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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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妃壽辰過罷,朱斐便隨同眾人一起回了懷寧侯府。
因為他的“風寒”未愈,一回府便同徐硯琪回了自己的暗音閣。
“阿琪,我有些口渴了,想要喝碧螺春,你去幫我泡一杯吧。”榻上的朱斐突然對著徐硯琪說道。
徐硯琪點了點頭:“那好,你先乖乖在這裏躺著。”
徐硯琪出了內室,徑自來到外室的案機上去拿碧螺春,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案幾一角靜靜立著的一尊碧玉觀音像,她頓時麵色有些詫異。腦海中有無數種念頭和想法一閃而過。
猶豫了一下,她終是忍不住伸手將那碧玉觀音像拿了起來,仔細一瞧,竟然真的與朱清當日拿給自己的一模一樣。上麵的裂縫是她親自修補的,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她卻定然是認得的。
朱清不是說這是什麽張老爺家的寶物嗎,如今怎會在懷寧侯府,而且還在這暗音閣中?徐硯琪望著那觀音像,腦子頓時有些發蒙。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就要從腦子裏蹦出來,卻仍是不敢去想。
“少奶奶怎麽站在這裏發呆啊?”兮然走進來看到徐硯琪,關切地上來詢問。
徐硯琪扭頭看了兮然一眼:“這碧玉觀音像怎會在此處,你放的?”
“不是啊。”兮然搖了搖頭,仔細瞧了瞧驚道,“哎呀,這不是以前放在清原縣懷寧侯府璟闌院裏的那尊觀音像嗎,都不見了許久了,如今怎麽跑這裏來了?”
“璟闌院?”徐硯琪有些吃驚,這怎麽會是璟闌院裏的東西呢?而且,她嫁入侯府的時日也不短了,怎麽從未見過?
“是啊。”兮然點頭,“這觀音像是老夫人命人放在璟闌院的,說是保佑大少爺健健康康,早日像個正常人一樣。以前奴婢和銀屏每日早晚還會給這觀音像上香,以此來給大少爺祈福呢。不過少奶奶過門之前就丟了,原以為是被賊人偷走了,卻不想誰把它拿來了這裏。”
聽著兮然的話,徐硯琪一時間呆呆地立在那裏,腦海中飛速閃過與朱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朱斐的傻病,可卻又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卻沒想到,如今兮然又告訴她這碧玉觀音像其實是璟闌院朱斐之物。
這一次,總該不是巧合了吧?
自來到帝都,住進這暗音閣,她雖不曾仔細注意著暗音閣中擺放的物品,但若這觀音像一直都在,她沒有道理不知道。
剛剛朱斐說口渴了要喝碧螺春,這觀音像又恰巧便在碧螺春附近,難道是他故意為之?
可如果一切都是她所猜想的那般,既然隱瞞了這麽久,如今又為何要向自己坦白?
心中的疑團得不到解答,徐硯琪隻覺得心思淩亂不堪,轉首打算去內室找朱斐問個清楚,卻不料恰巧便看到朱斐靜靜地立在內室的門口,如今隻著了一件單衣,身材高大健碩,眉清目秀,本是看了許久的夫婿,卻讓徐硯琪突然之間覺得陌生了。
“兮然,你先退下。”徐硯琪回過神來,轉首對著兮然吩咐,一顆心竟然隱隱作痛。
兮然心中疑惑卻也沒有詢問,應聲走出去,並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
朱斐和徐硯琪二人就那麽靜靜地站著,過了許久,二人都不曾邁開半步。
最終,還是朱斐率先走向了徐硯琪,看著她有些慘白的臉色,以及那眼中滿滿的受傷,朱斐心上一痛,不由再次想起安木淳的話:你向來是個有主見的,這件事上怎會如此猶豫?或許你當真是為她考慮,但你需問問自己,你所謂的關心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原來,這一切竟是他做錯了。他的自以為是終究是傷了她。
他有些懊悔地對著徐硯琪伸出手去,打算將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她,然而徐硯琪卻突然躲了過去,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地望著他:“我隻問你一句,你可是從來都不曾真的癡傻過?”
朱斐神色一黯,沉默須臾,輕輕點頭:“是。”
徐硯琪突然笑了,那笑容卻是比哭還讓人心痛:“原來如此。人人都道懷寧侯府的大公子是個傻子,卻原來竟是最精明的那一個。”
“阿玥……”朱斐想要去拉徐硯琪的手,不料卻被她後退一步躲開。
徐硯琪搖了搖頭:“什麽都不要解釋,我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說罷,她身子踉蹌著一步步向內室走去。
望著內室的門被她關上便再沒了動靜,朱斐無奈地歎息一聲,心中五味摻雜,懊惱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娶她時雖心有利用,可是同她成親這麽久,那份利用的心思早已隨著對她的感情而消逝。如今他隻想小心翼翼地守護她,盡自己平生所有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錯。可是為什麽到頭來,一切竟被他自己搞成這樣?
