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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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臨淮天氣多變,時常是上一刻晴空萬裏,下一刻就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臨近未時,天空又飄起小雨。

    車隊一路從鹽瀆行來,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遇上雨水,早習慣路途艱難、天氣多變。

    不用多做吩咐,健仆和私兵已將大車靠攏,迅速拉起木板,擋住大車四周。同時攤開油布,將車頂牢牢遮住。

    過程中,不忘在邊緣留出幾尺,用竹竿撐住,以粗繩綁縛,充做眾人避雨之處。

    健仆和私兵行動默契,不到一刻鍾,大車均被油布罩住,不留半點縫隙。

    秦璟帶來的騎兵陸續下馬,同樣撐開雨布,卻不是為自身擋雨,而是蓋在了馬背上。

    桓容看不過去,命人將騎兵請到大車附近。

    “雨水漸大,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不如一起躲一躲。”

    秦璟謝過桓容好意,命麾下看顧好戰馬,再借大車避雨。自己登上武車,與桓容對麵而坐。

    “阿黍,準備些薑湯分給大家。”

    “諾。”

    阿黍領命,福身退出車廂,在雨中撐開竹傘,喚來車隊中的廚夫分頭忙碌。

    車中剩下桓容同秦璟二人,都沒有急著出言,而是端起茶湯慢飲,似乎都在等對方開口。

    如桓容所料,雨勢越來越大,推開車窗,可見大雨連成一片,自雲中潑灑,仿佛當空垂下的幕布,天地間灰蒙蒙一片。

    車轍都被雨水注滿。

    雨滴密-集下落,濺起一團團水花。

    雨水打在車廂上,發出陣陣鈍響。

    蒼鷹收攏翅膀,老實的站在木架上。

    梳理過羽毛,轉頭從托盤上叼起一條肉幹,嫌棄似的半吞不吞。遇上秦璟轉頭,討好的蓬鬆胸羽,可惜沒得來獎勵,鬱悶得叫了一聲,肉幹垂直落地。

    阿黍許久未歸,桓容看著窗外的雨幕,隱隱有幾分出神。

    秦璟放下茶湯,目光落在桓容臉上,輕聲道:“容弟喜雨?”

    聞聽此言,桓容不由得一哂,胡亂的點了點頭,收回亂飛的思緒。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木盒,送到秦璟麵前。

    “這是?”秦璟看向桓容,表情中帶著疑惑。

    “秦兄一觀可知。”

    秦璟又看桓容一眼,隨手打開盒蓋,發現內中是兩封書信。

    信封的紙質不是尋常人能用,封口的蠟更是難得。

    秦璟拆開蠟封,取出信件展開,匆匆掃過兩眼,當即神情微變,眼中閃過一抹桓容看不懂的情緒。

    信紙沒有裁開,而是以整張紙書寫而成,其後重複折疊,類似於明清時的奏折。

    依紙張透出的字影,信並不長,粗略估算不過兩三百字。秦璟看信的時間卻格外長,目光定在信尾,引得桓容好奇心頓起,很想知道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麽。

    不料想,秦璟看過兩遍,直接將信紙合攏,裝入信封,貼-身收好。

    “信中之事關乎重大,我不能做主,需得稟告家君。”

    桓容愈發感到好奇,不由開口問道;“信中是何內容,秦兄可方便透露一二?”

    “容弟不知?”秦璟麵露詫異。托桓容送信,竟未將信件內容告知。如是尋常也就罷了,但思及信中所言,不得不讓他皺眉。

    “不知。”桓容搖頭。

    “告知容弟也無妨。”秦璟沉聲道,“謝侍中信中有言,晉室有意同塢堡聯合伐燕。”

    什麽?!

    桓容以為自己聽錯。

    他與謝安僅得一麵之緣,與謝玄卻有幾分交情。通過謝玄之口,他多少能了解謝安的為人。以謝侍中的行事風格,實在不像會寫這樣的書信。

    “容弟不信?”

    “不是。”桓容蹙眉。

    他相信秦璟的為人,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他。隻是他不明白,建康的事還沒掰扯清楚,怎麽又扯上北邊?

    為皇位繼承之事,建康、姑孰和京口正三方角力,一時之間難分勝負。這種情況下,難言曆史會依照原來的軌跡發展。

    然而,究竟是司馬昱成功上位,還是司馬曜取而代之,總要有個結果。

    如此重要關頭,朝廷不忙著聯絡郗愔對抗桓大司馬,反倒要同秦氏塢堡聯合伐燕,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腦袋進水了還是打腫臉充胖子?

