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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衡醒過來的時候,門外劉臣正和陸庭在說話。

    “過來投誠的,說是被殺的四王子的長子。聽說才十三歲,能被人護著就這麽一路逃出來,也是命好。要不然,隻怕是已經全家在陰曹地府團圓了。”

    陸庭道:“皇權之爭,本來就沒有兄弟手足之分。大鉞氏現在內亂,要麽跟著反,要麽就逃。”

    劉臣道:“烏吞那邊傳了信來,說三王子殺了幾個手足之後,又血洗了朝堂,陸陸續續死了千百人,大多都是株連。”

    陸庭問:“赫連渾竟然沒阻止?呼倫王派他出城追擊我們時,給了他不少兵馬,有那些兵馬在手,怎麽會拿不下別人?”

    劉臣回道:“那三王子殘忍好殺,多疑謹慎,倒是比其他幾位王子難對付一些。信中說,赫連渾防了很久,沒料到夜裏出恭時被他派來的人暗殺,重傷難愈,一直躺在床上。”

    劉臣話裏帶著笑,顯然是沒想到戰場上智鬥了這麽多年的赫連渾,竟然最後會在出恭這事上到了黴。

    楚衡躺在床上聽著也覺得好笑,起身想下床,卻沒找著鞋子,隻好赤著腳下了地。

    好在屋裏的地上鋪了層絨毯,赤腳踩著也不覺冷,他走了兩步,推開門。

    門外廊下,劉臣穿著常服,正與陸庭說話,見門推開,瞧見門後的楚衡,他還愣了愣:“成檀不是說你……出去了嗎?”

    楚衡一怔,隨即看了陸庭一眼,後者蹙眉,手裏正拎著他方才沒能找著的鞋子。

    “是出去了。”楚衡咳嗽兩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地來回搓了搓腳,“一大早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他沒見著我,我又回床上眯了會兒,大概他以為我還在外頭吧。”

    這倒也解釋的通。

    劉臣本就心大,當下沒再好奇,隻問了問楚衡何時有空,可不可以去他府上給夫人號個脈。

    “夫人……有身子了?”

    “是了,約莫快五個月了。情況時好時壞的,也不知能不能生下來。”劉臣抓了把頭發,有些無奈,“這把年紀了,能再有個孩子不容易,可我也聽說了,年紀越大,這生孩子越危險。你要是得空,就幫我夫人看看。要是不好要,這孩子……就別留了。”

    楚衡應了兩聲,等人走了,他終究忍不住歎了口氣。

    “成檀……”

    “穿鞋。”

    陸庭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將手中剛洗刷幹淨的鞋子遞到了楚衡的麵前。

    楚衡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彎腰穿鞋,罷了回到屋內,問:“他還不知道劉娘子的事?”

    陸庭倒了杯茶水,遞給楚衡:“他還不知道。”

    楚衡閉了眼:“不知道也好。他夫人既然又懷了孩子,也就沒必要讓他們知道劉娘子在外頭的遭遇了。”

    劉娘子已經死在了烏吞,她一直想讓劉臣以為自己早就死在了歸雁城,因為一同留在城中的妓.女們大多都已經死了,劉臣也找不到人問她葬在了哪裏。

    聽說,劉臣將劉娘子曾經贈予他的一支玉搔頭,埋在了附近風光最秀麗的一座山頭,在那兒和夫人一起,為劉娘子立了一座衣冠塚。

    聽說,劉夫人大度,讓劉臣打造了劉娘子的牌位,立在了府中,並叮囑子女日後也要為她供奉香火。

    這些都隻是如今的聽說,等到劉娘子的屍骨回到歸雁城,劉臣發現衣冠塚被動,挖開後見到那一壇骨灰,一切就都是後話了。

    *****

    楚衡第二日就去了劉臣府上給他夫人號脈。

    劉臣妻子的這一胎懷的並不穩。

    一來年紀也大了,不如懷之前幾個孩子時年輕,二來這個孩子懷上時,正值西北最亂的時候,因此各方麵因素累加在一起,使得孩子跟母體的健康狀況都不太理想。

    萬花穀的醫術裏頭,沒有專精婦產科的,楚衡給劉臣妻子號完脈,也隻能開些養氣強身,且不損腹中胎兒的方子,又仔細叮囑服侍的小丫鬟小心照顧,這才離了劉府。

    歸雁城已經恢複了從前的熱鬧,楚衡走在城中,到處可見從前熟悉的店鋪。還有不少百姓認得他的臉,見其經過,紛紛招呼。

    不多會兒,楚衡已經左手一籃子瓜果,右手一提提零嘴,有些受不住百姓的熱情,低頭匆匆就要往慶王府走。

    沒走兩步,“咚”一聲,他撞上了一堵肉牆。

    “噗,楚大夫。”

    是四公主趙嫣的聲音。

    楚衡抬頭,錯愕地對上了賀默兒的眼睛,而在賀默兒的身後,是坐在特製竹背簍裏的,掩唇偷笑的趙嫣。

    “公主怎麽出來了?”

    小產後的護理十分重要,楚衡與照看公主的大夫前後都叮囑過好幾回,務必要當心一些,免得傷了根本。

    趙嫣坐在竹簍裏,身上裹著大氅,脖子一圈是雪白的狐裘微博,襯著她那張粉白的臉尤其惹人憐愛。

    “實在是待得有些無趣,就想出來走走。”趙嫣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垂下的衣袖遮住揪著賀默兒肩頭的手,

    楚衡哭笑不得:“公主的身體還是需要當心些才好。”

    “我知道的。”趙嫣急道,“你別怪他們,是我要出來的,賀默兒也是勸不住我所以才……”

    “我並沒有責怪誰。”

    距離趙嫣忍痛放棄孩子,隻過了幾日。外頭的天地變了,西北也依舊如常。她在房中隻養了數日,就想出來走走,顯然也是心裏壓著事情,找不到地方宣泄。

    “公主既然要出來逛,就該多帶些人。賀默兒一人萬一有什麽情況,隻怕離不開身。”

    趙嫣心知楚衡說的是為自己好,揪著賀默兒肩頭的手緩緩鬆開:“楚大夫。”

    “公主。”

    “楚大夫,他們都說趙貞……趙貞成了廢帝,那我還能回宮嗎?”

