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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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無窮盡,地無止境,一切隱沒於白霧中。

    俆妙君發現自己再次回到了玉中界,而楊昭正站在她不遠處,見慣了對方的熊臉,甫一見到如此清雋的模樣,她竟然呆了呆。

    “整整四十一年,我終於能說話了!”楊昭廣袖一揮,言語中滿是感慨。

    俆妙君:“……”

    茫茫白霧中,一枚靈玉徐徐浮現。

    楊昭一見青便搶道:“下一個世界,能給我換個正常人嗎?”

    “你們附身的人,源於天道選擇,青做不了主。”

    俆妙君涼涼道:“可是天道已經錯亂了啊。”

    “……”她說得好有道理,青竟不能反駁。

    半晌,玉靈才緩緩道:“宇宙萬物,或許你在這個世界是所謂的'正常',在另外一個世界反成了異類。你是喪屍,如果是在喪屍的國度,那人類就成了異類,你是獸族,如果是在獸人的世界,那也不過是尋常人罷了。”

    “什麽意思?”楊昭忽然心生不妙。

    回答他的是驟然亮起的青光。

    青光刺目,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等到一切平息,他們自第八個世界醒來。

    **

    參天巨木高聳入雲,根枝纏繞著粗壯的樹幹有如巨蟒,樹冠繁茂得仿佛一座小島,遮天蔽日,讓腳下的土地常年不見陽光,潮濕又黏膩,枯葉和腐木堆積在一處,踩上去又軟又滑,一不留神便會陷入泥中。

    “阿昊,小心!”

    “來了!”赤膊男子隻在腰間圍著獸皮,遮擋住重點部位,他迅速退到巨樹後,將握在手中的繩頭用力一拉,繩子繃成一根直線橫在兩棵古樹間。陷阱剛一完成,一頭凶惡巨獸猛撲過來,赤膊男子隻感覺頭頂掠過一片陰影,還有巨獸燙熱而腥臭的呼吸,他雙手用力拉緊繩索,手臂上經脈鼓脹,瞬間就化作了長著白毛的猿臂,如此詭異的畫麵,其餘人俱都見怪不怪。

    巨獸的咆哮響徹密林,驚得荒獸避走,禽鳥四散,隻聽仿佛山塌一般的響,巨獸被繩索絆住,重重摔倒在地上,將地麵鑿出個巨坑。趁此機會,三名矯健的男子跳起來撲向巨獸,於半空中化身為三頭白狼,每頭狼足有一人高,他們的目標正是巨獸的脖頸!

    隨著最後一聲嗚咽,巨獸眼中的光芒渙散,漸漸停止掙動。

    三頭白狼從巨獸屍體上一躍而下,狼嘴附近的毛發上全是刺目的猩紅,他們很快變回人形,其中一人興奮道:“今天收獲不錯!”

    其餘人各就各位,變化出利爪來剝皮的剝皮,拆骨的拆骨,再將巨獸分割成數塊,每人扛著百斤肉往部落而去。

    他們都是漢部的族人,在艾河流域大大小小的部族中,漢部實力弱小,全族不過一萬多人口,完全無法與信仰炎鷹圖騰的蒼部,以及信仰血鱷圖騰的棲部相抗衡。當然,艾河流域之外還有更強大的部落,但那實在太遙遠了。

    這裏的每個部落都擁有自己的信仰圖騰,圖騰便是這個世界力量的源泉。

    漢部的圖騰祖神是上古凶獸霜豹,具備十分強大的戰力。在圖騰之力的庇佑下,漢部也曾輝煌過,甚至誕生過一位勇敢的戰士,他是霜豹圖騰的化身,是艾河流域當之無愧的王者。但百年前一場天災降臨,漢部損失慘重,漸漸沒落,就連原本擁有數十萬人口的部族也被分裂為十餘支小部落。

    俆妙君便是在漢部的一處洞穴中醒來。

    玉簡所載,這個世界的人分為三種,分別是獸人、半獸人以及純人。其中以獸人實力最強,他們能在獸態和人形間任意轉換,平均壽命也最長,無災無難能活到一百歲;而半獸人沒辦法轉化形態,但他們擁有一部分獸類體征,同樣擁有不俗的戰力,能夠活到六七十歲;最弱小的則是純人,他們至多有三四十年壽命,一般充作部落的奴隸。

    但純人中也有例外,那就是掌握了巫力的巫,隻有純人才能夠覺醒巫力,而巫,他們有著悠長的壽命,傳承著祖神的智慧,是每個部落最受人尊崇的人物。

    這一次的逆天之子便是一位“巫”。

    他本是來自末世的木係異能者,因分配物資不公死於同伴暗算,再次睜眼便成為獸人世界中一個沒有名字的純人奴隸。

    而他的主人,恰好是俆妙君附身的原身,一位叫月的半獸人。

    月的阿母也是奴隸,隻因貌美被她的獸人阿父看上,生下她不久便病死了。

    一般來說,純人與獸人結合誕育的隻會是純人,隻有極少數有幸產下半獸人,而月恰好具備一點獸類的體征,盡管並不強大,但至少擺脫了和她阿母一樣的命運。

    因為這層關係,月對待奴隸不像其餘獸人或半獸人那樣冷漠,尤其她發現逆天之子不但認得那些神秘艱澀的文字,還掌握了許多她聞所未聞的知識,跟一般的奴隸完全不同。他的博學吸引了她,她漸漸愛上了俊美的純人,並為他取了一個名字——藍。

