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主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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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一朝被廢,趕往江南做刺史,湘君得了這個消息,挺著肚子前來送行。

    門前老柳依舊繁茂,七八歲的娃娃站在樹下望著來來往往搬行李的仆人,聽見馬蹄和車輪響聲,踮著腳伸著脖子望去:“祖父,有人來了!”

    小娃娃朝門內叫喚,不過片刻,杜入微出門來,馬車已經停頓在門口。

    湘君下馬車,望向笑眼眯眯的杜入微,眼中有些淚波,輕輕喚了句:“恩師。”

    杜入微“唉!”一聲應著,牽著小娃娃前來迎她,引著小娃娃喊“王妃”。

    湘君低頭看著小娃娃,伸手摸了摸小娃娃的發髻,有幾分疼愛溢於言表:“叫什麽王妃,叫姑姑。”

    小娃娃脆生生叫了句姑姑。

    杜入微輕輕一頓,她這一個“姑姑”是給足了他麵子,他怎麽能有這樣敏慧的一個女兒呢?

    他伸手拍了拍湘君的肩膀:“此去江南還多虧了你幫忙,否則還不知道要被趕在哪個大荒地去。”

    杜入微被廢除丞相,自然是受貶謫,一般都是趕去偏遠之地,而湘君出手幫了一把,就將他這個受“貶謫”的人安置去了魚米江南,也是享盡了福氣。

    湘君擺手道:“還怕恩師怪我在陛下麵前說了狠話,如今讓恩師落得個被貶出京。”

    杜入微笑道:“為師知你。”

    僅此一句已然足夠,她不是做錯,他也未曾誤解。

    “新相是賀子業,恩師覺得如何?”湘君問道。

    杜入微:“你是和七王爺商議過?”

    “是,選一國之相是大事,不能我一人決定。”

    杜入微點頭,鬆開小娃娃,拍了拍小娃娃的背,讓小娃娃一人去玩兒,領著湘君在路旁散步。

    路旁槐葉颯颯,杜入微顯得格外冷靜。

    “賀子業這個人很好,你們選得很好,隻是周家和孟家的事兒隻怕還有一番爭端,我看公主的野心不小。”

    “公主?”湘君笑了笑,摸了摸肚皮:“等我生了這個,回宮就好了,先讓她囂張一段日子。”。

    陽平野心確實不小,但也止步於如她一般,服侍在女帝身旁,左右女帝的意見,她要回去也得把陽平擠下來。

    杜入微搖了搖頭,似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歎息道:“凡改朝換代,這朝堂中必要更換人,我看公主是有些動向,不簡單啊......”

    這話什麽意思?陽平再怎麽也不能想和女帝一樣去搶皇位吧?她頭上可是頂著幾個哥哥和幾個侄兒的!

    湘君細細思索一番道:“派人看著,應當出不了大岔子。”

    似乎是安撫自己也是安撫杜入微。

    杜入微勉強一笑:“有些事不能和你細說,若是清河王來了,我倒是能和他詳談。”

    湘君也有些為難:“他一向隱忍,不敢輕舉妄動,縱然有心也不敢來。”

    杜入微點頭,深深看了湘君一眼,有些意味深長:“湘君啊,你和清河王還有得走,把我剛才的話帶回去給他,他素來心頭有底,定然有安排。”

    為師者即便要離去,也要留下關懷,湘君心中感動,伸手輕揖道謝。

    杜入微抬手扶了扶湘君,伸手又拍了拍湘君的肩膀,氤氳了幾分慈愛:“回去吧,咱們師徒就此別過了。”

    就此別過......湘君眼中濕潤,輕聲道了句“保重”,轉身登上馬車。

    馬車滾去,湘君揭開簾子,眼見杜入微望著馬車,不由得落下幾滴淚來,用帕子一一擦幹淨。

    湘君回府,將杜入微的話傳給周弘,周弘坐在軟榻上喝茶,隻淡淡皺了一下眉,並未作多言。

    湘君也不多逼問,抓了兩個團子塞進嘴裏,把自己塞得抱抱的,倒在大花枕上休息。

    九月初,湘君臨盆,生了一下午,生了個女孩兒出來。

    周弘抱著小女娃愛不釋手,取了個名字“敏”,平日裏喚敏娘。

    宮裏的女帝聽了這個消息,令陽平送來珍珠翡翠作賀禮,湘君坐月子見了陽平一眼就沒再看見陽平。

    正抱著孩子哄逗,惜月匆匆跑了過來,低聲道:“七爺好大的火氣,和陽平公主在書房裏談事,屋裏一陣亂響,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湘君拍孩子的手頓了一頓,又朝惜月使了個眼色:“再去看看。”

    過了許久,惜月又跑進門來:“像是爭吵了,公主怒衝衝出府了。”

    怒衝衝?周弘發火了?湘君看著懷裏的小包子,低低一歎息,真是多事之秋。

    秋季的夜晚已經來得極早,周弘也是在外間吃了才過來,看見惜月給她喂雞湯,又伸手接過來,給她一勺一勺喂著。

    湘君看他神色淡然,不像是和人發過火的樣子,想來他是不願意讓她擔憂,心頭打了個折,裝乖賣俏推了推碗:“不喝了,飽了。”

    周弘偏著頭看了看她,伸手捏了她的臉一把:“是飽了,長膘了。”

    湘君伸手就掐了他一把,又拉著他懇求道:“你陪我坐一會兒,今兒陽平來了也沒和我說上話就走了。”

    周弘眼皮微垂,將湯盞丟進漆盤裏,坐在榻上捏她的臉:“陽平的事兒等一段時日再說。”

    “什麽事兒?”她窮追不舍?

