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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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奏天後,如今西域局勢不穩,當須以兵威震懾為上,唐玄表曾隨裴行儉西征突厥,威懾西域,如今裴行儉告病,再沒有比唐玄表接任行軍道大總管更合適的人選了。微臣以為,當命唐玄表為金牙道大總管,召裴行儉回京!”
假意翻閱奏表的武則天,眼神上揚,覷了一眼剛剛升任侍中的裴炎,眼色一沉,瞄了一眼立在身畔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微微而笑,朝裴炎稍稍屈膝,旋即微笑道:“裴侍中,唐玄表屢立戰功,確為接任行軍道大總管最合適的人選、然而突厥蠢蠢欲動之際,臨陣換帥是為兵家大忌。”說到此處,上官婉兒故意停了一停,妙目在裴炎麵上一帶而過,捕捉到他驚異的眼神,轉目向武則天道:“天後,婉兒以為,裴總管在此之際回長安並不妥當,天後體恤,遣太醫署往金牙道為其診治,恩準其家小前往探病,唐玄表任副總管,攬總管實權即可。”
“天後!”裴炎自有打算,哪容他意,忙出聲打斷。
武則天揚手止住了他,含笑示意上官婉兒繼續。
上官婉兒了解裴炎在想什麽,更清楚的知道武則天的盤算,隨著她的指示續道:“唐玄表即然實受總管職權,自然副總管的權職便需有人頂替。婉兒以為,此位當屬程務挺大將軍莫屬。程務挺大將軍追隨裴總管十數年,不僅戰功赫赫,且對各行軍道軍備建製了如指掌,在西域各部素有威望,若要說程務挺大將軍乃是我朝霍去病也不為過。若天後命程務挺大將軍率部支援唐玄表,受領副總管權職,即便將來召還裴總管,也不至令金牙道有所震蕩。”
“好!說得好!婉兒,擬詔,就照你方才所奏。”武則天大喜過望,她隻是遞了一個眼神罷了,倒也沒料到上官婉兒會講的頭頭是道,滴水不漏。實際上武則天早猜到裴炎在打什麽算盤,信任侍中,自然想要擴張自己的勢力,朝廷之內武則天還能與之和諧共榮,牽扯到了軍權,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裴炎怕的便是武則天會再度遣走程務挺,才如此著急的想要確定下來唐玄表的升遷。豈料武則天早已料到,可怕的卻是她竟是讓一個管著內廷的宮正參與政事。
一身樸素的淡青色齊胸衣衫,也沒有宮正大人該著的大袖褘衣外罩榮裝,可偏偏有一番不容褻瀆的清雅高華的氣質。但看這個以前還沒怎麽放在心上過的新進宮正大人正在書案前埋首書寫,裴炎突然覺得這以往瞧不上的女孩子竟是如此的攝人。她除了有著絕世動人的容姿和落筆千言的才華外,沒想到還有對朝政時局把握的如此敏銳。
上官婉兒……上官婉兒……
裴炎在心裏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眼底滑過一絲精芒,朗聲開口道:“天後,微臣以為……”裴炎本還想辯論,誰知方才開口,上官婉兒卻已自書案前起身,捧起了紙卷,輕輕吹了吹上頭的墨痕,笑言道:“天後,婉兒寫好啦,您過目。”
武則天眼眸不動聲色的掠過一臉驚震的裴炎,含笑接下來看,邊看邊點頭道:“婉兒現在寫詔書是越發的快了,快則快已,這如簪花兒的小字也更合我眼哩!還有這行文規範也下了不少功夫,不錯不錯……”武則天讚不絕口的自顧自的說著,似乎突然想起來裴炎般呼道:“噢!裴侍中,你方才說什麽來著?”
這一下弄的裴炎好不尷尬,卻也察覺到了武則天的刻意,即然她都做好了決定,再要去爭,那就成了真的爭了。裴炎狡猾的眼色一閃,拱手拜道:“微臣沒有話說了,宮正大人所言極是,微臣無異議。”
“嗯~~”武則天滿意的點點頭,放下詔書道:“即無事,裴侍中先行下去歇息吧。”
“微臣告退。”裴炎拱手告退,臨走時不忘多留意了上官婉兒兩眼,暗暗覺得這女子是愈發的不簡單了。
送走了裴炎,武則天這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需知李賢剛剛被廢不久,裴炎就打算拉攏程務挺,這樣的人在軍中又有威望,在朝臣間關係良好,即然留不住,不若早派了出去的好。
“婉兒,喝碗湯。”武則天順手將擱在案上的自己的茶湯遞給上官婉兒,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站了一天也不累?過來坐。”
上官婉兒也不答謝,依言坐了過去,淺抿了兩口茶湯,低了低頭卻說道:“天後,公主府將要完工,天後不去瞧瞧嗎?”
武則天神情掠過一絲好笑的意味,隨手拿起奏章來看,似是滿不在乎道:“是你督造的我還能不放心了?”
