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第二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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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離開椒房殿,宦者小心跟隨, 沿途不敢出聲。
遇上幾個熟麵孔立在路邊, 知曉是九華殿伺候的, 宦者一時好心,暗中使著眼色。見有人視若無睹, 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暗自冷笑, 再不理他們死活。
官家心情不好, 可以說相當糟糕。這個時候往前湊, 不是找死又是什麽?
果不其然, 凡是守在路邊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拉了下去,九華殿中的美人也吃了掛落。雖說沒有降品, 卻是三月未再得幸。
宮外家人聞訊,壓根不敢出半聲, 都是縮起脖子, 很是老實了一段時日。
秦策對豪強下狠手是其一,秦瑒和秦璟送回的金銀糧食才是根本。
不是這批金銀糧草, 長安的糧庫都要見底。這個時候動心思,做些不上台麵的事,十成是活膩歪,舉得腦袋擱在脖子上太沉,想借天子的利劍一用。
接連數月,秦策未幸-後-宮,在光明殿獨宿。
白日下朝,隔三差五前往椒房殿,同皇後淑妃對坐閑話。宮內前朝風聞,都言帝後關係和睦。殊不知,兩人對坐時,早不見夫妻溫情,有的僅是天家禮儀,帶著麵具的敷衍。
至九月間,薊州的旱情稍有緩解。依靠秦瑒和秦璟送回的金銀穀麥,薊州百姓勉強熬過一場大在。
災民依舊不少,比起早年餓死離家的數量,已經是少之又少。加上長安嚴懲-盜-匪-亂-民,到十一月,已有不少百姓還家,重新修繕房屋,到郡縣治所領取災糧和種子,以備來年春耕。
“天災難料,人總要活下去。”
薊州臨近幽州,本為漁陽郡,是鮮卑皇子的封地。
秦氏攻下鄴城,重劃將疆域,劃漁陽、北平為薊州,並歸入幽州數縣,用以安置邊民和流民。
因此地靠近草原,常有胡商往來,消息極是靈通。朝廷賑濟糧發下,就有不少災民曉得,這背後有秦瑒和秦璟的手筆。
“不是兩位殿下,別說州郡,就是長安也未必能拿出這麽多糧食。”
秦玓攻下三韓之地,正忙著消化戰後疆域人口。遇中原大旱,也送出不少糧食。但是,他總歸要顧慮安置在當地的漢民和胡人,不可能掏空庫房。
相比之下,秦瑒和秦璟行事便宜許多。
秦璟屬於帶兵劫掠,以戰養戰,東西帶得太多反而累贅。除送去長安的金銀珠寶,戰利品多數送回西海,交由商隊運至南地,喊來必須的披甲兵器,以及海鹽白糖和幽州新出的烈酒。
秦瑒鎮守西海,見識到不同於長安的風土民情,一邊率部曲百姓開荒,一邊製定通商政策。
不得不承認,秦氏幾兄弟中,秦璟雖擅長打仗,秦瑒最擅長經營。從長安坊市就能看出一二。
意識到西海郡的重要性,秦瑒半點不敢馬虎,開荒的同時,分出人手造成。知曉姑臧有擅造城市的匠人,不惜重金聘請。
桓嗣聞聽消息,本有些警覺。但有桓容之前書信,並未加以阻攔。僅是抓緊派出商隊,一邊同西海郡做生意,一邊打探消息。確保秦瑒的動作不會對自身造成威脅。
桓容同秦璟定約,雙方短暫和平,不可能始終如此。
桓嗣這麽想,秦瑒也是一樣。
至於桓容和秦璟私下裏的關係,並不會影響大局。事到臨頭,再重的情誼也要靠邊站。
秦瑒忙著造城開荒,依靠秦璟送來的金銀,大開上路,吸引不少西域和草原的商隊。西海郡的發展速度超出想象,令人歎為觀止。
至於太元三年十二月,城池初具規模,麵積超出西漢古跡。以居延澤為中心,開墾出的田地幾乎望不到邊。
田地未有收成,部曲和邊民結伴外出打獵,又有從商隊手中換取的糧食,每日口糧不缺,甚至還有富餘。
百姓生活安穩,秦瑒卻是忙得腳不沾地,熬油費火,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
偶爾空閑下來,秦瑒會不自覺的嘟囔,四弟找他來西海,不會就為忽悠個“苦力”吧?