    越想越是糊塗,桓容的腦袋裏就像纏了一團亂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線頭。

    “容弟可是不解謝侍中之意?”秦璟忽然開口。

    桓容點了點頭,他的確不明白。

    在聰明人跟前不懂裝懂沒任何好處。

    “還請兄長幫忙解惑。”

    “晉室未必真有意聯合塢堡伐燕。”秦璟說話時,單手放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劃過桌麵,白皙的指尖同深色的硬木形成鮮明對比。

    不是真有意伐燕?

    桓容眉心皺得更深,腦海中靈光微閃,奈何速度太快又過於模糊,依舊似懂非懂。

    “建康之事我略有耳聞,晉室此舉大有深意。”

    秦璟探過桌麵,將木盒推到桓容身前,手指有意無意的擦過桓容手背,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桓容低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借收起木盒將手縮了回去。

    嚴肅的時刻,此舉未免不合適。至於緋紅的耳根……無他,車中悶熱而已。

    秦璟微掀嘴角,笑意染上眼底。

    “咳!”

    桓容不自在的咳嗽一聲,端正表情,本意是嚴肅一下氣氛,不想抬頭就撞-進-了黑色的眸底,頭皮一陣陣發麻,登時有種挖坑自己跳的挫敗感。

    “秦兄,”桓容攥緊手指,暗自壓下心頭悸動,聲音微啞道,“可否為容解惑?”

    秦璟見好就收,以免真惹得某隻狸花炸毛。

    “我日前獲悉台城之內不穩,術士卜出‘晉室安穩,天子出宮’的卦象。”

    桓容心頭發沉。

    即便是在建康城內,扈謙占卜出的卦象也隻有少數幾人知道,為何秦璟張口就能道出?

    究竟是秦氏塢堡神通廣大,還是台城早就成了篩子?

    “去歲晉軍北伐,雖是半途而廢,未能攻下鄴城,又放走了中山王,卻得兩場大捷,擒獲慕容垂手下大將悉羅騰,桓大司馬善戰之名傳遍北地。”

    “今歲元正禦前獻俘,盛況空前,桓大司馬民望之高,我亦有幾分耳聞。”

    桓容看向秦璟,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心情越漸複雜。

    “現如今,桓大司馬功高望重,處尊居顯,似得萬夫之望。晉室天子卻終日沉迷於酒-色,不理朝政,人心盡喪。”

    說到這裏,秦璟收起輕鬆表情,雙目湧上一層暗色,一瞬不瞬的凝視桓容。

    “以桓大司馬今日聲望,縱言廢立亦無不可。”

    於他來看,天子注定被廢,皇-位由誰繼承才是關鍵。這其中關係到晉室和桓溫雙方的利益和態度,很顯然,兩者並未能達成一致。

    晉室此時聯絡秦氏塢堡,表麵是為伐燕,背後絕非如此。

    恐怕是為防備桓溫起兵,郗愔對抗不過或是中途改變主意,在外尋找聯盟。

    “秦兄,”桓容咽了口口水,艱難開口道,“莫要再說了。”

    事實上,秦璟說到桓大司馬的民望,他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再提皇位繼承,更如醍醐灌頂,腦中的亂麻瞬間解開。

    不用秦璟繼續提點,他已能猜出謝安寫這封信的用意。

    以江左宰相之才,不會看不出慕容鮮卑日暮西山,秦氏塢堡注定崛起。

    如秦璟所言,朝廷並非真正有意出兵,而是借此向日後的“鄰居”表明態度,希望秦氏塢堡能夠明白,大家都是漢人,最好不要輕易起幹戈,聯合起來才是上策。

    如果秦氏塢堡願意接下橄欖枝,必會對晉室留存幾分善意。

    一旦桓溫謀-逆,郗愔靠不住,朝廷便有機會從北地借兵。哪怕是飲鴆止渴,有引狼入室之危,好歹是司馬氏的一條出路。

    如果桓溫知曉此事,怕也會顧忌幾分,不敢輕易起幹戈,正好給朝廷喘-息之機。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結盟,隻是不落於紙上,為的是防止事情不成授人以把柄。

    王坦之和謝安同為朝廷股肱,信中內容必定大同小異。而兩人送出這樣的信,台城內的褚太後不會不知道。

    想到這裏,桓容不禁歎息,褚太後一度臨朝攝政,能在史書上留名,政治手腕和魄力實在非同一般。

    仔細想想,自己作為送信人,明顯是被拖入局中。

    南康公主幾番努力,為的就是不讓桓容被褚太後算計。結果桓容一時大意,疏於防備,怕是要讓她的苦心付之流水。

    桓容再次歎息。

    想要真正走進朝堂,果然還要繼續曆練,多方積累經驗。

    總之一句話,任重而道遠。

    秦璟看著桓容,見他神情變了又變,愈發肯定之前的念頭。

    容弟的確是變了,而且變化不小。

    兩人說話時,阿黍已帶人熬煮好薑湯,提著陶罐分發下去。無論是車隊中人還是秦璟帶來的仆兵,都能分到滿滿一碗。

    讓桓容頭疼的薑湯,於眾人而言卻是好東西。

    滿滿一碗下腹,辣味由喉間滑入胃中,瞬息湧入四肢百骸,渾身都暖了起來。

    鍾琳坐在一輛馬車上,正鋪開輿圖細細查看。聽到車門被敲響,見是阿黍親自來送薑湯,忙起身接過。

    “秦氏郎君在明公車內?”

