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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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楚衡有些愣怔。

    因為剛從病床上拔了吊針爬起來,臉色略顯蒼白,身上穿的也是醫院統一配發的病號服,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冷淡。

    但,這是他自己的臉。

    他……回到現代了?

    拔掉吊針的手腕還很疼,楚衡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幾乎要站不住。

    而就在醒來之前,他分明記得自己正和陸庭躺在床上,商量為楚梓添妝的事。

    那個和他有三分相似的小娘子,也姓楚,手底下的人一番調查後,竟意外發覺與揚州楚家有幾分淵源,若仔細論起,她還得稱呼自己一聲表叔。

    小娘子是個有氣性的,被逼著上了轎子,等他過去見她的時候,直接下跪乞求放她離開。那時,他和陸庭才知,小娘子姓楚,單名一個梓,早有了情投意合的郎君,偏生對方是個小武將,家世尋常,家中長輩不喜對方門第,遂有了此番遭遇。

    他和陸庭一道將那武將尋來,考量後,終是決定將小娘子送回楚家,並親自幫著為那武將與楚家定下一個約定——

    一年後,若是那武將能做出一番功績,便將楚梓嫁於武將為妻。若是不能,則另尋高門。

    於是一年後,那武將功成名就,楚家雖不願卻還是答應了嫁女。

    他和陸庭就是在商量給楚梓添妝的事。

    畢竟,那是他拐了不知幾道彎後,還有些小緣分的遠房侄女。

    可是現在……

    病房的門這時候被人從外頭敲響,稍後有人開門進來,一邊走似乎一邊還在跟人談笑。

    “這間病房的病人都睡了兩天了,不知道醒了沒。”

    “應該醒了吧,一個小時前紮針的時候,看到眉頭皺過了,估計快醒了。”

    楚衡抹了把臉,從洗手間裏出來,門口的護士被嚇了一跳,一眼看見他手上的針孔在出血,趕緊喊住他:“先生,你怎麽把針拔了?”

    楚衡含糊的應了一聲,重新躺回到病床上。

    護士很直爽,業務水平也不低,大約是比較空,給楚痕重新紮好針後,順帶著還聊了一會兒。

    也多虧了護士,楚衡總算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怎麽撿回來的。

    他倒下後,剛好有人撥打了他的手機,但由於事情比較緊急,手機一直無人接通,導致對方直接上門來找人。

    手機沒有關機,也沒有正在通話,從路邊看,房間的燈也始終亮著,但半夜三更還沒有回音,直接導致那人懷疑楚衡在裏頭出了什麽狀況,打了110。

    門被鑿開後,躺倒地上的楚衡成功獲救。

    因此,也就並沒有發生死亡的情況。

    雖然說,沒死是件好事。

    但是……

    楚衡躺在病床上,抬手擋住了眼睛。

    他活著,陸庭卻隻存在那個世界裏……

    以楚衡的身體狀況,醒了之後很快就能出院,但是不管是科研院的領導還是家裏人,都決定要他在醫院多留幾天,做好全身檢查,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再出院。

    楚衡沒法,隻好又多待了幾天。

    這幾天裏,得到他蘇醒的消息,科研院的同事們來來回回幾波探病,病房裏光是水果籃就擺了好幾個。好在,他住的是單人間。

    “楚哥,我跟你說,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填坑了!我不是之前那麽多字都沒給主角定CP嗎,然後做夢的時候,夢到他騎馬的時候,懷裏抱了個人!我決定給他寫一個媳婦!”

    剛喝下一口粥,不知道是被燙的,還是被搭檔妹子的話給嚇著了,楚衡坐在床上,一口粥直接噴了出來。

    搭檔妹子叫了一聲,趕緊抽紙巾遞過去:“楚哥,你被燙著了啊?你放著涼會兒再喝,要不要換身衣服?”

    楚衡擺手,擦了擦嘴:“怎麽突然就想填坑了,不是寫到‘我’自焚……”

    “啊,”妹子摸了摸鼻子,“因為最近瞧見一個人,覺得他簡直就是我心目中陸大將軍的樣子,這樣的一個男人要是身邊一直沒人陪,好暴遣天物啊!”

    “……什麽人?”

    “啊,是個帥哥猛男!”

    “咳咳。”

    “真的,楚哥,那人真的好帥!”

    “那是怎樣?”