    “你勞什麽心?”周弘倚靠在床頭,閉上眼養神,不想與她多說。

    她不討這個嫌棄,撇了撇嘴,又躺了回去,心裏卻把這事兒琢磨了起來。

    秋雨綿綿,散了一地桂花,晚風過華亭,周弘端負手站在亭中,目光飄飄看著遠方飄散的桂花。

    “夫子。”

    周弘朝後看了一眼,來人青花圓領袍,容貌清俊,他點了點頭,展開石桌上的一幅畫。

    畫上女子執花而立,形容嬌媚可愛,不是周芷月又是哪個?

    青花圓領臉上一震,稍稍退後一步,有幾分惶恐:“學生不敢。”

    周弘將畫卷又卷好,放在青花圓領的手臂中:“竇清芳,你心地仁厚,定能好好待她,她素來喜愛李飛鸞的畫作,這是我到李飛鸞那兒替她求的,你送去做聘禮。”

    竇清芳推辭不受,幾分推辭之間,竟然拗不過周弘遞畫卷的手,隻能將那畫卷收在懷中,苦澀一笑:“我竇清芳無才無德,公主又豈會看上我?”

    周弘道:“此事你放心,前日你遞交的絹帛我見過,以你的才能定然能受拔擢。”嘴裏頓了一頓:“貧家男兒,出頭總比皇親貴胄要晚一些,不是什麽不足。”

    竇清芳握著手裏的那畫卷半晌說不出話來。

    秋風蕩起,細雨翩翩,周弘輕輕一歎:“你若真看不上也罷了。”

    看不上?他竇清芳怎麽敢看不上公主?急忙回道:“夫子言重了,學生隻是怕高攀。”

    周弘擺了擺手,終是一笑:“就這般定了,她這一生受苦良多,我替她主一回事,你好好待她。”

    “是。”

    十一月中旬,湘君身體恢複,想進宮去任職,和周弘商議此事。

    湘君進門就看周弘正在書架上挑絹帛,寧娘抱著周弘的腿,仰著腦袋巴巴兒叫“阿爹”。

    周弘這幾日因太學學子考核,成日裏窩在書房裏審閱絹帛,寧娘能走路了,常常跑去纏周弘,周弘忙不過來也得應付著,隻能伸手抱了寧娘坐在臂彎裏。

    湘君咯咯笑了一聲,來接過寧娘抱在臂彎裏坐著,捏著寧娘的小鼻子:“你還來討你爹的嫌棄,明兒個就讓你去帶你妹妹去。”

    寧娘聽不大懂湘君的話,隻能張著喉嚨叫“妹~妹”。

    周弘拿了書坐在桌旁翻閱,抬頭問道:“你怎麽來了?”

    湘君道:“我想這這幾日好全了,過兩日想去宮裏,看你忙得緊,一回寢居倒頭就睡,隻能挑這個時候來和你說。”

    “去宮裏?”周弘頓下手裏的書,望著湘君想了一會兒,從書架子上取下一個錦盒打開給她。

    湘君取出錦盒裏的卷宗,鋪展在書桌上,正是一個叫“竇清芳”的人。

    “怎麽了?”

    “陽平總這樣也不像話,我選了個人照顧她。”

    照顧...湘君抱著胡亂蹬腳的寧娘,心頭也胡亂蹬著,心道:周弘怎麽忽然就關心起陽平的婚事了?他一向都不插手這些歪七扭八的事兒,他這兒勞心勞力,陽平就看得上不成?

    想到這兒她略有些不舒服,推了推卷宗:“古人有雲,初嫁從親,再嫁由己,您這也管得多了。”

    周弘盯了湘君一眼,有些不悅:“她這頭不放手,你進宮去做什麽?”

    “我......”湘君默默看了眼卷宗,合著也是讓陽平嫁出去,騰出位置來給她。

    她看了一遍卷宗,發現這竇清芳還真是挺不錯,又多看了眼周弘,想來他肩上擔子重,幾頭要保全,也是真心疼陽平,歎了一口氣,有些嬌俏抱怨:“你生氣做什麽,我是怕她不領情,你們兄妹本不該我來多嘴,可她如今記恨你,你是我夫君,我能不多說一句?”

    她不和他硬對,自己也拉得下臉來,說得周弘反倒是把麵子抬高了下不來台。

    周弘剛讓她惹出來的一腔子氣都給澆成一縷青煙,哭笑不得的起來捏了她的下巴:“誰教得你這樣壞?爺不認錯還不行了?”

    這夫妻之道自然是一個打一個挨,一個進一個要退,湘君看他話裏真是無奈,自然不能逼他,輕輕翹了翹嘴角:“我還當是七爺嫌棄我了,這才生了女娃,就要受這份閑氣了。”

    “少來磨你的牙,誰讓你受閑氣了?”周弘看她這身子骨好了些就開始嘴狠,這嬌嬌俏俏眼含清波的模樣還真是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著實可愛得緊,想著心頭就有些發熱,傾唇而下,將她親了個結結實實。

    湘君抱著寧娘騰不開手,隻能由著他摟腰親,嘴裏哼哼著,稍稍得了點空閑,輕輕叫喚:“寧娘看著呢。”

    周弘放開她,伸手捏著寧娘肥嘟嘟的小臉:“又不是沒看過。”

    寧娘高興地拍手,伸著脖子翹著嘴要來親周弘,周弘讓寧娘親了親臉,哄道:“和你娘去園子喂鬆鼠。”順手在湘君腰上揩了揩油,湊在湘君耳邊道:“今兒夜裏不讓寧娘看。”

    湘君耳根微紅,白了眼周弘,抱著寧娘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