    “是。”

    阿黍並未多言,薑湯送到就轉身離開。

    鍾琳捧著漆碗,凝視車外冷雨,遲遲沒有飲下一口。

    回身再看輿圖,思及桓容同秦璟的交情,想到鹽瀆同秦氏塢堡的生意,聯係到朝廷內外的種種,心頭發沉,神情愈發嚴峻。

    “如果仲仁在就好了。”

    荀宥在身邊,好歹能幫忙分析一下,秦氏塢堡究竟是何打算,是滿足於稱王統一北方,還是打算一統南北,最終取代晉室。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明公都會受到影響,必須要早作打算。

    “步步艱難啊……”

    鍾琳低喃一聲,端起薑湯喝下一口。

    薑湯依舊有些燙,他卻半點不覺,皺眉坐到桌旁,心思全部落在輿圖之上。

    武車內,桓容拋開書信之事,轉而詢問秦璟為何從西來。如果是從彭城出發,該到臨淮才是,而非從淮南繞原路。

    事實上,他更想問一問,秦璟是如何率領騎兵過境。

    天子再無能,宮中還有褚太後坐鎮,朝堂上不乏謝安王坦之等有識之士。為防備惡-鄰,駐紮在邊境的將領絕非酒囊飯袋之輩。

    這十餘騎能來去自如,始終不被邊將發現,是人就會產生疑問。

    “容弟不知?”秦璟挑眉,疑惑的表情不似做偽。

    “秦兄所指為何?”他該知道什麽?難道是邊境守將玩-忽-職-守,還是幹脆投靠了秦氏塢堡?

    “袁真叛晉,現據壽春自立。”秦璟看著桓容,見他麵露驚訝之色,也不禁皺眉,“容弟授封幽州刺使,此事竟無人告知於你?”

    “袁真據壽春?多久?”

    “容弟可記得我曾與你書信,言袁氏有三家投靠之舉?”

    桓容倏地瞪大雙眼。

    那麽久?

    秦璟頷首,繼續道:“我此行即是借道壽春。”

    桓容默然。

    指責秦璟?

    他還沒有喪失理智。

    以秦璟的立場,袁真叛晉與否都不損傷秦氏塢堡的利益。相反,袁真據壽春自立,並有意帶著地盤和手下投靠,對塢堡更是有利。

    用力捏了捏鼻根,桓容告訴自己要冷靜。

    他必須冷靜。

    冷靜才能清醒。

    頭腦足夠清醒,才會徹徹底底的認識到,秦璟和他有生意往來,彼此之間算是由利益維係的一種聯盟。但究其根本,他們並不屬於一個陣-營,牽扯到關鍵利益,仍有可能反-目-成-仇,甚至刀兵相向。

    現下,秦璟能特地來見他,並將壽春之事據實以告,已經是不小的人情。

    假如他不知底細,兩眼一抹黑的撞-進-去,吃虧是小,說不定就要送命。

    袁真會叛晉,桓大司馬就是源頭。

    遇上桓容,他不會念及兩人在北伐時結下的“友情”,九成會遷怒,舉刀將他哢嚓掉,人頭送去姑孰。

    剩下一成,大概會留下桓容的小命,判斷他的利用價值,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好處。

    不管從哪個方麵看,桓容進了壽春,百分百凶多吉少。

    不去?

    幽州府就在壽春!

    如果沒有遇上秦璟,按照預定的行路計劃,他早在自投羅網的路上。

    “難怪了。”

    桓容疲憊的合上雙眼,口中嚐到難言的苦澀。

    難怪朝廷授封他為幽州刺使,渣爹竟然沒有開口反對,更沒指使朝中勢力加以阻撓。八成早知袁真奔赴淮南,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

    之前在台城,褚太後提及幽州,言辭間說是委屈自己,難保不是明知此事,仍要隱瞞消息,安撫住親娘,讓自己老老實實奔赴幽州,不在中途出現波折。

    對晉室而言,袁真屬於叛-臣,必當誅之。

    桓容和袁真對上,假若勝了,朝廷免去一樁心事,無外乎給些嘉獎;若是敗了,便能以此為借口從流民中征兵,既能滅掉袁真,又能增強自身實力,還可收回讓人眼紅的鹽瀆,可謂一舉三得。

    指責朝廷隱瞞消息,讓他來送死?