    搭檔妹子性別女,愛好男,除了寫點東西,外出旅遊,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圍觀各種帥哥。

    “科研院最近來了個軍人!軍裝穿在身上可帥了!我好想剝了他的衣服聞一聞……”

    “汗臭?”

    “楚哥……住個院你嘴巴都毒了……”

    楚衡笑倒在床上,聽著搭檔妹子嘰嘰喳喳地在邊上一會兒誇獎那位陌生的軍裝帥哥,一會兒又聊要填坑的劇情,心裏對於陸庭的想念越發重了起來。

    過了幾天,全身檢查的報告出來,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楚衡出院了。

    他出院後的第一件事情,是和家人開誠布公地表示了自己的性向。

    令他覺得意外的是,家人們對於他坦白自己的性取向,接受的十分容易。

    姥爺拍了拍他的手,說:“過得開心就好,別人的議論就當做耳旁風,生活過自己的,別過成別人的。”

    生活過自己的,別過成別人的。

    姥爺說的話,被楚衡記在心裏。他在家裏休息了幾天,銷假上班了。

    科研院他所在的組,又有了新的需要奮鬥的項目。楚衡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就加班到晚上。搭檔妹子一起忙到這個點,楚衡順路,索性送她回家。

    車子開出科研院,路燈下遠遠能看見一個人穿著連帽衫,在獨自夜跑。

    這裏附近有個集體宿舍,天氣好的晚上,夜跑的人並不少。

    隻是,楚衡看了眼車上的時間顯示,十點了。

    這個點還在夜跑的人,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楚哥,你最近還玩遊戲麽……楚哥楚哥,快看,是那個我跟你提過的帥哥!”

    把方向盤的手被搭檔妹子一把抓住,楚衡沒鬆油門,下意識往妹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夜跑的身影恰好拐了個彎,楚衡的車子開過,隻能瞧見那人步伐輕鬆地跑進了邊上路燈有些昏暗的街角。

    “楚哥,你看見人了麽?是不是很帥?”

    “嗯嗯,很帥很帥。”

    楚衡隨口應了兩句,早就把視線轉回到車道上。

    他其實沒看見臉,但那個背影看起來和陸庭的有些相似,應該的確是長年進行高強度鍛煉的軍人。

    最可愛的人民子弟兵,怎樣都是帥的。

    這天晚上的事情,楚衡沒放在心上。科研院每天來來去去那麽多人,又本身就是做軍工的,時不時就會有穿那身橄欖綠的人出現在院裏各個部門。

    再者說,他心裏頭被個陸成檀填得滿滿當當,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別的男人。

    於是一轉頭,什麽夜跑帥哥,就全都丟一邊了。

    一直到這天午後,工會搞了個籃球友誼賽,楚衡被推拉到籃球場觀賽,他的視線裏突然再看不見其他人。

    午後的籃球場,太陽直曬。來當拉拉隊的女同事們都躲在邊上陰影處,有膽子大一點的,就站在球場邊上,拿著手機各種拍。

    球場上的男人們穿著兩種不同顏色的短衫,楚衡到的時候,正好有個大高個飛身搶籃板,扭頭一把扔出去,傳給了早就跑位到三分球線外的男人手裏。

    那人接到球,驟然起跳,手腕一動,直接將球投向籃筐。

    幹淨漂亮的一顆球,投籃,中框,落地。

    周圍頓時一片喝彩。

    楚衡就站在球場邊上,看著那個輕鬆落地後,拉過身上的短衫直接擦了把臉。

    他的身材瘦削精悍,一百八十公分出頭,揭起的短衫下頭,毫不介意讓人看見漂亮的腹肌。

    “好帥!”搭檔妹子小聲地激動了一把,“楚哥,我說的人就是他,真的好帥啊!”

    楚衡注視著那個男人,看著他完完整整打完一場球賽,扭頭問妹子:“他叫什麽名字?”

    “啊,楚哥你不知道嗎?他叫陸庭,聽說是個軍官,最近一直在科研院這邊出任務……”

    後麵的話,楚衡已經聽不見了,腦海深處,反反複複,隻有這張和心愛的人一樣的臉,以及一字不差的名字。

    楚衡對這人上了心,稍微一打聽,就把人的信息全打聽清楚了。

    就連這人幾點起床晨跑,幾點夜跑,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於是搭檔妹子很快發現,平常經常順路接送她上下班的楚哥,開始提早好幾個小時就開著車去了科研院,再加班到九點後,才慢吞吞開始收拾東西再下班。

    住在附近集體宿舍的同事開始經常瞧見,楚衡天天起早開車到單位,然後跟那個軍裝小哥晨跑,夜裏也常常遇到他倆夜跑完一起在宵夜店裏坐著喝酒。

    有些流言,就慢慢地傳了出來。

    “楚哥……”妹子蹭著蹭著挨過來,“楚哥,你最近是不是……”

    楚衡從電腦前移開視線,抬手扶了把眼鏡:“怎麽了?”

