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沒料到她會如此強悍，頓時嚇得臉無人色。一旁的李旦也是張大了嘴巴, 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宋玉倒也被自己這般舉動給驚住, 然已出手，隻得尷尬的放下手來。

    “你你......你造反！”李顯臉色由白轉紅，倏地跳起來狂喝道。

    宋玉和李旦尚未有所應對，門外便衝進來了十數人。當先謝瑤環乍見殿內景象渾身一震, 太子怒氣橫衝，披頭散發, 公主麵對而立, 手裏還拽著太子的發簪, 而相王則是一臉的驚色......

    “太子殿下久未見得相王，自是不願早離, 天色也還早，公主你也不必擔心。”謝瑤環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何事，雖兀自心驚, 仍強製鎮定自若。

    李旦鎮了鎮心神，上前拉過李顯打了圓場道：“是了是了, 我這兒還給你找了不少玩兒意, 有你最喜歡的香料, 我帶你去品聞一番。”

    李顯臉上好一陣青白，眼睛直勾勾盯住宋玉，胸中義氣還不過。宋玉倒是有點怯了，畢竟扒的是皇太子的冠笄，被老媽曉得那可不得了，好在一旁謝瑤環也順勢將手搭住她的手臂。

    宋玉抿了抿嘴，放下手裏的簪子，轉身便走。李顯見她讓了，雖也順了不少氣，心裏總歸還是恨恨難平，狠瞪了幫腔的謝瑤環一眼，才在李旦的拉扯下拂袖入內。

    謝瑤環暗歎口氣，心知宋玉這次是過火了，盤算著補救的辦法，將身後一眾侍從郎官全給趕了出去，眾人雖有疑惑，但大多曉得太子性情和有相王從中斡旋，卻也多少鬆了口氣。

    宋玉出了正殿直往後院疾步走去，心裏頭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她心知肚明就算鬧到了武則天那裏，頂多也就是再挨頓罵，關幾天的禁閉，怕就怕因此事從此李顯心裏有了根子，非要跟自己對著幹。如此想來，宋玉就暗暗自責，懊惱的握拳跺腳，心中又恨且怨，一路踢腳踢得繡鞋腳尖翹頭也壞掉了。

    “這是怎麽啦？”一把柔和的聲音略帶著詫異，宋玉一抬眼便瞧見上官婉兒挽著劉氏走來。劉氏美目在宋玉身上上下一掃，續道：“這是跟誰賭氣呢？”

    宋玉被她這看待孩童的問話弄至無奈一笑，旋即展開笑顏上前扶住她另一旁，瞄了瞄她的肚子說道：“嫂嫂幾個月啦？”

    劉氏低頭順目，莞爾一笑道：“早著呢，才三月。”

    想想李旦長子才剛剛出生不久劉氏便又再懷孕，宋玉大是感歎古人的生育能力，念起尚未見過的侄兒，宋玉靈台一動，問道：“我侄兒取了個什麽名兒？”

    劉氏臉上揚起滿滿幸福樂意，道：“聖上親賜，名曰成器。”

    宋玉早料到是如此，暗自感慨曆史終歸是沒有變化的。“玉不琢，不成器......”宋玉有心沒肺的說著。

    “不是啦。”一旁的上官婉兒含笑搖首，侃侃而言道：“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聖上是這個意思。”

    宋玉一愣，偷眼覷見劉氏目露光彩，便曉得上官婉兒的解釋才是正確，隻可惜自己才疏學淺，壓根兒就不知此番話出自何處，可要她開口詢問，在這麽多人麵前如何能拉的下臉來？

    上官婉兒見她愣住，輕輕飛了她一眼，哪兒會不知她胸中筆墨多少，挽著劉氏笑說道：“聖上很中意小郎君呢，這‘立成器以為天下利’，是期望小郎君能為大唐成就一番聖賢事業，聖賢要做的不就是為天下利麽？聖上希望小郎君將來長大了能建立一番功業，做一番偉事。”

    “他哪兒能做得了聖賢，也就是圖個好彩頭罷了。”話雖如此，劉氏喜笑顏開的神情不難看出她對上官婉兒的話是多受落。

    宋玉心道原來如此，忙連聲附和，說是要去看看李成器，劉氏正當高興，爽快答應。三人正待往內堂去，身後便傳來人聲道：“公主，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宋玉轉過身便瞧見謝瑤環一臉凜然的立在園門口，渾身也跟著一抖。上官婉兒少見謝瑤環如此凝重的神色，再看了看臉色有異的宋玉，尚未開口，宋玉已撇了劉氏道：“是了是了，嫂嫂，我得回宮去了，改日再來探望。”

    劉氏隻是一詫，倒也沒做多想，含笑點了點頭，便回身相送。

    上官婉兒眼見天色尚早，宋玉還是頭一遭如此聽謝瑤環的話，暗猜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好追問，隻得跟在後頭，注意到謝瑤環當真是狠狠瞪住宋玉，宋玉卻不敢看她一眼直接越其而過。上官婉兒心裏頭一個咯噔，暗付謝瑤環通常是不會輕易發怒的，究竟是怎麽了？

