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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在桌旁的赫連渾此時緊閉著雙眼,衣衫盡濕,穿得是墨色的衣袍,竟也看不出那上麵的沾著的,是汗水還是赫連琨的血水。

    他臉色發白,緊皺著眉頭,時不時會身體一振,像是睡得極不安穩。

    這副模樣,又怎麽能睡得安穩。

    饒是從跟隨呼倫王起,見慣了死人,見慣了各種血流成河大場麵的王後,此時也被嚇得說不出話裏。

    呼延氏已經癱坐在地上了,如果不是身後還有劉娘子在,隻怕此時早就昏厥了過去。

    親衛的反應最快,當即衝進屋內,伸手就要去捂住赫連琨脖子上的豁口。

    楚衡站得不遠,一眼就看得清楚,那傷處是在哪個位置。

    赫連琨被割開的,是脖子上的大動脈,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赫連琨的這條性命,已經不保了。

    “醫師……去喊醫師……快去喊納!”

    終於回過神來的王後失態地大聲呼喊,顧不上屋裏的血,直接衝了進屋,跪在血水中伸手去摸赫連琨的臉。

    “兒啊,看看阿母,兒……”

    “你們……快去幫忙看看……”血腥味熏得趙嫣忍不住要作嘔,與王後一道來的女官趕緊要人送她回漢春宮。臨走前,趙嫣指著楚衡和陸庭二人,將人留下幫忙。

    楚衡行禮應是,抬頭時看了一眼同樣臉色蒼白的劉娘子。

    後者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顯然沒有想到打開門後,看到的會是這樣慘烈的場麵。

    “去把那個畜生給我叫醒!”王後直起身,看著仍舊睡著的赫連渾,大怒,“他殺了我兒,我要他為我兒償命!”

    親衛們顧慮到赫連渾的王子身份,不敢上前。眼見著王後又要大怒,楚衡趕忙上前:“殿下……殿下……”

    “什麽殿下,他哪配人喊他一聲殿下!”王後雙手沾滿了血,赫連琨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嘴唇白的已經看不出顏色,“他就是個弑兄的畜生!”

    王後的怒火快要點著整個屋子,呼延氏從屋外被劉娘子攙扶著進來,近身看到赫連琨的慘狀竟當真昏厥了過去。

    被匆匆喊來的醫師,看到赫連琨的樣子,沒有一人不當即冷汗淋漓。

    “王後……這……這……”

    “救活他!若是救不活大殿下,你們就下去給他陪葬!”

    眼見著赫連琨最後一口氣就這麽不甘不願地咽下去,王後的理智終於崩塌:“把赫連渾給我打死!給我打死!”

    楚衡麵上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樣,當即揚起巴掌,“啪”一下,打在了赫連渾的臉上。

    他這一巴掌打完,疼得手心都麻了,下意識往背後擦了擦,掌心被陸庭不動聲色地捏了幾把。

    王後還在怒吼,門外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楚衡正準備再打人一巴掌時,赫連渾忽然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混混沌沌,似乎還未清醒,也不知能否看清眼前的一切。

    “阿兄……”他的情況不大對勁,像極了遭人用藥的模樣。

    楚衡立時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阿兄……你怎麽了,藥……”赫連渾那仍然迷離的臉上,露出極其複雜的神色,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辨認什麽。“你是不是吃錯……”

    陸庭一步上前,將身後的視線擋住。楚衡咬牙,摸出腰間銀針,一下紮在他的後頸上,然後大叫一聲:“殿下!”

    他的驚呼,令早已在王後的威壓下冷汗淋漓的幾名醫師趕忙過來查看,見赫連渾的眼皮緩緩闔上,一倒頭,就又睡了過去,當即嚇得腿都軟了。

    可赫連渾睡得很沉,任憑醫師們怎麽喊就是不醒。

    “把他帶下去。他殺了我兒,我要讓他償命,他會和他生母一樣,不得好死!”

    赫連琨已經救不回來了,王後將他的腦袋抱在懷中,不顧那些還在流動的血,緊緊抱著,眼眶發紅。

    “我兒死的淒慘,若是不為我兒報仇,午夜夢回時分,我兒恐怕會一次一次去看望你們。”

    醫師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赫連渾很快被帶了下去。

    赫連琨的死並不是件小事,不消半日的功夫,就從宮裏傳遍了整個烏吞。

    哪怕大王子為人囂張跋扈,可他的死,依舊叫人在茶餘飯後多了幾分懼意。

    誰能想到,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麽死了,還是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手裏。

    雖然是自己已經打算放棄的兒子,但身為長子,赫連琨在呼倫王心中自有他的地位。他降生時,呼倫王與王後正情投意合,這個孩子的出生帶著呼倫王最早的所有父子之情。

    現在,赫連琨死了,被同父異母出身卑賤的兄弟殺死,呼倫王再怎麽清楚赫連渾才學絕豔,也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用王後說什麽,呼倫王當即下旨,將赫連渾關押入烏吞大牢中,命專人嚴加看管,並且召來三子,負責調查整件事。