嘟囔歸嘟囔,忙歸忙,秦瑒始終樂此不疲。
比起在長安的勾心鬥角,時常要防備背後冷箭,連親爹都不能相信,他更喜歡西海郡的生活。哪怕忙得腳打後腦勺,偶爾還會暴躁,很想找四弟切磋一下武藝,他依舊甘之如飴。
接到劉皇後的書信,秦瑒更是精神一振,充滿幹勁。
當地官員被他的精力震撼,掛著兩個黑眼圈,腳下踩著棉花,抱著文書飄悠過來、搖晃過去,腦子裏始終有念頭揮之不去:四殿下、二殿下皆非常人,我等不及也。
十二月間,草原飄起大雪。朔風呼嘯而過,冰冷徹骨,能凍僵人的骨髓。
嚴寒的天氣,阻擋不住鐵騎的腳步。
轟隆隆的奔雷聲響徹草原,撕開狂風,衝破漫天飛雪。
十餘騎迎麵馳來,長裙帽、小口袴,以帽上的羅冪遮住臉容,帶有明顯的吐穀渾特征。
“汗王,前麵有一支柔然部落。”奔馳到近前,騎士猛地拉住韁繩,聲音穿透風雪,雙眼透出凶光,仿佛猛獸發現獵物,正尋機而噬。
“多少人?”秦璟一身鎧甲,肩披玄色鬥篷,聲音比風雪更冷。
“不超過三百。”騎士很有經驗,早將部落的底細摸透,“營地中有一頂大帳,至少是個千長。”
“善。”
秦璟點點頭,示意騎兵在前帶路,同時舉起右臂,用力向前一揮。
狂風之中,奔雷聲又起。
自上空俯瞰,漫天銀白之中,反複有一頭荒古巨獸自沉睡中蘇醒,亮出獠牙,伸出利爪,向獵物疾撲而去。
被雪覆蓋的荒野,狼群的叫聲清晰可聞。
柔然營地中,篝火熄滅,再未能燃起。
雪勢慢慢減小,夜色漸深。
尖銳的鳴鏑聲驟然響起,打破柔然人的美夢。
百餘騎兵衝開用地守衛,疾馳之中丟出陶罐,伴著清脆的碎裂聲,香油在帳篷上流淌。
“敵襲!”
來不及喚醒更多的士兵,箭矢破風而來,箭頭包著油布,帶著刺目的火光。落在帳篷上,有的熄滅,有的卻瞬息燃起,為進攻的騎兵指明道路。
“嗷嗚——”
狼吼般叫聲響徹夜空,三百人的營地瞬間陷入包圍。
秦璟沒有加入戰鬥,隻是站在高處,俯瞰營地陷入火海。
“這是幾個了?”
“回殿下,第七個。”張廉策馬上前,身著鎧甲,披著獸皮製的鬥篷,眉上結了一層冰霜,“火光會引來烏孫人,昆彌的部落就在附近。”
“嗯。”秦璟點點頭,收回目光,眺望身後黑暗,道,“要將柔然部落清理幹淨,始終繞不開烏孫,既然來了,無妨當麵一會。”
“諾!”
戰鬥結束得很快,參與襲營的騎兵皆有售收獲。
柔然千長身負重傷,最終葬身火海。追隨他的勇士不存一人。惡劣的氣候下,又是遷徙逃亡,體質弱的早被拋棄,三百人的隊伍中,竟不見一個老人,更無十歲以下的孩童。
依照草原的規矩,凡是高過車輪的男丁都被殺死。
依後世的眼光,這種行為極端殘忍。但在現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戰敗者不死也會成為強者的奴隸,未必會強過一刀痛快。
如果是桓容,或許會有不同的做法。
換成秦璟,不會在這時展現半點仁慈和猶豫。那不會為他帶來尊敬,隻會引來猜疑和無窮的麻煩。
要懾服草原的狼群,頭狼必須凶狠,誰敢挑戰他的權威,下場隻能是死!
