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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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太平擺出來,上官婉兒實屬無奈,隻有如此,才可提醒李治切莫在兒女麵前跟天後鬧不愉快。

    果然,在聞得太平在外後,李治目中微怔,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猶豫地看向裴炎。

    “聖上,不若讓公主先行回宮。”裴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著痕跡地躬身稟道。

    李治正待依言,上官婉兒搶先道:“公主殿下方才自東宮過來探望聖上。”

    李治赫然坐直了身體,一旁的王邦國慌忙相扶。裴炎有些驚訝的看向上官婉兒,想不到她會如此敏銳,雙目一眯,踏前道:“聖上,隻怕天後如今已來大殿路上。”

    上官婉兒驟然蹙眉,暗罵他一聲,裴炎的不安好心根本就沒做任何掩飾,這個最親近二聖的黃門侍郎,當著天後是一套,當著天皇又是一套,真是使得兩袖善舞的好功夫。

    有皇後坐鎮的江山之於李治,遠不比自己心愛的兒子一世平安來得重要。思前想後,猶豫再三,李治終究還是命令上官婉兒寫廢太子的詔書。

    上官婉兒想不通裴炎何故如此急迫,但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好心,更加不敢應命,靈機一觸,向上稟道:“聖上,這草擬詔旨該是用裴侍郎的筆,奴婢不知何故聖上會讓奴婢擬旨?”

    李治尚未開口,裴炎已捋須笑道:“上官才人不僅是天後記室,也是聖上才人,而某隻是聖上近臣,這廢太子如此國家大事,當須二聖最信賴之人草擬國詔,才服人心。”

    “裴侍郎取笑了,我一個奴婢何德何能呐!”上官婉兒自嘲笑著,暗罵裴炎老狐狸,這詔書誰寫誰就被卷入了權力爭鬥的中心去。不是她沒自信寫不好,隻是她忽然有了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上官才人不必妄自菲薄,你文采卓絕,心思敏捷,得天皇天後信任,又是前宰相上官儀的孫女,滿朝文武對你可都持有上官家舊恩。若由你落筆擬詔,那些禦史可都會乖乖閉嘴,誰也不會為了此事再跟二聖爭執,省卻了一朝朝爭。上官才人你說是吧?”

    裴炎說得看似輕鬆好笑,言語之間卻十分圓滑通透,不答應,反到成了自己不願為二聖解憂。細察裴炎臉上洋洋自得的神情,上官婉兒幡然醒悟,恐怕向天後舉報東宮私藏兵器的人就是這個老狐狸,現在又慫恿李治先行詔旨,敢情是想借機離間二聖關係不成?

    如此一想,上官婉兒不免有點對裴炎刮目相看,這麽做對他有何好處呢?是了,東宮垮台,張大安等一幫重臣宰相都會被貶斥,裴炎是為了那首相之位哩!然而天後執政,他也拿不到多少權力,故此才使了這般手段,好借聖上之手去遏製天後勢力。

    “聖上,奴婢非是不願擬詔,隻是奴婢乃是天後記室,替天後擬詔實屬本分,可這廢太子一事乃關乎國事,奴婢自問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都不配草擬這份詔旨。天子大德威重,即便天後在此,也隻能是奉帝命而行,故奴婢以為,裴侍郎如今仍是侍郎,掌出納帝命,由門下省出掌誥命,才符合法統。”

    李治聞言,臉上有了些許的光彩,也明白了上官婉兒的意思,投向裴炎的目光剛剛有了鬆動,裴炎便欲再言。

    上官婉兒哪裏肯給他機會,搶言道:“聖上!太子殿下謀逆被廢,而廢除詔書卻是出自一奴婢之手,這豈非兒戲?天子德威,不容覬覦,三省權職,不容僭越,不合法統的廢太子詔書,有失皇家威嚴,有損國之威信!”

    裴炎渾身微震,有點不可置信的看向上官婉兒,吊眼眯成了一條縫,透過縫隙,大覺此女愈發的不簡單了。

    李治為上官婉兒一番話說得精神大震,原本聽了裴炎的諫言,想要保住兒子性命,才想著要搶在皇後的前頭。如此深想,頓覺自己方才是急切了些,沒有考慮到後果。

    裴炎暗叫不妙,正待再言,殿外傳來內侍緊急的聲音稟道:“聖上,天後來了!”