    逆天之子嫌棄月邪異的相貌,卻又故意引誘月,他希望能成為月的男侍擺脫眼前困境。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異能隨之穿越而來,雖然隻有一級,但隻要慢慢修煉遲早能恢複實力,隻是這個世界沒有晶核,隻有一種被稱為圖騰的神秘力量可以幫助他增長異能。

    他的能力讓月感到驚喜,原身幾番猶豫,決定偷偷帶他去拜見老巫,等他從老巫住所中出來,漢部有了一位新的巫。

    這是部落的大喜事,封巫儀式上,所有獸人都趕來祝賀,那些曾對他不屑一顧的高傲獸人,無不尊敬地低頭,就連曾經鞭笞責罰過他的獸人第一美女——月的姐姐琴,都對他展露了羞澀的笑意。

    他的木係異能被誤當做巫力,他前世學到的知識被以為是生而知之的智慧,他是極具潛力的巫,是漢部恢複榮光的希望。

    權勢、地位與美人,一夕之間他已全部擁有,他已經不需要強顏歡笑討人歡心。當月鼓起勇氣向他訴說愛慕時,他隻是禮貌又疏離地拒絕,“抱歉,我一直拿你當妹妹看,暫時沒有尋求伴侶的打算。”而當晚,他就和琴在密林的巨木下歡好,並不知道月就在不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

    月的心事終究被琴得知,她忌憚月與藍曾有過的情分,於是向阿父撒嬌,將她這位不受重視的妹妹嫁給了部落中有名的殘廢獸人——黎。

    出嫁前夕,月再一次找到藍,希望他能阻止這一切,藍隻是苦笑道:“那是你阿父做的決定,哪怕我是巫,也不能隨意幹涉,祝你幸福。”並在她的額頭留下多情的一吻。

    藍是故意的,盡管他對月沒有興趣,也希望這一吻能落在她心上,永遠。

    但他刻意播散的種子並沒有生根發芽,成婚後,月發現黎並不像傳言中那樣陰鬱殘暴,他很沉默,也很溫柔,他對她很好。

    月和黎安寧而平靜地過著他們的日子,日複一日,歲月悄然流逝,藍卻突然想起了她,他膩味了琴以及一幹雌性的野蠻放浪,反倒回味起當初和月的曖昧。他來到獸人世界已久,曾經覺得有幾分可怖的獸類體征如今也成了情趣,其實就相貌本身而言,月非常美,比琴更美。

    但月已經嫁人了,他不喜歡看見月對別的雄性輕言細語,不喜歡月對黎笑得那麽溫柔,於是他利用巫的預言和權威,讓殘廢的黎隨隊前往棲部籌換物資,那次任務十分凶險,黎終究沒回來。

    月又成了一個人,藍本想趁虛而入,卻在上門探訪時發現月已經死了。

    他本以為有人暗害月,但老巫使用巫力回溯畫麵發現月是自殺的,死前戴上了黎送她的一串古牙首飾,很明顯,她是殉情而死。

    藍十分惱怒,隻當月水性楊花,很快把她拋在腦後。

    而他永遠不會知道,月之所以願意為黎而死,是因為黎給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暖色。

    她的阿母死得早,阿父並不將她放在眼中,她的兄弟姐妹足有二十多個,哪怕她突然失蹤或許都沒有人察覺。月本以為藍是獨屬於她的,但藍帶給她的隻有傷害,而黎,出現在她最絕望的時刻,卻最終帶她走出了黑暗。

    然而黎死了,她的希望也熄滅了。

    月死後,藍繼續憑借異能招搖撞騙,可漢部實在弱小了,弱小到容不下他日漸膨脹的野心。於是,他選擇出賣漢部,以此為投名狀加入棲部,任棲部將這支傳承上千年的古老部落滅種滅族,而他卻在氣運加持下成為了棲部唯一的巫,並引領棲部吞並了艾河流域附近的大小部落,將勢力擴張至更遠之外的其餘文明,最終統一此界,人稱祖皇。

    獸人的世界……?俆妙君沉默了。

    很明顯,楊昭便是月的丈夫黎,現在正是他們成婚的第二天,但黎並不在她身邊,他去了密林。

    俆妙君打量著這處洞穴,她記得在部落中,最有身份的人住的是石屋,而一般人通常住在木屋和草屋中,隻有最貧窮和孤僻的一類人才會選擇在山洞中安家。當然,山洞再不好也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是獸人或半獸人的住所,至於奴隸,就跟人類世界的牲口一樣,統一睡在棚子裏。

    她現在所在的洞穴,並不似想象中簡陋,石床和地麵都鋪著厚厚的獸皮,屋中還有一張石桌和幾把石凳,各種瓦罐器具整齊地擺成一排,洞內壁角灑著驅蟲的文桑花瓣,左石壁上掛著一尊裝飾用的羚角獸頭,另一麵石壁上則掛了一把弓。

    最特別的,莫過於洞穴門口懸掛的一卷門簾,那是由斑斕鳥的羽毛編織而成,很美,到了夜晚還能發光。

    這一切都能看出,洞穴的主人是個善待生活的人,尤其,他還是個殘廢的獸人,要知道生活對他並不仁慈,可他卻努力地過好每一天。

    俆妙君眼底閃過一抹柔和,黎和月,一定能在下一世過得美滿而幸福。

    忽然,洞外傳來女人的聲音,有人在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