突然之間,前所未有的害怕湧上心頭,害怕她的不原諒,更害怕她一個人傷心難過。他朱斐為了侯府一個人躲在陰暗裏這麽多年,這些年多少次命懸一線他都挺過來了,可是這一刻,他終於嚐到了那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和無力。
他的目光直直盯著那緊閉著的內室房門,背後傷口的疼痛夾雜心上的悔恨,一時間竟讓他疼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感受到後背的傷口有血液不停地往外滲出,鑽心的疼痛襲來,他的臉色越發蒼白,身子也忍不住有些搖搖晃晃。他不由的握了握袖中的拳頭,強自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立在那裏。
內室裏,徐硯琪靜靜地蜷縮在角落裏,如今雖是寒冬,她卻全然感受不到地上傳來的入骨寒氣,雙手交疊靠坐在牆角處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收回了情緒,起身去開內室的門。
朱斐依然一動不動地在外室站著,冷冽的寒氣透過薄薄的單衣侵入體內,他早已是全身冰涼。
見徐硯琪出來,他原本沉痛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疾步迎了上去,言語間帶著關切:“你……還好嗎?”
徐硯琪輕輕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來:“現在你有什麽想說的,進來說吧。”
見徐硯琪終於願意聽自己的解釋了,朱斐心上一喜,隨著她一起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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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爐裏的炭火燒的正旺,二人就那麽相對而坐,朱斐解釋著事情的前因後果,徐硯琪則是目無波瀾地瞧著火爐裏竄起的火苗,不詢問,也不插話,就那麽靜靜地聽著。
朱斐終於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述一遍,心懷忐忑地去看徐硯琪的反應,而後者卻是依舊沉默著,好似並沒有發表言論的打算。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讓朱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當朱斐以為徐硯琪不會再同她說話時,卻聽她突然開了口:“如果不是安木淳對你說了那些話,你打算瞞我多久?”
徐硯琪說著抬頭看他:“一輩子嗎?”
朱斐瞬間覺得心上一緊,竟有些無言以對了。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真是不曾想過的。
他裝傻那年不過十歲,那時的崔玥也才五歲,他們二人還並未有過太多接觸,對於那時的崔玥自然也談不上有感情。後來她的靈魂在徐硯琪身上得以重生也在他意料之外。
若說何時有了感情,或許也是在成親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中逐漸產生的。從最開始對於崔玥的心疼,到如今著了魔一般的喜歡,連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正是因為太過在乎,他才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樣活得那麽累,日日在人前演戲、偽裝。他隻是想著等一切都結束了,他們就可以日日相守在一起了。
有時候,他也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思索這個問題,當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會原諒他嗎?
“我……”朱斐張了張口,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徐硯琪突然搖了搖頭:“你不必解釋,我都懂。”原來,她以為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計劃進行著的,同戴贏和離,嫁入侯府,除掉崔嵐……卻原來,都是假象!
徐硯琪突然覺得自己才是真正傻得那一個,嫁了這麽久的丈夫究竟是真傻還是假裝都辨別不清。
如果他的癡傻是假,對她的心會是真的嗎?前兩日見到大哥時說的那些話再次浮出腦海:
--“防人之心不可無,堂堂懷寧侯府,縱然朱斐是個傻子,但就憑身份想娶個什麽樣身份的女子娶不到?朱徐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卻為何獨獨選了你,我聽阿蓉來信時說,還是懷寧侯親自提的親,雖說是提親,但和逼婚無異。”
徐硯琪輕輕點頭,是啊,如此一來,一切的來龍去脈就都理清楚了:他娶她就是為了大哥的那點兒財力。他要對付朱霆和太子,甚至要抵抗朝廷,最缺的可不就是那些個東西嗎?至於說後來一步步發現她是崔玥,恐怕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吧?
說起崔玥,徐硯琪不由想起小時候的事。朱斐癡傻時她不過五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隻隱約記得那段時間,她隻要一看到朱斐就會被他嚇得哇哇大哭。
每當這個時候,朱霆便會從角落裏跑出來,拿她最喜歡的糖人兒來哄她。時間久了,她便漸漸對朱霆有了依賴,後來這依賴又轉為情愫。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人便是朱斐,明知道他癡癡傻傻不懂人情,卻那般心狠地同朱霆一起厭惡她。可如今看來,她崔玥其實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同朱斐退親,原來不是她為了和朱霆在一起,努力爭取來的,而是他根本不要她。
同朱霆在一起,她以為找到了這輩子的依靠,以為會和自己所愛之人幸福一輩子,卻沒想到也是有十分的利用在裏麵。
而如今呢,她懷著對他的內疚嫁給他,隻想在報了上一世被背叛傷害之仇後盡力的補償自己曾經所犯的錯,隻想就這麽與他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可她卻再一次落入他的計劃之中,成了他人案板上的魚肉。
朱霆娶她是為了討好老侯爺,朱斐娶她是為了拉攏徐宗益。原來,她崔玥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有著如此大的用處,她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她冷冷一笑,目光淒迷哀婉的讓人心痛。她崔玥還真是欠他們朱家的,才會被他們兄弟二人耍得團團轉!
“既然我們退了親,後來你又為何會突然之間對我那麽好?”徐硯琪突然又問。如果不是退親以後他突然對自己很好,她對他的愧疚也不會那麽深。
朱斐沉默片刻回道:“我想與你退親是不想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因為我而卷入複雜的爭鬥之中,卻沒想到朱霆會在暗中接近你,從你同朱霆訂親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錯了,原是想你遠離爭鬥,卻把你推向了對你隻心存利用的朱霆身邊。
對你好,隻是想你能看清朱霆的真麵目,遠離他。可那時候,你對朱霆用情已深,無論我對你再好,也是無法挽回了。”
徐硯琪閉了閉眼,沒有再說話。殘酷的真相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顆心,卻是隱隱痛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