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霜雲殿偏殿。

    夜幕已經完完全全地籠罩下來，整個皇宮都沉浸在這片夜色中。皇宮中的霜雲殿，也漸漸燃起了燭火，將整個大殿都照得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在霜雲殿的偏殿裏，惠妃已經帶著她的貼身婢女離去，她特意為藍玉兒留下了十名婢女。此刻，這十名婢女正分列站在殿中的兩旁，神色恭敬，低垂著眼眉，一副任由藍玉兒指揮的模樣。

    藍玉兒站在偏殿的中央，趙源兒被她抱在懷中，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偏殿，他對這個新的環境很是好奇。一雙小腿不停地踢騰著，想要脫離藍玉兒的懷抱，用自己的方式去熟悉這裏的新擺設。

    可藍玉兒卻沒有將他放下來。這處偏殿雖然是昨夜就打掃收拾好的，可卻沒有像思源院裏那樣，特意為趙源兒準備一些東西。不過，還好藍玉兒設想的比較周全，她心知這次進宮絕不會那麽輕易出宮，故而，她幾乎是將思源院常用的東西都打包帶入了宮中。

    藍玉兒微微沉吟片刻，便指揮著惠妃留給她的十名婢女開始收拾東西。

    這十名婢女都是伶俐之人，收拾東西起來，動作利索無比。

    藍玉兒取了些小玩具，將趙源兒放在床上，任由他自己折騰。

    若是往常，小家夥見了這些可心的小玩具，定然會愛不釋手，可這個時候，他卻對它們視而不見。隻見，趙源兒的兩隻小手和兩條小腿根本就不停，一個勁兒地在床上爬來爬去，他一會兒摸摸床沿上的小流蘇，一會兒又爬上床鋪上的被子，在上麵滾來滾去，一會兒又趴在床沿上，用小手去摸去夠床沿上的雕花……，大有不把這個床鋪摸個遍誓不罷休的架勢。

    藍玉兒坐在床沿上，手裏捧著個暖爐，靠在床梆上，笑著望向沒個消停的趙源兒，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意。在這一刻，她不再去想那個心思莫辯的皇上，也不再去想正在霜雲殿正殿裏的惠妃，她的心裏、眼裏，滿滿的都是趙源兒。

    過了不知多久，那十名婢女才將藍玉兒從思源院帶入宮中的物事收拾妥當。

    看著和思源院相差無幾的偏殿，以及立在麵前的十名婢女，藍玉兒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她伸出一隻小手，在這隻小手上，掛著十個做工精致的荷包，藍玉兒將這十個荷包親手遞到每一個婢女的手中。

    這十名婢女在偷偷掂量了荷包的重量後，個個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來。

    這一次，皇上點名要她帶著趙源兒入宮，藍玉兒自身本就是個女奴，自然不可能再帶其他可以使喚的人，小丫頭初夏留在思源院裏。藍玉兒初入宮中，連個體己的人都沒有，也許，在這十名婢女中，或許能有一個貼心之人。

    “姑娘，如今天色已晚，想來小公子也餓了，奴婢先給小公子取些吃食來？”

    這十名婢女中的一名，上前一步輕聲說道。

    藍玉兒抬眉看了她一眼，眼簾一閃，卻並未立即回話。這名婢女卻是再次開口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會兒時辰雖是不早了，可今日皇上是要來霜雲殿用晚膳的。這會兒皇上還沒過來，自然不能傳膳。”

    藍玉兒點了點頭，細細地看了這婢女一眼，“既是如此，那便取些簡單的吃食來吧。”

    “是，姑娘。”這名婢女點了點頭，轉身朝著身後的那九名婢女點了點頭，便有一人躬身退出殿外。

    這名婢女卻依舊俏生生地立在藍玉兒麵前，“姑娘請先稍事休息，等小少爺用完吃食後，奴婢再來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話落，這名婢女便帶著其他幾名婢女躬身離去，片刻間，整個大大的偏殿裏，便隻有藍玉兒和趙源兒兩人。

