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心念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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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羆領軍威嚴日重,那號令下達,便讓身後兩萬熊軍噤聲不敢言笑,均是探掌進自家戰裙係做的包裹,苦著臉拿出一塊屍肉來煉化。

    呼延正受周遭三十八騎調笑,待得羆號令一出,亦是立時收斂言行,自空袋裏撈出一塊屍肉來,拿在掌中神色複雜地看了好半響,終是一聲長歎,皺眉將屍肉扔入嘴中,好似與這塊屍肉有深仇大恨一般。

    他與這屍肉沒有深仇大恨,這屍肉生前反倒與他有深仇大恨。如今將這屍肉吞入肚,心中的怨念便好似將屍肉化作了刺蝟,周身俱是無形的尖刺,把他那本就破爛的食道與胃髒,再次割裂了萬千細縫,著實慘不忍睹。

    幸好傷在體內,外麵便不大看得出來,於是他便懶得運起心念防護,隻把心念盡數調進胃髒,與那怨念廝殺拚命。那怨念裏的尖嘶、怒罵,呼延隻當未聞,奈何心念損耗之時如若揪心,未免太過於疼痛,饒是他這響當當的魔頭,亦疼得冷汗棽棽,熊軀整個兒顫顫而栗,卻兀自咬牙忍耐,未曾放聲將那痛吼叫出來。

    這煉化強者血肉之法,效用卻是好得出奇,兩日便能省去足足三月苦修,如今十六日過去,加上呼延略微貪功冒進,這煉肉如金的境界,已然有了三年苦修的模樣。

    他這副熊軀好歹能有兩千斤開外的重量,除卻血液、骨骼、筋脈、皮膜之外,僅這一身熊肉,便能有千斤以上。現下等同於熬煉三年之效,便好似這千斤熊肉裏,已然有三、五十斤煉化如金,勢如山嶽之重,水火難浸。

    如此推衍,原本他欲將肉身熬煉到金體極致,恐怕需要百年,而今兩日等若三月,八日便若一年,八十日如同十年苦修,八百日便可大功告成。無非兩年有餘,他便能突破金體,晉升胎境裏最後一個圓滿境界,將肉身熬煉如玉,圓潤無暇,直追呲溯。

    若是進展無礙,那他盡可去赴那與呲溯的十年之約,將這熊貨打成肉醬,風風光光給羆打出一張臉麵來,隨後他便可……

    略微恍惚,回味著他心裏的計算,他卻猛然回過神來,哭喪著熊臉,扒拉著他雙掌上的熊指頭,推算自家此番所剩的心念,依舊在十之六七左右徘徊,他便覺著莫名的心痛。

    雖說這心念損耗讓他心痛不已,但他居然未曾偷工減料,將那新鮮屍肉悄然變作擱過七日七夜的僵老屍肉,這倒有幾分離奇。

    屍肉擱過七日七夜,內中即便有驚天怨念,亦熬不過這歲月蠶食,漸至消散虛無。若是此時再來煉化,那屍肉裏便再無怨念纏繞,隻餘下一塊艱澀難咽的腥臭屍肉,煉化後便能益補修為,無需消耗心念。

    若是依照呼延往日的脾性,定會吝嗇那心念損耗,偷偷將新鮮屍肉換作老肉,隻取肉中精華,無需損耗便有所得,這才符合呼延的貪婪魔性。

    隻是他偶爾,會回想起羆交代此事時的神色,那若有深意的眼神,更在說到那新鮮二字的時候刻意咬重字音。這便讓他隱隱覺著,若是換作老肉,似乎有些隱患在其中,於是謹記羆的交代,總是撿著最新鮮的屍肉生食,狠心將自家心念消耗如流水一般,有來無回。

    如今半月過去,隱患未曾察覺,反倒隱隱嚐到了甜頭。

    他那心念日日征伐,與怨念激戰不休,竟然比原來堅韌了數籌。

    這卻不止是他的幻覺,因為那屍肉入肚時,原本煉化怨念必會耗去百中之一的心念,時至今日此時,煉化方才那塊屍肉,消耗僅是原本的一半有餘,借此便可推斷,他心念竟不知不覺中堅韌了近倍。

    在人界時,但凡體修便需注重熬煉肉身,至於心念修煉則不太上心。體修的心念雖說有些不痛不癢的玄妙,比之凡人如若仙魔,比之同等魂修的元神,便想去甚遠了。

    但體修心念並非就真的一無是處,畢竟是魂魄所化,若是心念堅韌的體修,便顯得悟性非凡,心思敏銳迅捷,更能承受熬煉肉身時的痛楚。與心念脆弱的體修相比,心念堅韌則潛力超群,若是僥幸未死,日後成就便也越大。

    這便是人界對體修心念的常識,呼延經年體悟,亦覺得甚是恰當。他能夠闖過無數艱險坎坷,又渡過各種劫數,最終在人界稱魔號祖,蓋因他那堅韌遠超同濟的心念。

    隻是他沉迷於肉身熬煉,發掘肉身裏更強的力道,隻要心念未曾影響肉身提升境界,便對這心念不甚在意,亦不曾琢磨自家心念為何比其餘體修堅韌,隻歸結為自家坎坷經曆造就而成,如此而已。