事情正如預料,烏孫部落被火光驚動,迅速派人查看。
雙方早打過交道,加上昆彌帳下有譯長,秦璟換下也有通宵匈奴語之人,雙方交流不成問題。
疑惑接觸,秦璟一行被請到烏孫營地,昆彌的大帳立在營地正中,兩側是相大祿、左右大將和翕侯的帳篷,帳頂很是特殊,一眼就能辨認清楚。
之所以敢這麽做,全因駐紮此地的烏孫勇士超過三千,營地中的帳篷一座連著一座,幾乎望不到邊。
烏孫人擅長養馬,孩童從出生就與弓馬為伴。男子之外,女子同樣能控弦揮刀,戰鬥力絲毫不弱。
在漢時,烏孫的戰鬥力一度讓匈奴忌憚,成為草原上不可忽視的力量。
如今實力變得衰弱,部落根基仍在,照樣不容小覷。
烏孫首領世稱昆彌,後來內部分裂,分成大昆彌和小昆彌。如今的首領名為安靡,屬烏孫大昆彌世係,正逢壯年,既是部落首領又是烏孫第一勇士。
秦璟進入營地,烏孫昆彌極是熱情。
“草原大漠敬佩勇士,殿下是最強悍的勇士,最凶狠的頭狼!”
烏孫人的文化和匈奴類似,以頭狼做比是極高的讚譽。
大帳中燃著火盆,雙方不分主客,圍坐在火堆前,簡單寒暄之後,秦璟開門見山,直切入正題。
“柔然?”
烏孫與柔然早有不睦,柔然強盛時,烏孫的牧場一度被擠壓。秦璟提出要徹底澆滅柔然,正中烏孫下懷。
昆彌和陪坐在側的大相祿交換眼色,又看向左右大將,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就點頭答應了秦璟的提議。
“昆彌豪爽!”
秦璟趁機提出,請烏孫留意逃入大漠的氐人和鮮卑。
不等烏孫昆彌開口,左右大將已是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氐部。
烏孫人的部落結構受中原文化影響,卻也保留著原始氏族成分。左右大將既為大臣,又是氏族首領。
隻要他們不願意,不遵昆彌之命並不稀奇。與之相對,先昆彌表態也很正常,並不會引來不滿和猜忌。
雙方達成合作,昆彌設宴款待。
沒過多久,帳簾掀起,盛裝的烏孫少女魚貫而入,拖著大盤的烤羊和烤鹿,並有草原難得一見的美酒。
“如昆彌不棄,璟有南地市來的烈酒,請昆彌和諸位首領一品。”
“南地來的烈酒?”
隨著西域商路恢複,幽州的美酒流入草原,越烈越收歡迎。
聽到秦璟的話,帳中的烏孫人都是雙眼發亮,迫不及待想要痛飲。
秦璟對張廉點頭,後者暫時離開,很快帶著十餘個酒囊返回。
“這樣才過癮!”
此舉正合烏孫人脾氣,眾人不用酒盞,直接對著酒囊暢飲。
喝到興起,烏孫昆彌笑道:“殿下是大英雄,騎-最烈的馬,飲最烈的酒,用最利的刀!”
“昆彌過譽。”
昆彌擺擺手,大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的女兒是大漠最美的花,正該由殿下這樣的大英雄采摘!”
秦璟提起酒囊,道:“大漠之花隻在盛開之地才是最美,且璟已有相知之人,隻能謝過昆彌好意。”
昆彌稍顯遺憾,卻沒有強求。
他知曉漢家的規矩,沒有右夫人和左夫人並尊。他的女兒何等尊貴,嫁人就該是夫人,不能做妾!
聯姻未成,雙方合作依舊。
秦璟同烏孫昆彌對飲,聽著烏孫人雄渾的歌聲,看著烏孫少女充滿力量的舞蹈,心思卻漸漸飄遠,流連遠在千裏之外的建康。
建康,台城
桓容從夢中醒來,睜眼望著帳定,想到夢中所見,不免磨了磨後槽牙。
做夢都會夢見某人,莫非思x不成?
念頭一閃而過,桓容被自己窘到,良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