    不過須臾，便有婢女取了一點簡單的糕點，送進殿中。

    趙源兒還不滿一歲，卻已經開始暴露出吃貨的本質。宮中的糕點小而精致，小家夥吃得不亦樂乎。藍玉兒本不願他吃得太多，可最後卻在他軟萌萌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用過糕點後，藍玉兒便不再拘著趙源兒。小家夥在地上的毛毯上，來來回回地爬著，整個偏殿都能聽到他愉悅的笑聲。等到華燈初上時，趙源兒早已累得直打哈欠，剛一收拾妥當，便進入了夢鄉。

    而這個時候，還未傳來皇上駕臨霜雲殿的消息。

    夜色越來越沉，霜雲殿在這片夜色中，顯得越發的沉寂。

    燭芯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火光微微跳躍了幾下，可以看到燭火映照下的屏風後，有一個窈窕的身影。

    嘩啦啦的水聲，不絕於耳，一股股熱氣在室內緩緩升騰。

    藍玉兒拉過衣架上的單衣披在身上，取過一塊幹布隨意地擦了擦腦後的長發。她的身上滿是沐浴後的馨香，披散在腦後濕漉漉的長發，讓她本就精致的小臉顯得越發的嬌小可人，那寬寬的單衣披在身上，隨性又自然。

    藍玉兒臉上掛著舒爽的笑意，步履輕快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一道銳利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剛剛沐浴後的藍玉兒，在瞧見她的模樣時，微微一凝。

    藍玉兒一怔，水珠順著她柔軟的發梢，滴落在地，留下一小灘水印。

    不知道何時，偏殿中的一幹下人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而這整個皇宮裏最尊貴的人，竟然悄然來到了這裏。此刻，他坐在桌旁，桌上擺著簡單的幾個小菜，他的手裏正拿著藍玉兒給趙源兒做的小老虎把玩著。而他的雙眸卻沒有望向手中的物事，而是微微眯起。在瞧見藍玉兒剛剛出浴的模樣後，也沒有別開視線，相反，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藍玉兒，好似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藍玉兒見過皇上。”藍玉兒恭敬地跪伏在地，朝著坐在桌邊的清貴男子磕了個頭。

    他卻並未立即叫她起身，而他的目光也未離開她分毫。就好像他一直沒有機會將她看個明白，此刻，終於有幸將她細細看透一般。藍玉兒隻覺得一股猶如實質的目光，將她籠罩在內。這股目光並沒有上下打量她，也沒有盯著她身上的某一處看，可是她卻有種在這種目光中無所遁形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清貴男子終於不再收斂他周身的氣勢，他那深入骨子裏的尊貴氣，就這麽張揚地外露出來，讓人不敢鄙視，隻能匍匐在他的腳下。

    良久，一雙明黃色的厚底軟靴出現在藍玉兒的視線中，這雙軟靴離她的雙眸很近，近得她連上麵的淡淡水印都瞧得一清二楚。

    “為什麽？”特屬於他的清越嗓音，低低地從頭頂傳來，帶著壓抑的冰冷與漠然，滿屋的炭火似乎都不能將這股涼意驅散。

    為什麽不肯嫁給景王？

    為什麽選擇趙家？

    還是，別的什麽？

    藍玉兒不知道他到底問的是什麽，她也沒有追問他，他到底想知道的是什麽。藍玉兒隻是靜靜地跪伏在地，看著眼前的明黃色軟靴，漠然以對。

    “曾經，朕說過，朕會給你一次機會。現在，朕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

    “玉兒想知道，這個所謂的機會，能讓玉兒失去什麽，又能讓玉兒得到什麽？”

    靜，一片寂靜。

    半響，他清越的嗓音才再次響起，“相較於你得到的，你失去的根本不值一提。”

    藍玉兒抿了抿唇，終究開口說道，“玉兒想跟皇上做筆交易。”

    “嗬嗬，今夜，主動權在朕的手中。”

