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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後,太皇太後病在宮中,再未曾出現在人前,後宮有趙貞的四位妃子共同掌管,而朝政則全部由攝政王趙殷把持。

    趙貞為此鬆了口氣,竟索性兩手一攤,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攝政王,自己躲回後宮,如非每日還需上朝,他甚至連文武百官都不想再見。

    對於大鉞氏毀約一事,朝廷內吵得不可開交,依然是主和與主戰你來我往,甚至有武官不惜在朝堂之上,對著咬死了主和的文官動手。

    大鉞氏如今的情況和大延有些許不同,相同的卻都是對於此戰的憤怒。

    接到呼倫王命令,赫連渾很快將殺人的親衛找了出來。

    一百軍棍落在身上,不死也能去掉半條命。若非施刑的人手下留情,隻怕赫連琨身邊的這幾個還活著的親衛,也要一道去底下跟其他兄弟作伴了。

    得知赫連渾是來詢問被殺漢人醫師的事,那親衛一五一十將當時大王子受傷後所有的情況,清清楚楚地告訴給他,並再三表示,隨軍的那名漢人醫師,是早前跟隨商隊來大鉞氏後,被赫連琨看中留下的。

    “聚魂丹?那是什麽,丹藥?”

    聽到赫連渾提起這個陌生的藥名,呼倫王的眉頭當即皺起。

    漢人的醫術,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好。雖各處有各處的醫,像大鉞氏既有普通看診的醫師,也有牛鬼蛇神的巫醫。赫連琨的傷,在呼倫王看來,如果隨軍的醫師救不了,就隻能依靠巫醫。

    可送回烏吞的當晚,烏吞最出名的幾位巫醫便被請到宮裏,卻是依然束手無策。

    “那聚魂丹,兒知道出自誰手。”

    “何人?”

    “漢人有個姓楚的大夫,兒曾在燕都,聽聞他醫術了得。當初回宮前,曾試圖半路綁他來烏吞,為我所用。可惜,他生性狡猾,用計逃脫,後來遇上陸庭,兒隻好作罷。這聚魂丹,就是他所做。”

    呼倫王麵露不解:“你阿兄的醫師緣何會認識這個人?”

    赫連渾並不隱瞞:“那醫師是我退而求其次,從大延找來的,手裏有不少藥,都是那位姓楚的大夫所製。隻是來到大鉞氏後,被阿兄看中,這才去了他處。”

    呼倫王不語,沉默地看著赫連渾。這是他的兒子,也是他手底下最聰明的一個,過去輔佐先王長子,如今輔佐自己,如果不是出身太低,他倒是想給這個兒子一個身份。

    隻可惜,漢人的種,再聰明也是卑賤的。

    “去想辦法把那個人找來。”呼倫王道,“你阿兄將來是要做王的人,不能折損在這個箭傷上。”

    赫連渾口中稱是,離了宮,就一頭栽進私邸,準備寫信傳給大延皇帝身邊的探子。

    隻是,才剛落筆,卻有下人緊急送來了密信。

    送信的人快馬加鞭,跑死幾匹好馬,這才把信送進了烏吞。

    赫連渾命人將送信人帶下去休息,自己拆開密信。

    他在大延還有眼線,這些年培養出來的眼線雖然陸陸續續被攝政王拔除,但仍有一部分,因為身份關係,已經無從查證是否有二心。

    這一封信,就來自於大延皇帝趙貞身邊的大太監,銀華。

    信中提到大延主和的太皇太後,因為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奪慶王兵權一事,被攝政王幽禁宮中。

    並且,在信中,銀華表示,隨公主出行的人員當中,在途徑宜州時,混進了幾名大延的探子。

    銀華少時便為赫連渾所用,之後成為太子的親信,自然而然為他送了不少要緊的消息。昔日的太子如今成了大延皇帝,銀華所能得到的消息便越發顯得重要。

    赫連渾絲毫不去懷疑銀華,拿著信,當即就命人進宮向呼倫王報信。自己則帶上兵卒,再度對漢人公主的隨行人員,進行查探。

    他絲毫不知,在他一心撲在政務上,為大鉞氏鞍前馬後時,他的兄長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踩中了楚衡等人布置下一道陷阱。

    *****

    赫連琨妻妾無數,這些年,為能和呼倫王其餘幾子爭奪世襲的爵位沒少娶妻,等到呼倫王篡位後,他更是一連娶了三位正妻,鞏固自己的勢力。

    幾個妻子,除年少時娶進家門的正妻外,大多年紀不過十三四歲,還未生育,容貌上也不見得有多漂亮。而他的那些侍妾,雖各個美豔,卻都不曾懷有身孕。

    如今,聽得自己搶來的漢人侍妾,在病床旁侍奉時,時不時笑盈盈提起能說漢話的赫連渾,病中情緒越發暴躁的赫連琨登時暴怒。

    本就不算英俊的麵孔極度扭曲,麵目猙獰如惡鬼。

    “大殿下,大殿下莫動,小心傷口……”

    正在斟茶的侍婢看見赫連琨要從床上起來,驚得趕緊上前勸阻。話沒說完,閃著寒光的劍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赫連琨滿臉獰笑,劍鋒唰的劃過侍婢的脖子,大動脈被切斷的瞬間,鮮血飛濺。那侍婢幾個月前才曾得過赫連琨的寵信,哪裏想到不過一句話的功夫,竟隻能捂著脖頸,雙眼圓睜,栽倒在地。

    噗通一聲,原本站在桌案邊說話的劉娘子嚇得跌坐在地上。

    “赫連渾……赫連渾……張口閉口都是赫連渾,隻有他會說漢話是不是……隻有他懂你是不是……”

    赫連琨揮劍劈砍,發了瘋一樣地在房間裏怒吼。外頭的醫師侍婢聽見聲音跑來,慌亂之下,也被砍傷了不少。

    “你們都在說赫連渾,就他懂!就他在父王麵前獻殷勤!不過就是個賤婢所出的雜種!雜種!”