    楚衡抬頭,賀默兒一如既往的寡言,而他身後的趙嫣,粉白的臉上寫滿了擔心與憂愁。

    “那個皇宮,公主還想回去嗎?”

    楚衡的話,叫趙嫣愣住了神,然而不等她回複,卻是有一支馬隊自城門處,循序走來。

    陸庭自回楚衡病愈後,就很快重新回到了西山營中,每日與趙篤清一道帶著兵馬在城外巡邏。每夜歸來,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水汽,像是怎麽也洗不掉。

    大鉞氏內亂,現在還敢流竄在大延邊境的,大多不是大鉞氏的主力精英,更多的是流民,以及一些附庸大鉞氏,試圖效仿他們分一杯羹的小國兵士。

    這些人,殺多少都是殺,俘虜多少都會是能夠拉到集市上販賣的奴隸。

    大概是因為之前逃離烏吞的路上,遭遇了太多,陸庭之後就很少會把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在楚衡麵前提起,似乎並不想讓他再一次受這些困擾。

    “公主,皇宮是個大囚籠,你懼怕如今的皇上會因為你的身份,將你幽禁,那不如找個理由不回去。”

    趙嫣愣住。

    楚衡看了看賀默兒。這個男人體格強健,如果一輩子隻能是個奴隸,未免就太可惜了。

    “賀默兒不如跟著成檀他們一道,去掙一筆軍功。大鉞氏既然毀約,那公主的婚事就已經不作數了。”

    他頓了頓:“再嫁的公主,需要一位駙馬。”

    太皇太後謝世和趙殷昭告天下登基的消息,同時送達慶王府。

    一道來的,還有趙殷登基後,一改過去大延對周邊諸國退讓的態度。

    “皇上要我們調集兵馬,攻破大鉞氏?”

    劉臣瞪大了眼睛看著慶王。此時議事廳內,除了他,旁的幾位將軍也都覺得詫異。可短暫的詫異過後,是心花怒放的狂喜。

    “這就是說,日後兄弟幾個再打大鉞氏,就師出有名了?”

    “對,皇上要我們趁大鉞氏內亂,打到他們的內部,徹底打得他們這幾十年,甚至一百年裏都別想再有人力物力攻打大延。”慶王點頭。

    “對嘛!這才是皇帝應該做的態度!成天想著和親,想著割讓城池,那種皇帝早就該滾了!”

    都是些武將粗人,過去憋著不給說,說了就可能被殺頭的話,這會兒直接脫口而出,絲毫不再顧忌什麽。

    趙篤清不讚同地咳嗽兩聲,說話者後知後覺哼哼唧唧地沒了聲音。

    “成檀。”趙篤清看了慶王一眼,回頭望向陸庭,“此番出征,你是留守歸雁城,還是同行?”

    陸庭道:“同行。大鉞氏的路我熟悉一些,兵分三路的話,我可以領一部分人繞道而行,趁其不備,直衝烏吞。”

    趙篤清點頭。他和父親之前曾商量過,最好是能帶上陸庭一道出征,畢竟他熟悉路線,如果可能甚至能帶出一支奇兵,直接奪下大鉞氏的王城。即便大鉞氏提前發現問題,陸庭也能很好的牽製住對方的部分兵力。

    “那西北一代,暫時就有劉將軍督守。”

    慶王一錘定音,劉臣當場就跳了起來。

    “怎麽又是我?我也想跟著去!”

    “去什麽去。”慶王抬眼,“你媳婦年紀大了,肚子裏還懷著一個。你看看議事廳裏這些人,誰有夫人正在懷孕待產?你不留著,誰留著。”

    劉臣張了張嘴想反駁,可往身邊看了一圈,還就他一個家裏的夫人懷了孩子的。

    “行吧。”他歎了口氣,想要親手血刃更多仇人,給劉娘子報仇的打算到底隻能作罷,“我留下。丟了,楚大夫跟著走嗎?”

    “走……”

    “不走。”

    陸庭打斷了趙篤清的話:“他隻是個大夫,除了治病救人,跟侍弄藥田,什麽都不擅長。我比他更清楚從西北到大鉞氏的路。”

    趙篤清很想說,其實楚衡沒說得這麽弱,但對上陸庭的眼睛,他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話。

    是了,如果換作他,如果梁辛安也不會武功,隻是個普通的小大夫,他也不願讓心愛的人幾度涉險,差點陰陽相隔。

    就在慶王等人商議出征將領名冊時,遠在皇宮內的趙殷,日夜回想起太皇太後臨終前,故意在他心口剮下的一刀話,終於召見了靖遠侯。

    宮裏的驟變,影響了朝中很多人。尤其是那些身上有功勳爵位的,更是擔憂了很久。

    趙殷隻召見了靖遠侯,一開口,就詢問起陸庭的事情。

    靖遠侯隻當是自己那個從小狼崽子一般的庶子惹了帝怒,當即連連說了一通,一個勁的說孽子。

    趙殷一言不發,眉頭卻越來越皺,直到靖遠侯提及陸庭的生母,他終於打斷了靖遠侯的話。

    “你說,陸庭的生母叫什麽?”

    “叫旃……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