    同樣的話，在今晚卻是換了一個人來說。

    “未必。”

    “哦？”

    藍玉兒原本跪伏在地的身子，卻是緩緩地直了起來。

    映入清貴男子眼中的是怎樣的一張容顏？這是多麽熟悉的一張容顏！他仿佛又看到那夜的藍玉兒，眉梢帶笑，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自信的魅力，而在這種自信中卻還夾雜著很淡很淡的甜蜜。

    藍玉兒卻未與他對視，而是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床沿邊，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將床邊的簾幕放了下來。

    簾幕因為藍玉兒偶爾的碰觸而輕輕地顫動著，漾出一圈圈的漣漪，讓他的心也跟著起伏。可他卻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緊盯著依舊顫動不止的簾幕。

    驀地，簾幕被一隻白皙的小手從裏撩了起來，藍玉兒依舊披著一件單衣，重新走到他的麵前，跪在他身前，她的手中高舉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願以此物換趙家平安、換趙家家主趙晨及其嫡子趙源兒安康。”

    藍玉兒微微低垂著眉眼，不去看他的神色。故而，她並未瞧見他麵上一閃而過的複雜之意，她隻瞧見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緊，然後一鬆。隨即那雙手便接過了她手中的冊子。

    靜，一片寂靜。

    可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沉，好似有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惠璿璿隻是景王的側妃。”

    “玉兒心悅者，唯趙晨一人。”

    “趙家……趙家！”

    “玉兒願做皇上的瑰寶！”

    話落，藍玉兒隻覺得一股大力拉扯住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一雙微微眯起的銳利雙眸猛地闖入她的眼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藍玉兒並未垂下雙目，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直直地與他對視著，“在玉兒的心中，死物永遠比不上活人。趙家的東西，不就是一塊瑰寶嗎？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它的價值已經擺在那裏，多放一日，就貶值一分。而我的價值卻是不可估量的，多活一日，就增值一分。”說著，藍玉兒微微一笑，抬起另一隻沒有被他抓住的手臂，指著自己的頭說道，“這裏麵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沒有展現出來。”

    他們就這麽靜靜地對視著，誰也沒有退縮，誰也沒有別開目光。

    良久，藍玉兒才感覺到自己痛得麻木的胳膊，重新獲得了自由。藍玉兒身子一墜，再次跪伏在地，耳旁傳來他清越的嗓音：“僅憑此物，想要保趙家、趙晨以及趙源兒平安，遠遠不夠。但是，朕願意給你個機會。”

    說著，清貴男子緩緩地走回桌邊，“若是這一次，趙晨能活著回京，朕便給你三年的時間。”

    等等，什麽叫能活著回京！

    藍玉兒驀地瞪大雙目，朝著坐在桌邊的清貴男子望去。

    可他卻好似沒有瞧見她眼中的震驚，反而自顧自地說道，“三年之後，朕要踏上龍日國的土地。在這三年之內，朕不會動趙家，也不會動趙晨父子，可你這本冊子上所寫的東西，都必須實現。如若不然，朕不僅要滅了趙家，殺了他們父子，朕還要將你發配到南疆去做軍妓！”

    軍妓……

    “可若是趙晨這次不能活著回來，朕想知道，你會怎麽辦？”

    話落，清貴男子的唇角一勾，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藍玉兒秀氣的眉，緊緊地蹙在一起，片刻後，卻又緩緩舒展開來。

    “皇上，玉兒隻想知道，三年後呢？”

    清貴男子一怔，似乎不曾料到藍玉兒居然對趙晨這麽有信心，他沉吟半響，方說道，“若是趙晨這次不能活著回來，朕要你這一生都不出宮牆，永為朕盡心盡力，分憂解難！”話落，他的話語一頓，有些艱難地繼續說道，“若你能做到朕的要求，朕也不會虧待你。三年後，朕便封你為郡主，讓你風光大嫁！”

    藍玉兒心中一怔，隨即她恭敬地朝著清貴男子磕了一個頭，沉聲應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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