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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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婦人出去後,溫月仰躺在那裏,雙手緊緊的貼著小腹似是想感受裏麵那鮮活的小生命。想來任何一個人,在初知道穿越這種事情真實發生後,沒有幾個人是可以平靜接受的吧。所以,在她清醒的那段時間,她有那麽一時想要試著再死一次,看看是否可以重新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

    可就在她焦躁迷茫的時候,卻得知這身子裏竟然有一個小生命,再過幾百天就可以呱呱墜地的嬰兒時,她猶豫了。孩子啊,這曾經是她多麽期盼而不可得的奢求呢?想著她在那個時空裏,經曆了無數的身體上的苦難與心理上的折磨後,卻總是沒辦法得到一個孩子。

    本來相愛的人也開始變得冷漠,漸行漸遠,甚至因為孩子要與她離婚。似乎是忘了,若不是當初他的極力反對,說年輕時需要多多打拚,而遲遲不肯要孩子,而她則因過多的吃了避孕藥而導致了不能生育,她又如何連做一個平凡母親的資格都沒有呢?

    有多殘忍呢?無數的藥,無數的針,無數次讓人筋疲力盡的取卵,然後無數次的失望與墜入深淵般的痛苦。忍受著公婆的嘲諷,承受著父母的鄙夷,最終換來的,卻隻是男人的一張離婚協議書,與一個大肚子女孩憐憫的笑。

    “哈!”溫月慘笑一聲,任眼淚順著臉頰滑進了鬢角,她知道自己是個無用的,在父母無休止的吵鬧聲長大,刻薄的母親、狂燥的父親,讓她變得敏感、脆弱,習慣用強勢來偽裝。可她偏偏遇到了那樣一個男人,他的溫柔包容像五月的陽光一樣照進了她一直冰冷的心房,讓她以為自己得到了救贖,可是誰又能想到,婚後的十年,這個她視為生命的男人也可以將她如垃圾般拋棄。

    她是怎麽穿越的呢?是了,她是那樣悲傷,那樣的絕望卻又假裝堅強的挺直了脊梁,沒有在那男人麵前露出一絲的脆弱,即使他與那個女人的親昵如同尖刀深深的紮進了她的心裏。然後呢?然後便是她回家後流露的脆弱與那空空的酒瓶吧。

    也好,那個世界又有什麽是值得她留戀的呢?正好她死後留下的財產因為她的離婚可以讓那對貪婪而又自私的父母名正言順的全部繼承,就當是全了她最後一片孝心了,從此再不相欠。

    而她,溫月又一次將手搭在了小腹之上,嘴角沁出一絲微笑,她不要辜負上天對她的恩賜,不要錯失她人生失而複得的為人母的機會,即使這是一個落後而又陌生的世界,即使這張臉並不是她所熟悉的

    也許是這身子太過虛弱,也許是因為靈魂與這身體還不能完全的融合,溫月昏沉之中又慢慢的睡了過去,直到她再一次被外麵的大聲叫罵給吵醒,皺了皺眉頭,溫月最終下地到了從敞開的窗口偷偷往外看著。

    此時已經是天色將暗,隻見白日裏那個老婦人正掐著腰指著一個女人破口大罵,而那個自稱是她婆婆的女人,則站在她的身後時不時的拉扯她似是想要勸阻。

    “你個臭娘們,你得是多黑的心腸啊,我家川子媳婦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幸虧她福大命大,不然我老婆子一定天天在你家門口燒紙唱白,咒你不得好死。你現在還好意思來我家,來就來吧,你還光著兩個爪子,你這臉可夠大的。我可告訴你,鐵子媳婦,你別瞅著我們是外來戶就欺負我們,我們也是官老爺安排的,不是我們非要賴在你們這裏的,惹急了我,我老婆子就豁出命去,找官老爺說道說道。”

    她那瘦小且又佝僂的身子,似乎是飽含著巨大的力量,那被罵的鐵子媳婦雖然相比她壯上不少,可是卻完全被這老太太的氣勢壓了下去,傻愣愣的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會說。

    鐵子媳婦身邊的一個相貌憨實的男人一臉為難的看著的看著唾沫橫飛的老太太,苦著臉道:“大川奶奶,這事是我媳婦不對,我在家已經把我媳婦收拾了一頓,這就帶著她來賠不是了。”

    老太太卻不依不饒到:“你收拾你媳婦告訴我們幹啥,你媳婦就是欠收拾,那是你們兩口的事,我就問問你,你打算怎麽辦吧。我家川子進山十來天了,怕是也沒遇上什麽好事,他這才剛走,你們就敢來欺負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把我孫媳婦打的頭上直冒血,你們就啥意思也沒有?揍幾下你的婆娘就完事了?”