上官婉兒偷覷她一眼,心裏倒是在自嘲著她若真去看了恐怕就得冷下臉來,天知道那公主府被自己設計成了什麽樣,絕非是武則天想要的。
“怎麽了?”武則天見她沒有接話,心中愈發的想要笑。
上官婉兒抿了抿嘴唇,放下茶碗,搖搖頭,低聲答道:“沒什麽。”
見她扭捏的攪動著衣角坐的不安,武則天終是在唇角抹出一片笑意,“婉兒,你可知太平她究竟看中誰了?”
“啊?”上官婉兒愁苦的抬頭,武則天要問,也不該由自己來回答,她心有抵觸,於是再度搖頭,“婉兒不知。”
武則天哪會不知她在想什麽,連月來忙著處理廢太子的善後,如今倒也真該考慮考慮太平的婚事,隻有太平嫁了人,眼前這孩子大約也才能收收心。武則天如是想著,便很快做出了決定,看定了上官婉兒,心思一轉,開口說道:“婉兒,我答應過太平讓她挑選她自己心儀的駙馬,可瞧她那樣,也不知該從何挑起,我看就讓聖上替她擇一個好了。”
“天後!天後即然答應了公主,就讓公主自己選吧。這些月宮裏事出頻繁,想必公主還不得抽閑,婉兒回去會向她提起。”聽了武則天半開玩笑的話,上官婉兒趕忙起身替太平說話。
忙裏抽閑?自家寶貝女兒是這宮裏麵最閑的人了。武則天也不戳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去催她,省得她埋怨我這個做娘的想將她趕出宮去。嗬嗬……話說回來,婉兒啊,你覺著哪家的郎君跟咱們太平般配?”
上官婉兒閉口不言,眼眸低垂避開她探詢的目光,實在不願回答這樣的問題。
“我瞧著那個什麽楊武安就不錯,性子也大氣,人長得也不耐,上回聖上還說晉安公主是姐妹之中最能跟他交心的。”說到此處,武則天故意打住,眼角蘊著別有意味的笑意。
上官婉兒聞言,赫然抬頭,關心則亂道:“不不不,楊武安貴家習氣太重,性子火爆急躁,跟公主不會相和。況且晉安公主曾有跡上達天聽,太宗皇帝曾命禦史推案其事,坐連十數人之多。這般家世,配不上太平,還請天後三思。”
武則天本還蘊著玩味的笑意漸漸揚成老大的弧度,連皓齒也露了出來。察覺到了她的捉弄,上官婉兒麵頰一紅,垂下了頭,呐呐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瞧瞧你,明明很在意的不是?你若不好生替太平想想,我和聖上便當真會自作決定,屆時就容不得太平反悔。”武則天斂起笑意,嚴肅的說道。
“婉兒會提醒公主。”心有萬般不願,還要自己替太平去拿主意,上官婉兒雖感委屈,卻也對武則天話裏的意思心知肚明。
“那你好生跟我講講,在你心中,哪家郎君最合適?”這一回武則天沒有玩笑,她想聽聽看上官婉兒的意見。
“婉兒希望太平婚後的生活能夠和滿,依她的性子,找一個為人謹慎沉穩,體貼她心意的駙馬最為合適。”說到這裏,上官婉兒目色不禁暗了下去,心頭仿佛有一把尖利的匕首在劃割著,然而她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這可是關係到太平的未來。
“婉兒以為,臨川長公主家七郎君周季禮最是駙馬人選。”幾乎是咬著牙將這個名字說出來的,早在年前的宮宴上,上官婉兒就特地留意過了各家的郎君,甚至還多方打探過他們在私宅的生活狀況。不是不在意呀,是太在意,她並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思,更不要太平知道。
“為何?”武則天眼睛一眯,愈發認為上官婉兒太對自己胃口了。
上官婉兒暗自歎息一聲,猜不到武則天的打算,怕最終替太平選錯了人,隻得收斂心神道:“臨川長公主雖非太宗皇帝嫡出公主,可公主自幼聰慧,能書善文,不僅孝感動天,文采德行更是朝野稱頌。何況……榮國夫人薨逝之時,公主還為天後您作賦,天後您不是讚頌過她,還特地將其詩作成冊,賜給公主了麽?”
“唔……是啊,太宗皇帝有這麽多的公主,就臨川跟我關係最為親近了。她跟駙馬情深義重,我都說了好幾回,她就是不聽,偏要隨駙馬遠征遼西。這下好啦,邊陲環境惡劣,讓她風疾漸重,本要回京的,半道上病重不起,聖上特恩讓她在幽州養病,暫時是還不了長安啦。”武則天似在追憶,大為感概。
“公主大義,德行高築,不僅她得天下稱頌,駙馬周道務更是兩朝器重,名垂遼西。公主駙馬二人公心為國,又不離不棄,天後若能與這樣的德望宗親親上加親,對太平的將來隻有好處。周家郎君自幼幼承庭訓,授公主嚴格教養,與楊武安這類自幼驕縱的貴家郎君大是不同。”
“是啊,你說的不錯,臨川現在病重,給她衝衝喜聖上也會高興,太平嫁入周家,我也能放心不少。”武則天頻頻點頭,極是讚同上官婉兒的意思,這原本也是她的打算,隻不過最終還是得看自己那寶貝女兒樂不樂意。如此一想,武則天說道:“這樣吧,你倒是跟她提一提,探一探她是怎想的,這孩子,嗯,太不會替自己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