    “住手!你瘋了嗎?”

    呼延氏匆忙跑來,緊接著,有親衛衝入房中,合力製服赫連琨,反折手臂,限製住了動作。

    “你在發什麽瘋,你的傷口會裂開的!”她彎腰,扶起臉色蒼白,腿軟無力的劉娘子,“怎麽回事?”

    劉娘子不過是個侍妾,年紀又大,雖然暫時得寵,但懂進退,識大體,最關鍵的是,是漢人出身,不大聽得懂胡語,叫呼延氏相處了幾日後,很快便招在身邊,時時陪著,勉強教會了說幾句胡語。

    自認已經了解了她的呼延氏,見丈夫雙眼赤紅,忙低聲詢問劉娘子:“好好的,怎麽突然殺人了?”

    “是奴家的錯。奴家不該提起……”劉娘子咬唇,不敢再提赫連琨的名字。還是旁人低聲說了,才讓赫連渾之妻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夫君,劉娘子不懂胡語,碰上渾弟能說上幾句漢話,不是什麽大事。你這樣做,反倒是叫外人知道了,拿捏住你們兄弟不和的把柄。”

    “我的女人,我的身邊的那些人,一個個的都在說赫連渾,赫連渾,赫連渾!”赫連琨控製不住怒意,肩頭的傷口因為方才的動作,又撕裂開,血滲過衣裳,洇紅了肩膀。

    一屋子的人低頭不語,生怕再觸黴頭。

    然而此時的赫連琨,怒火似乎突然消了半截,動了動肩膀,命親衛鬆手:“如果不是混血,他這麽聰明,指不定現在的我,就已經死在床上了。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覺得他厲害。真厲害啊,要是想殺我,大概就是動動嘴的事情了。”

    有侍婢從外頭進來,低聲說話:“大殿下,陛下已經找到了治好殿下肩傷的方法,特地命小的過來,請大殿下好生修養……”

    “誰找到的方法?”赫連琨啞聲問。

    “是……是……”

    誰都知道赫連琨不喜赫連渾,這份不喜,比不喜歡其他兄弟更重。侍婢的反應叫他想當然地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是赫連渾?”

    “是……”

    “嗬……”赫連琨冷笑,“果然又是他。”

    “你別生氣。”劉娘子操著勉強能聽得出意思的胡語,斟了杯茶喂給赫連琨,“他……那位懂漢話,也認識一些漢人,奴家聽聞,先前那位保住大殿下性命的漢人醫師,就是他帶來大鉞氏,後被大殿下你看……”

    “你說什麽?”赫連琨猛地抓住劉娘子的手,在聽清了她小心重複了一遍的話後,越發感到憤怒。

    那個身帶一堆好藥的漢人醫師,原來是赫連渾帶進大鉞氏的!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赫連渾設計好的,所以他後來才看中了那個漢人,允許對方隨軍?

    好你個赫連渾!

    不過是漢人賤婢所出的下等雜種,竟然敢算計他!

    赫連琨狠狠咬住後槽牙,越發克製不住心中的怒火。

    待一屋子的醫師侍婢都被趕走後,他看著扶著妻子離開的劉娘子,想起昏迷前被那個漢人醫師喂進嘴裏的藥,終究還是忍不住,狠狠砸爛了一張案幾。

    “來人!”

    親衛躬身。

    “聽說赫連渾身邊有一能人,姓江名坨。去把他殺了,人頭,就蒸熟了送給他!”

    赫連琨冷笑,隻當自己最近傷口難以痊愈,脾氣越來越暴躁,全因那個漢人醫師喂的“藥”。

    江坨過去一直為赫連渾做事,打探了不少燕都的消息,來往的商隊更是將大延天南地北的事情全都攏在手裏。

    江羌的死有些出人意外,但他多少知道,這事當真是撞到了一起,才導致明德帝死了,江羌也死了。

    被赫連渾救回烏吞後,江坨養了很久,終究還是落下病根,出門都需要有人攙扶,或者坐著轎輦來往。

    呼倫王要召見他,江坨得了信,坐上轎輦,便往宮裏走。

    抬轎的都是常用的人手,不怕出什麽意外。

    但這次,江坨坐在轎輦上,穩穩當當地向前,卻覺得心裏有些慌,身後似乎有什麽人一直緊緊盯著自己。

    他拍了拍轎子,喊住前頭抬轎的:“改道,走西……”

    話沒說完,一陣刀光。

    就當著街口,人來人往之處,轎輦前後的杆子被人砍斷,轎子砸到地上,江坨直接從上頭滾了下來。

    來不及起身,手起刀落,那張醜陋的臉,就屍首分離,血濺三尺。

    街角處,早已等候並觀望著的楚衡,默默轉身離去。

    身後,陸庭緊緊跟著,低聲問:“報仇了?”

    “是啊,”他停下腳步,回頭飛快地在陸庭的唇上落下一吻,“替江羌,替那些被利用,被害死的人,報了一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