    鐵子媳婦這是才似明白過來,嗷的一聲就叫了起來:“你這個老死婆子,你是想幹啥,還要訛我們家啊?本來就是你那個媳婦自己身子弱,幹啥來賴我。”

    “你放屁!”老太太聽了,跳著腳蹦了起來罵道:“紅口白牙的,那麽多人看著你也敢抵賴,要不是你推的,川子媳婦能把腦袋磕出血了?她要是自己摔的,老婆子我屁都不放一個,身子再弱那也是你推的。”

    鐵子媳婦聽了,臉上的橫肉因為過於激動而抽動了幾下,就要想要開口再說,可老太太根本不不給她機會,兩手往胸口一橫,斜眼看著她道:“你就說吧,今兒這事兒你打算怎麽了?”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鐵子媳婦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兩腿一盤大哭了起來,口中不停的嚷嚷著“外來戶欺負人啦”,這讓站在老太太身後的婦人嚇的又拉了幾下那老太太,意思是讓她不要吵了。可是老太太卻回手就推了她一把,罵道:

    “你個喪門星,窩囊廢,我是倒了幾輩子黴才找了你這麽個兒媳婦哦!可憐咱們一家人,老的老,弱的弱,又遇上這麽欺生的一個村子,川子沒了,咱們可怎麽活哦,我苦命的兒子孫兒哦,老天啊,你可睜開眼看看吧,官老爺啊,你又在哪啊,這是要逼死人了啊!”說完,她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與跟鐵子媳婦一樣的姿勢手拍著地大聲的哭叫起來。

    那婦人尷尬的站在那裏,卻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眼看著院子裏圍的人越來越多,坐在地上的一老一少哭的聲音更大了。鐵子黝黑的臉已經氣的變成了醬紫色,要他媳婦不要哭,他媳婦根本就不聽,上前跟川子奶奶說話,川子奶奶卻跟聾了一樣,就在他急的直轉圈的時候,旁邊一個跟老太太年紀差不多的老頭開口道:“我說川子他奶奶啊,你也別叫了,你就說說,想要鐵子家賠點啥吧!”

    老太太聽了,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道:“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可是我家川子媳婦剛有了身子就被放了這麽多的血出去,我們都是逃難來的,手裏也沒錢,不能給孩子把虧了的血補回去,我不要多,十個雞蛋就行。”

    “啥?”鐵子媳婦聽了,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道:“你還真豁得出去你這張老臉,十個雞蛋,虧你也說的出口,沒有,沒有,別說沒雞蛋,蛋殼都沒有。”

    “沒有雞蛋,就給二兩肉,總之你要賠我家孫媳婦的那些血。”老太太毫不氣短的說道。

    鐵子媳婦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道:“我呸,你想得到美,你媳婦的血有啥值錢的,來,來,你把我的頭也砸出血來,她流多少我賠她還不成嗎?”說著,鐵子媳婦就把頭往老太太的身上頂,老太太見了,也不含糊,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要往鐵子媳婦頭上砸。

    本來就是想嚇嚇她的鐵子媳婦哪想到老太太是真要打啊,嚇的大叫一聲就往後跑,老太太卻拿著石頭就要追。

    鐵子見了嚇的一把攔住了老太太,求饒道:“川子奶奶,這事是我媳婦不對,我們賠,我們賠,你別打了,十個雞蛋就十個雞蛋,明兒一早我就送來。”

    鐵子媳婦已經被一臉狠勁的川子奶奶嚇白了臉,躲在鐵子身後縮著頭,可聽到鐵子說要給雞蛋,她就想不幹卻被鐵子一巴掌打在了身上:“你個敗家的娘們,還不快閉嘴。”

    老太太見目的達到了,扔了手裏的石頭,對鐵子道:“一會兒就送來吧,明兒送我怕你媳婦又扯壞心眼子,你是個好孩子,你這媳婦啊你得好好管教,不然以後肯定給你招禍。”說著,她還重重的歎了口氣,一臉同情的看著鐵子。

    眾人見已經沒了熱鬧看,都紛紛的散了去,鐵子也帶著他那不甘心的媳婦走了。那婦人見大家都散了,這才小心的對拍著身上泥土的老太太道:“娘,咱這樣鬧行嗎?咱們可是外來戶啊!”