    “就是,你最近是不是在追……”

    “楚哥,有人來找你。”

    被打斷話,妹子咬咬牙,回頭去看誰這麽湊巧過來找人。

    不回頭還好,一回頭,正好瞧見那個叫陸庭的軍官穿著常服,站在門口和楚衡說話。

    “這是……在談戀愛吧?”

    “是吧,看著不像普通朋友的樣子。”

    同事們的議論雖然在楚衡回來的時候及時收住,但那點聲音多少還是入了他的耳朵。

    就連搭檔妹子也忍不住私底下問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畢竟,一旦聯想到自己文裏的主角也叫陸庭,她還湊巧借楚哥的名字寫了個配角,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為了回家給姥爺過壽,楚衡今天難得沒有加班,下班點一到就開車走了。妹子坐在副駕駛座,問的有些猶豫。

    “別瞎說。”路口就是妹子下車的地方,楚衡停車,側頭解釋道,“人家是要走仕途的,這種事別瞎傳。”

    “可是楚哥,你不是……”

    “我是同性戀,”楚衡笑,“可他不是。”

    在和這個陸庭相處的時候,楚衡越發清楚的感受到,這個男人不是他的陸庭。

    一樣的臉,一樣能讓他呼吸急促的身影,不一樣的,是說話時候的語氣動作。

    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不是他的將軍。

    楚衡和這個世界的陸庭始終保持著朋友關係,他漸漸的不再白天夜裏陪著鍛煉。更多的是有時的時候一通的電話,出來喝酒聊天,完了各自回家,就和所有男人的友誼一樣,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想法。

    陸庭在科研院的任務已經完成,接到電話準備回部隊。

    楚衡本來答應送他,但是項目臨時出了點問題,隻能借車給同事,送陸庭去車站。

    但這世界上,有太多的突然。

    項目數據上的錯誤,被楚衡費了一番力氣終於排查了出來,擱在桌上的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

    來點顯示是陸庭。

    “陸哥。”楚衡夾著手機,雙手一刻也沒離開鍵盤。

    手機那頭,呼吸聲有些重。

    楚衡遲疑地停下手:“陸哥……”

    “燕堂。”

    楚衡騰地站了起來,剛從邊上經過的搭檔妹子,被突然推開的辦公椅撞到大腿。

    “成……檀?”

    “燕堂,”手機那頭,男人熟悉的聲音透著低沉的笑,“我出車禍了。在XX醫院,XX撞破了頭,在縫針。”

    XX是開車送陸庭的同事的名字。

    楚衡一下子感覺自己整顆心都被人狠狠揪了起來,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熟悉的稱呼。

    這個世界的陸庭不知道楚衡有過字,所以,隻有他……隻能是他!

    之後的一切,十分的戲劇化。

    那個屬於楚衡的陸庭因為一場車禍,來到了這個世界。似乎從一開始,他們就是一個人。

    楚衡把陸庭帶回了家,正式地把這個男人介紹給了家裏所有人。也去見過了陸庭的家人。雖然中間也有過各方反對,但兩個到底還是真正走到了一起。

    幾年後,陸庭因傷退伍,雖然有些遺憾,但很快找到了一份射擊俱樂部當教練的工作。

    兩人去國外領了對國內來說並不存在法律效益的結婚證,也領養了一個孩子。

    生活似水,溫溫吞吞,平平淡淡,一直走到夢醒。

    外頭還能聽到夏夜的蟬鳴。

    楚衡睜開眼,躺在榻上,聽著外頭的蟬鳴,長長的做了個深呼吸。

    陸庭側過身,閉著眼,將愛人摟進懷裏:“怎麽了?外頭太吵了?”

    “沒事。”楚衡搖頭,“隻是做了一個夢。”

    他做了一場十幾二十年的夢,卻是不知自己究竟生在夢中,還是另有他夢。

    隻是不管夢裏夢外,他身邊的這個男人始終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