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返老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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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看這個竇清芳不錯。”
“竇清芳?”女帝假寐之中終於騰出一點兒精神來翻看卷宗,翻看了幾眼,提了些神坐端正細細看起來。
湘君知道女帝是起了意,也不多擾,隻是給女帝添上茶。
女帝端上茶盞聞了聞,又放下:“吃著藥,不吃茶。”
“吃藥?什麽藥?”湘君問。
女帝道:“是鄧衛最近替朕煉的藥,他在司天台隨著幾位仙師學煉藥,每日裏給朕煉幾枚。”
湘君自知不會有什麽仙人,女帝這不過是讓人蒙了眼睛,可她卻不能直諫,忠言固然好,可逆耳的話隻會惹禍,遂笑得有些好奇:“仙師?咱們宮裏還有仙人?”
女帝鬆開卷宗,笑道:“前些日子去慈恩寺尋訪的,佛道一家嘛,這佛家煉丹也有些意趣,朕吃了幾粒,身子骨比往日更康健了。”想了一想,拿著筆杆子輕輕敲了敲湘君額頭:“你和七郎身子骨都不好,待會兒你帶幾枚回去吃。”
湘君...這煉丹的事兒她當然知道,但凡這明君帝王老了,都愛搞這一套,即便前車之鑒已經千千萬萬,可任誰也勸不住。
那些丹藥裏的丹砂,哪裏就能吃了?看著是身子骨好了,實則掏空體子!
她亦不多勸惹這老煞星不快,笑著點頭道“好”。
女帝將竇清芳卷宗看了一遍兒,已是下午時分,逢著陽平公主又進宮來,女帝便喚陽平公主身旁坐著。
“看看這竇清芳如何?你確實也要個人照顧。”女帝慈愛地詢問陽平。
陽平一聽哪能不明白什麽意思,看也不看就拉下臉來,一推卷宗:“這又是誰給阿娘出的主意?恨不能將陽平嫁出去,好來左右朝政。”
她直指湘君要做佞臣,湘君拳頭一攥,她這樣得女帝倚重,確實也算佞臣,可聽她這樣說就是心頭不爽。
女帝先看不下去了,笑嗬嗬安撫陽平:“你若是不喜歡,咱們再挑一個,不必鬧脾氣。”
湘君冷抽抽一笑,陽平倒敢跟她鬧這個脾氣,可知陽平現在最不能鬧得就是她!當下道:“公主也確實該找個人,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何況公主這成日行走在宮中,已經傳出些流言蜚語,豈不是讓人笑話?”
話裏有些深層意味,陽平何曾聽不懂?周湘君是威脅她,她最好聽話,否則和鄧衛的事兒就得被抖摟出來。
“你?!”陽平被氣得一笑:“哪個行走在後宮裏的沒些風言風語傳出,身正不怕影子斜。”
湘君淡淡道:“公主急什麽,咱們都身正,怕什麽影子斜?隻是七嫂這是勸勸你罷了。”說罷又朝女帝笑道:“陽平若是看不上,咱們另擇也罷。”
陽平不做回答,手指捋著手中的帕子,偶爾斜眼望一眼鄧衛。
女帝道:“這事咱們再商議商議。”
既然沒有一口回絕,這事兒就還有回旋的餘地,女帝能不知道陽平和鄧衛的事兒?估摸著也不想讓陽平再這樣胡鬧下去了。
臨到日向西斜,湘君和陽平一同告退,二人一路步行下了台階,耳邊隻有兩人靴子踩地的腳步聲,往日的那股親密消散一空。
“你想把我嫁出去?”陽平冷抽抽一笑。
湘君笑道:“我是想讓你看開些,七爺也罷,我也罷,於你而言,都欠了你,可往事不可追,你總要好好過後半生,七爺他素來疼愛你,千挑萬選出了竇清芳這麽個人,是斷斷不可能來害你的。”
她是一句句實話,當年陽平嫁給孟四郎,他們知道□□而沒有阻攔,一來是攔不了,二來是周弘許是怕周家真的垮了,她嫁在孟家也有個庇佑,這是女帝的心思也是周弘的心思,都心照不宣。
可若是說出來,未免顯得太過聖人慈悲,這不說出來,就是陽平的痛。
陽平罵道:“你會說,你伶牙俐齒,紅的也讓你說成白的,我一個周家人嫁給孟家,你該知道是為了什麽!說到底權勢誘人,隻要和這權勢沾邊,我的七哥說把我送出去就送出去!”冷冷清清一哼:“竇清芳算什麽?”