    他要的是真相,不管究竟是不是赫連渾親手殺了赫連琨,他都需要一個真相。

    他的兒子,不管是哪一個,都不能平白無故死在自己人手裏。

    而赫連渾,在被關入大牢後,就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坐在牢中,看著牢門外一臉得意的三王子,還有跟在三王子身後的幾位共同負責調查此事的官員,赫連渾抬手摸了摸仍有些發疼的脖頸。

    “阿弟。”三王子衝赫連渾一笑,“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赫連渾仰起頭,看著三王子,耳邊傳來不遠處刑房中的慘叫聲。大鉞氏重刑法,類似於漢人說的法家,但大鉞氏的刑罰,隻重不輕。

    “阿弟,你說,你好好的,為什麽要殺了王兄?”三王子皺著眉問,“殺了他,你能得到什麽好處?王位?以你的出身,這個王位就算落不到我的頭上,也有四弟五弟他們。”

    “我沒有殺他。”

    赫連渾的眼裏劃過一道異色。

    三王子搖頭,一臉心痛:“這話,你同我說沒用,要父王願意相信你,並且找到證據證明不是你殺的王兄,才算有用。”

    從清醒後,得知自己“殺了”赫連琨,赫連渾就覺得自己是踩中了別人的陷阱。

    可任何的解釋,在別人眼中,都隻是辯解。他需要證據證明,在一間反鎖的封閉房間裏,除了他以外,有第三個人動手殺死了赫連琨。

    在赫連渾為自己自辯的時候,改頭換麵混在隨行官員後麵的楚衡稍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離他的牢房不遠的地方。

    那裏關著狼狽不堪的男人,其中一人前不久還風風光光的在赫連琨跟前進出。如今,蜷縮在角落裏,偷偷打量這邊。

    那是駱托。

    在赫連琨死後,呼倫王一聲令下,將所有在赫連琨回烏吞後接觸過的人,全部抓進牢裏審問。一時間,烏吞城中人心惶惶,生怕千絲萬縷之下,有誰一不留神就踩中了這枚雷。

    赫連琨身邊,哪怕是呼延氏都沒能逃過一劫。女眷們被集體禁足,隻能等著三王子帶人去審問。

    陸庭悄悄去探望過劉娘子。赫連琨死後,呼延氏的精神就變得不大好,後宅裏的其他女人自顧不暇,劉娘子隻好分神去照顧呼延氏,累得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也從另一方麵作出了一副夫君死後心情悲痛的模樣。

    三王子歎息道:“阿弟,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幹的,那又是怎麽一回事。當時的屋子裏隻有你和王兄,就連侍奉王兄的女人,都被王兄喊出去了。門窗緊閉,你難道想說,有第三個人拿著刀殺死了王兄,然後嫁禍給你不成?”

    赫連渾高聲道:“我為何要殺王兄?我與王兄不過說了些許話,之後王兄忽然發脾氣,我不勝其煩地閉目養神,不願與他爭執,又怎麽會想到,等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被你們關進了牢裏,而你們告訴我,王兄死在屋裏,渾身都是刀傷,甚至那把刀就握在我的手裏!”

    三王子道:“你說你隻是睡了一覺,醒來才知道人死了。那你這一覺睡得未免太沉了。”

    他頓了頓,往邊上的牢房走了幾步,話卻依舊還是對著赫連渾在說:“不急,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就審一審這些人。你說你是睡了一覺,那能讓你睡得連王兄被人殺了都不知道,一定是中了什麽迷藥。不知等我審過這些人後,會得到什麽消息。”

    三王子所謂的審,用的都是最殘酷的拷問手法。

    不過半個時辰,不少人已經被嚴刑拷打地屎尿橫流,性房內一片臭氣熏天。不少官員們捂住口鼻,想走卻礙於皇命不敢走。

    楚衡就站在邊上,忍住惡心,親眼看著三王子上手割下一人的耳朵,放在炭火上烤。

    他忽然發覺,像赫連琨那樣把人頭煮熟的變態行徑,竟可能是整個赫連氏的遺傳。

    這些被拷問的人,大多是真不知情,饒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也隻能含淚說不知。

    即便有一二人說是知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楚衡看了看駱托,他身為赫連渾安排給赫連琨的醫師,受到的拷問比任何人都大,幾乎打得他身上沒有一片好肉。

    “殿下……三殿下……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是誰……”駱托再也忍不住,顫聲道。

    楚衡心裏突了一下,背後生出寒意。

    “是劉娘子!是大殿下身邊那個劉娘子下的藥,一定是她幫忙害死大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