    老太太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恨恨的道:“你就是個熊包,咱本來就是外來的,他們就欺生,再像你性子這麽軟,咱們還能在這裏站住腳不?為啥別人家他們不去吵,為啥川子不在了他們才來吵,還不是想欺負咱們家都是女人嗎?你快去廚房坐飯吧,別讓我看到了你,看到你我就覺得活著沒勁了都。”

    溫月輕輕合上窗戶,又躺回了*的炕上,慢慢分析著那些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目前大概也隻知道,她們這些人都是逃難來的外來人口,而這身子的男人前些天進山後就沒能再回來,想是已經不在了。這樣也好,如今的她已經對男人完全沒了信心,能好好的養大肚子裏的孩子,她便再無所求了。

    破舊的房門“嘎吱”一聲開了,婦人兩手分別端著海碗走了進來,見溫月還是躺在那裏,她輕輕的叫道:“月娥啊,你還睡著呢嗎?起來吃喝點粥再睡好不好?”

    溫月也確實感覺有些餓了,她對著那婦人笑了一下道:“嗯,我醒了。”

    見她要起來,這婦人忙把碗放到桌上,伸手扶著溫月起了身,又用枕頭墊在她的身後,關心的問道:“怎麽樣,還有哪不舒服嗎?”

    溫月搖搖頭,從婦人手中接過大海碗,看著裏麵綠綠黃黃的分不清是什麽東西,溫月皺了下眉。那婦人見了,有些慌張的道:“那個,月娥啊,家裏現在也隻有這些東西了,細糧家裏實在沒有,你就先湊合喝點這野菜菜粥吧。”

    溫月明白這個家的條件不好,所以雖是沒什麽食欲卻也不會不識好歹的說是不吃,聽話的端起碗大口吃了起來。那婦人見她吃的飛快,不安的臉上也變得輕鬆了許多:“孩子啊,你吃著,我慢慢跟你說說。”

    知道溫月已經摔壞了頭不識得人與事,心中定是很不安,所以她坐在一邊,慢慢的跟溫月介紹著她們的基本情況,而邊吃邊聽的溫月,腦中也慢慢的有了個一大致的了解。

    這身子的原主也姓溫,全名叫溫月娥,今年隻有十六歲,嫁進這個家已經有一年了。而這身子二十歲的丈夫方大川前幾天進山打獵,卻再也沒能回來。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婆婆,方大川的娘,姓李;而外麵那個潑辣的老太太則是方大川的奶奶,姓趙。

    他們這一大家人,原本是住在邊境的農戶,可因為這些年邊境局勢緊張,現在的皇帝聽了大臣的提議,在那個地方建了軍營,而他們那幾個村子的百姓則被遷徙到了內地,路上時因為遇到了土匪,混亂逃命中方大川的爹與她們一家人走散了,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們剩下的這些人被官兵送到了這人丁並不興旺的周家堡落戶安頓,可是因為初來乍到,官府發的補貼銀子也因為一路上這本尊的身體不好,折騰的所剩無幾。剩下的那點錢,一家人也不敢亂用,隻想著眼見就要開春種地了,要留著買種子修房子。

    就這樣,看著分給的急需修理的破舊屋子,開春時沒有一件趁手的農具,還有家中身體較弱的媳婦與年老的奶奶,自持有幾分身手的方大川便背了弓進了大山,哪知這一進山十幾天都沒有出來,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說到這裏時,李氏終於是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嗚嗚的哭了起來,溫月見了也不知該如何來勸,隻能默坐在那裏靜靜的看著捂臉啼哭的李氏。良久之後,李氏才抹了抹眼淚,看著坐在那裏表情木訥的溫月,心裏又是一酸。這可如何是好,兒子已經沒了消息,媳婦卻又變得糊塗起來,這毫無指望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你又在嚎什麽,還不快滾出來,把雞蛋煮給那個喪門星補補身。”屋外又傳來趙氏那如同破鑼一樣的叫喊聲。

    李氏吃驚的往屋外看了一下,一邊起身一邊自言自道:“真的送雞蛋來了?”

    她推門出去就看到趙氏正跟鐵子媳婦同時拉扯著一個柳條筺,見李氏終於出來了,她大聲叫到:“你怎麽這麽慢啊,個死懶婆娘,鐵子媳婦給咱們送賠禮了,還不過來幫我拿。”

    李氏小跑著到了趙氏的跟前,也抻到接了筐,那鐵子媳婦還是戀戀不舍的不肯鬆手,趙氏對李氏道:“媳婦,你把筐托住嘍。”

    李氏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麽,可多年相處已經讓她習慣了聽趙氏的話,見她穩穩的托住了筐,趙氏伸手做勢就要撓鐵子媳婦的臉,嚇的鐵子媳婦忙鬆開抓著筐的手捂上了她的臉。裝著雞蛋的筐就這樣到了李氏的手中,趙氏滿意的嘿嘿笑了笑,推了一把還在發愣的李氏:“還不拿進屋去,把筐還給人家。”

    李氏“哦”了一聲,轉身就進屋去了,留下鐵子媳婦站在那裏牛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