    到了馬廄，來時的車架好端端停放著，也不見李顯身影，上官婉兒立即猜到李顯是不跟她們一路的。謝瑤環吩咐馬夫套了馬匹，一眾侍從護衛，宋玉和上官婉兒這才別了劉氏上了馬車。

    一路之上宋玉一直避開上官婉兒投來的詢問眼神，到後來上官婉兒臉色也沉了下去，宋玉終是坐立不安，幹脆抱臂半躺閉上了眼睛。

    “你還去不去看你公主府了？”上官婉兒見她竟然不肯與自己說，微微蹙眉，心道這事恐怕大了去了，麵上仍算好聲好氣。

    宋玉仍閉著眼眸，不聲不響，也不知是否默認。

    上官婉兒抿住下唇，沒好氣地輕哼一記，挪了過去掰她肩膀道：“出什麽事兒了？”

    扒了太子冠笄的事情告訴婉兒，婉兒一定會以為自己還是那般任性妄為，何況婉兒心思細膩、性情敏感，若是曉得相爭緣由亂想了去可就不妙。默然半晌，宋玉也不能不再回她，這才開口，故作茫然道：“沒事呀，怎麽啦？”

    上官婉兒臉色一沉，轉頭叫道：“瑤環！”

    “唉！”宋玉駭了一跳，倏地坐起，想要阻止，謝瑤環已掀了簾子探進頭來。

    上官婉兒眸心微動，故意板著臉肅然道：“瑤環，我們回宮去，不去公主府了。”

    宋玉生怕謝瑤環順了上官婉兒的話說，緊張兮兮的瞪住她。謝瑤環卻隻是瞟了她一眼，竟是詫異道：“為何？”

    這話倒把上官婉兒給反問住，一時有了些猶豫，暗付莫不是自己擔心多餘？正兀自沉思，謝瑤環接過話頭續道：“時辰尚早，興道坊有家玉器鋪不錯，我順道買個翠玉環。”

    上官婉兒一愣，連宋玉也是一臉的茫然，謝瑤環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宋玉道：“某人將太子殿下送給相王大郎君的手環給摔壞了。”說罷還不忘瞪一瞪宋玉。

    上官婉兒聞言，暗暗揣測，回看宋玉問道：“真的嗎？”

    宋玉微怔半晌，連她自己都心感詫異，料不到謝瑤環竟是個會睜著眼說瞎話還麵不改色的人，當即回神知機道：“嘿，不小心的嘛。”

    上官婉兒探詢的目光在她臉上徘徊良久，雖心裏有梗覺得不像真的，但對謝瑤環的話她還是相信，眼睛一轉問道：“你是又跟顯哥哥爭執啦？”

    宋玉正待說小事，餘光瞄到謝瑤環投來的緊色，立即醒悟，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看著好玩兒，想拿來瞧瞧，誰知道那麽滑呢......”

    上官婉兒心想這也符合她脾氣，白了她一眼轉頭道：“那成吧，去興道坊，多買個物什，還得給東宮賠不是。”

    “恩。”謝瑤環答應了，也不多言，翻下了簾子。

    “你起先為何不講？”上官婉兒回過頭來，頗為生氣。

    宋玉內心感謝了謝瑤環祖宗十八代，立刻變了個人似的伸手搭上上官婉兒肩膀笑嘻嘻道：“怎麽這般小心眼兒？”

    上官婉兒甩了甩，甩不脫她，沒好氣地啐了她一口，“你也不仔細些，畢竟顯哥哥現在是太子了，不比從前。”

    宋玉撇撇嘴道：“知道了。”

    上官婉兒見她不以為然，語重心長地說道：“太平，太子是帝國未來的象征，太子有太子的尊嚴和身份，你可不能再像從前一般對他呼來喝去。你想想一個大唐帝國的太子被你壓著氣勢，那不等於是臣子立在了皇帝上頭，叫天下人看笑話麽？”

    宋玉抿了抿嘴唇，對今日之事尚且還有餘悸，忙乖乖點頭。

    上官婉兒發覺她今日倒是變得聽起這些說道理的話來，還以為她心性大了不少。打過一巴掌總得給個甜棗，上官婉兒伸臂攬住她腰身，靠在她肩頭柔聲道：“太平，婉兒替你督造的公主府你一定會喜歡的。”

    不提還罷，宋玉念起自己那個家，難免傷懷，也不知想著什麽，隨口問道：“那我要是不喜歡呢？”

    “不會的。”上官婉兒語氣突然變得堅定，環著她腰身的手緊拽了一下衣料。

    宋玉感覺到她的緊張，忙反手摟住她，笑說道：“婉兒，我與你玩笑的，隻要是你的，我都喜歡。”

    “不許跟我玩笑。”上官婉兒橫了她一眼，一眼之內半帶委屈，她最是討厭宋玉這副開玩笑嬉皮笑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