    李治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來,王邦國慌忙扶他又坐了回去,在他耳邊低語數語,李治目中微動,幹脆躺入了塌裏。

    這一幕落在上官婉兒眼中,心底倒也不免暗笑了起來。

    武則天在宋玉的陪伴下步履穩健邁步入內,她的目光在上官婉兒和裴炎身上打了幾個來回,才在對上李治的時候舒緩了神情,迎了上前。

    宋玉走到上官婉兒身邊,附耳道:“我去找了娘過來。”

    上官婉兒點點頭,同時與之會心一笑,知道她是在外頭等得久了,察覺到了不妥,才回去找天後的。

    李治虛弱的躺在塌裏,任由武則天握著手。上官婉兒笑這個大唐天子的裝腔作勢,倒也博來了天後對他的柔軟。

    兩人說了會兒話,說得小聲,都聽不大清楚,不片刻武則天才抬起頭來道:“婉兒留下來,你們都下去吧。”

    宋玉眼睛一瞪,頗感擔憂,暗付不會真要上官婉兒擬詔吧?她在外頭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就猜到了李治的打算,才這麽急衝衝的去找老媽,就在半道上遇上武則天正往此處行來。

    不過既然是二聖的意思,宋玉也不敢說什麽,隻得和裴炎並王邦國都退了出殿。

    月色正亮,耀不過金吾衛的火光灼天。

    上陽宮大殿前數百金吾衛持戈而立,氣氛緊張嚴肅。

    宋玉自是不肯離去,得等著上官婉兒出來才能安心。依著白玉石欄,宋玉頗覺心累,曆史有沒有變她不知道,可這宮廷爭鬥,真是一點人情味也無,冷得叫人覺得背脊生寒。

    李賢藏了那麽多的兵器,真的是要造反謀逆,他那樣的人,真的下得去手嗎?宋玉暗暗歎了口氣,從某種意義上講,武則天不過是自衛,為了性命、權力或者是江山天下,為了她擁有的一切和想要擁有的一切。那麽史書上總是將她作為冷酷殘暴的一方,可卻沒有任何史官去理解作為一個母親,要親手毀滅一個兒子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宋玉相信武則天說的愛他們,隻是這愛並不普通和單純,複雜的難以描述,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體會明白。不過無論如何,李賢成為了一個教訓,現在恐怕除了自己,還有許多的李武兩家的子孫都能從中明白到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能和武則天作對。

    也許,這就是武則天的愛。

    餘光裏有人影閃動,宋玉側目而看,眼神一沉,卻是哂然笑道:“裴侍郎怎麽還沒走?”

    裴炎微微而笑道:“公主在等誰?”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等婉兒呀。”裴炎的笑在灼眼的火光裏顯得有些陰,卻給宋玉一種很想要戲耍他的衝動。

    裴炎臉上的表情瞬時一滯,從這小公主戲謔的眼神裏看到了別樣的意味,一時竟找不到話去接,隻得仰天打了個哈哈。

    宋玉暗笑不已,側了身子懶散的靠在欄杆上道:“裴侍郎啊,張大安完了,他的位置恐怕就是你的哩。”

    “公主說笑了,國政之事哪能如此私議。”裴炎目色一緊,大有一股不妥的感覺。他不禁朝殿內望了望,裏頭那個小娘子已叫他刮目相看了,沒想到現在連小公主也這般機敏。

    “哪兒有,我就是瞎說,裴侍郎別放心裏去啊。”宋玉聳肩,玩味兒似地笑了笑。

    裴炎收了袖口,漫不在乎的轉頭開去,像是根本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般。

    若是做的尷尬一些,宋玉倒不認為他有多值得擔心,可裴炎如此淡定,叫她不由提起了心。本就覺得這裴炎暗地裏肯定有什麽小揪揪,這下宋玉更是肯定此人老謀深算的不簡單得很。

    好容易等到殿門開了。

    上官婉兒伴了武則天出來,手裏頭還捧了一卷明黃色的卷軸。

    宋玉和裴炎同時眼睛一瞪,隻是神色各有不同。

    武則天沒有理會眾人,當先下了台階,上官婉兒陪著她,宋玉隻得追了上去。

    數百金吾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隻在大殿廣場的青石方磚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宋玉悄悄扯了扯上官婉兒的衣袖,帶得她落後了兩步,這才借著火光細察她的臉色,但見上官婉兒臉色有些難看的回望自己,宋玉心中一跳,低聲道:“你寫啦?”

    上官婉兒抿了抿嘴,還是點了點頭。最終這個詔書還是由她落了筆,在天後命自己執詔時李治震驚的表情還曆曆在目,而天後的心思,她哪裏會不知道呢?

    天後是借機奪了翰林院學士執詔的權力,不外乎也算是一次與李治的交易。隻是這交易之外,天後分明沒有打算要了兒子性命,卻拿此來做了謀算。天後其人,真真是厲害至可以總攬全局。

    “是娘讓你寫的?”宋玉微感詫異,追問道。

    上官婉兒再度點頭,目中浮動著一波沉痛。宋玉忙摟過她,安慰道:“別擔心,娘她會保護你的。”忽然她又記起來一事,附耳悄聲叮囑道:“婉兒,小心裴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