    直至近日,他受了羆的暗示啟發,那心念堅韌程度提升,他感受著肉身內那種如魚得水的暢快,才漸至若有所悟。隻是這悟得懵懂,好似前方尚隔了一層糊紙,亦或是一層朦朧迷霧,總也悟不通透,便也不知自家到底悟出了何等道理。

    他終究是個直莽性子,遇到這等無關緊要的難題,他哪會與自家較勁,日日抱頭苦思,索性心念倏轉,便將這苦惱迷悟不知拋到了何處去。

    心念堅韌的好處,倒是顯而易見。不止是煉化怨念時的損耗大降,尋常時候動用心念,思緒亦似愈發靈活,極少有晦澀之時,思索疑惑仿若一點即透。這具自家塑造的熊軀,運用起來更是自如,隨手揮舞的力道也似乎更大了些許。

    既然是好處,呼延便甘之若飴。再去煉化那新鮮屍肉的怨念時,他不再存著偷奸耍滑的心思,老老實實煉化最凶猛的怨念去了。

    這人壞得一塌糊塗,自私、奸詐、善疑、嗜殺之類等等,但凡是形容邪魔之詞,盡可用在他頭上,但他總有一點好,便是識得好壞。既然琢磨著羆對他並無惡意,他便索性不再猜疑,僅存一絲警醒,皆盡順著羆的吩咐去做,便是悶聲發大財。

    呼延如今是金體胎境的修為,食用金體胎境的鳴蛇屍肉,效用略差,食用更高一層的玉體鳴蛇屍肉,則效用最佳。

    而他們此番途中所遇的,均是接近十萬鳴蛇的大部落,總會有一批自家部落的守衛,其中大多鳴蛇守衛,修為都在銀體胎境之上,金體、玉體亦是數目眾多,即便身境高手,亦是常備三、五條。

    現下,他們每日均能遇到鳴蛇部落,玉體鳴蛇的屍肉來源充足,呼延便也挑剔起來,不大看得上那金體的鳴蛇,總是挑揀出玉體胎境的鳴蛇,再邀來三十八騎相助,最終把這玉體鳴蛇的屍身,大半收入自家空袋。

    如此常遇到新鮮貨源,呼延撿著最新鮮的食用,隻食當日殺死的玉體鳴蛇屍肉,便在增進肉身修為的同時,更能讓心念愈發堅韌,可謂是一舉兩得。至於隔過一日一夜的屍肉,則盡數放到空袋最深處,留待日後難尋新鮮屍肉時,再來食用這僵老屍肉。

    他心念漸至堅韌,便也促益他煉化屍肉,煉化效率愈發提升。原本要相隔三、五個時辰,待心念稍有恢複,才敢煉化下一塊屍肉,而如今心念堅韌近倍,他便隻需隔開一、兩個時辰,即可煉化下一塊屍肉。

    如此兩相增益,更讓呼延喜不自禁,若是這般下去,說不得隻需一年半載,他便能穩穩晉升玉體之境。到時再尋一口稱手長刀,將自家精湛武藝施展開來,何須怕那呲溯,定要將那熊貨劈做萬千細碎肉泥,猶解他心頭之厭。

    這般想著,呼延愈發笑得憨直,似是恍惚做著這欺壓呲溯的美夢,未曾見得羆舉矛示意,不知何時便跑到了羆的身側。

    羆高舉長矛,示意後麵眾熊降速,便凝神朝前方望去。一條奔騰如雷的長河邊,靜立著一片木屋,應是有十萬鳴蛇居住的部落。隻是這黎明之前的漆黑夜幕裏,未曾見到那部落中亮起火光,亦不見空中有往來巡視的鳴蛇守衛。

    他正自定睛探視,倏忽見得身側黑影,恰見自家侍衛一臉癡傻笑容,不知在做何美夢,竟是未見自家手勢,登時心頭大怒,揚矛便朝這熊貨後腦勺狠狠拍去。

    呼延驟然吃痛,立時驚醒過來,抱頭痛呼一聲,這才見得羆那怒目猙獰的模樣。在身後眾熊竊笑聲中,他自知恍惚走神再次犯錯,趕忙咧嘴訕笑,策韁驅使蟻獸掉頭,乖巧跑回了羆的身側。

    羆對這熊貨甚是無奈,瞪了他片刻,終是扭頭再朝前方望去,蹙眉高吼道:“衝!”

    眾熊齊吼應諾,隨羆一道衝進那部落之中,果然已是蛇去屋空。正待眾熊欲圖四散開去,砸開這些木屋,查探鳴蛇蹤跡,或是尋覓是否有藏匿的鳴蛇時,羆忽而仰首眺望,恰見前方數百裏開外,隱約可見火光。

    他頓時高吼喝止眾熊,朝那數百裏外的火光看去,便見火光隱隱如一條火龍,正倉惶朝前方逃竄。想來正是這部落裏聚居的鳴蛇,不久前才聽聞有熊軍掃蕩周遭鳴蛇部落的消息,這才匆匆逃離,卻也相隔未過太久,羆率領大軍已然來到。

    時機正好,羆嘴角終是露出一絲嗜血的笑意,策韁駕馭羆唯提速疾馳,同時舉矛向眾熊高吼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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