    古時交通不便,壽春距建康千裏,隻需推脫路上遇阻,大可成功甩鍋。

    在這件事上,桓大司馬和褚太後采取的手段不同,目的卻極其相似。

    該說是諷刺?

    桓容嘴裏更苦。

    這件事郗刺使知不知道?

    他不敢想。

    如果唯一算是牢靠的盟友也是背後推手,他今後該相信誰,又敢相信誰?

    他突然理解了南康公主曾說過的話。

    世事無奈,有的時候,不是有實力就能萬事遂心。想想曆史上的英雄人物,一腳踏入圈套、無奈憋屈死的還少嗎?

    不過是一個幽州刺使,就讓自己成為對抗袁真的盾牌,又拉入和秦氏塢堡聯絡的網中,隨時可以成為棄子,當真是要壓榨出最後一分利用價值。

    如果桓容不是當事人,百分百要對褚太後豎起大拇指。

    這樣的謀略和手段,當真不是尋常人能玩得轉的。

    “讓秦兄見笑了。”桓容苦笑,莫名的覺得憋屈。

    “容弟可曾想過,今後的路怎麽走?”

    “怎麽走?”桓容依舊是苦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夫人曾說過,想要在亂世立足,必定會手染鮮血。

    仁慈未必結成善因。

    桓容吃下這記教訓,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容弟,我之前所言依舊有效。”

    “什麽?”

    “如有一日,容弟無意留在南地,可持青銅劍往秦氏塢堡。”

    “我記住了。”桓容點點頭,真心實意的笑了。

    有南康公主在,非到萬不得已,實在走投無路,他絕不回棄晉北上。但是,秦璟能說出這樣的話,的確讓他暖心。

    被陰謀詭計環繞,周身纏繞著蛛絲,步步都是陷阱,處處都是困境。

    秦璟願意伸出援手,無論目的為何,都讓桓容心存感激。

    雨水漸漸停歇,陽光破開雲層,地麵留存的水窪反射粼粼波光。

    一道彩虹橫-跨半空,一群和褐灰色的鳥飛過,貌似是北歸的大雁,隊形雖然漂亮,叫聲卻著實有些刺耳。

    桓容走出車廂,利落的躍下車轅。

    單手搭在額前,眺望猶如水洗的碧空,心頭的陰霾漸漸飄散,臉上不自覺現出笑容。

    “使君,可要繼續往淮南?”

    “不了。”桓容放下手,看一眼站在身側的秦璟,對錢實道,“掉頭回盱眙。”

    “盱眙?”

    不隻是錢實,聞聲過來的鍾琳也是麵露詫異。

    “壽春被-叛-軍占據,淮南郡已非善地。”桓容深吸一口氣,道,“我將上表朝廷,言明叛-軍之事,並請將州府改置臨淮。”

    桓容說話時並未避開秦璟,鍾琳似有意阻止,卻見前者眨了下眼,雖不能深解其意,到底沒有多言。

    命令既下,眾人迅速收拾起大車,啟程返還。

    秦璟帶隊送出數裏,即將分別時,隻見桓容推開車窗,示意他靠近。

    “有事麻煩秦兄。”

    “何事?”

    “如借道壽春返回彭城,還請將我之前所言盡數告知袁使君。”

    秦璟挑眉,當下笑道:“容弟讓我送信,可有什麽好處?”

    “好處?”桓容笑彎雙眼,道,“我有一筆大生意,必能賺得盆滿盈缽,屆時送秦兄一成,如何?”

    “僅是一成?”

    “一成半,兩成,不能再多了。”

    桓容頗有幾分糾結,秦璟不由得朗笑出聲,縱使一身鎧甲,照樣掩不去高門郎君的瀟灑俊雅,不世之姿。

    “好,兩成,說定了!”

    秦璟忽然自馬背彎腰,呼吸擦過桓容耳際:“容弟,留不留袁真全在你一念之間。如果改變主意,可送信至彭城。為那筆大生意,璟必不負所請。”

    話落,不等桓容回答,直起身調轉馬頭。

    一聲呼嘯之後,十餘騎奔馳向西,馬腹貼地,隆隆的馬蹄聲中,很快隻餘一抹煙塵。

    桓容捂著耳朵,思量秦璟的話,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好心情沒能維持兩秒,眼底閃過一抹暗沉。

    既然都要算計他,就別怪他下手狠。

    還是那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照樣幹翻穿皮靴的。

    與人為善走不通,那就幹脆撕破臉,比一比誰更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