湘君低了低頭,輕輕一歎氣,嫁陽平出去的確也為了權勢,她不好反駁,隻能悠悠看著腳下:“陽平啊陽平,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出三日,陛下定然召見竇清芳。”
“胡扯!你敢肯定?”陽平有些激動。
湘君道:“你從不沾政事,這些日子已經是勉力為之,陛下再老,這一塊兒還是清明的,單說選丞相亦不是你我能隨意左右的。”
陽平大怒一揮芙蓉袖,大步而去。
湘君立在廣闊的宮中,看著那少女怒氣騰騰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可惜了.......
下午湘君乘馬回清河王府,進了府就聽惜月說周弘帶著寧娘在後院裏騎馬打球,湘君笑了一聲,這寧娘才多大點兒,周弘還真是消停不下來。
進屋子抱了敏娘去後院,後院馬場裏,周弘窄袖騎裝,抱了寧娘坐在馬脖子上,俯身擊球。
寧娘生就個鬧騰的性子,拍著手咯咯笑著,又討好地嗲嗲叫“爹爹”。
周弘打了顆球,望見湘君抱著團紅錦包子來,將手裏的球杆兒扔給男仆,跳下馬來,抱著寧娘走出馬場。
“你不是打馬球挺厲害的麽?過些時日咱們去看馬球賽。”周弘說。
她打馬球厲害他怎麽知道,她仰了仰頭:“你知道我會打馬球?”
周弘長長的眉輕輕挑了挑,似乎是回憶:“看過,身形不錯,隻是可惜摔下了馬。”
他現在還記得那個馬蹄下下抱頭保護自己的模樣,驚豔到折損隻是一刹那的事。
湘君扯了扯嘴角,合著自己被人害得摔下馬他都知道,也不知道這人那時候是什麽心態......
周弘不再說此事,接著笑道:“今日去宮中如何?”
湘君思緒被喚回,嘟了嘟嘴:“能有什麽,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陽平是賭了氣,不同意竇清芳。”
周弘沉默了一下,寧娘又鬧著要騎馬,周弘抱著寧娘坐在馬背上,終於轉頭看了眼湘君,有幾分惱然:“隨她去。”
他嘴上這樣說著,到底都是要管的......
湘君則不再說陽平的事情,轉而說道:“最近陛下迷上煉丹,像是鄧衛折騰出來的。”
周弘壓下方才的惱然,聽過湘君的話也並未多大神色變化,扶著寧娘的小背,淡淡“嗯”了一聲。
他竟然不追問?按理來說,這樣大的事,他該要詢問的...侵蝕總是不疾不徐,尤其是這樣隱忍慣了的人,比誰都能沉著住氣。
湘君心中一動,又添了句:“還給咱們帶了幾枚來。”
周弘開口了:“你不愛喝雞湯,難不成是雞湯沒有丹藥好吃?”
湘君......周弘真是毒舌得緊,不吃就不吃,他非得拐著彎兒戳她一頓,她眼皮耷了耷:“聽說吃了能返老還童,枯木回春呢!”
周弘斜著眼兒將湘君打量一眼,湘君有些背皮發麻,又忙幹笑著添了句:“咱們用不著回春。”
周弘哈哈笑起來,惹得寧娘也跟著咯咯笑起來,湘君懷裏的那個則被幾個人吵得哇哇哭起來,讓她哄了好些時候。
三日後女帝召見竇清芳且十分滿意,唯有陽平公主臉色不愉。
七日後,陽平自上書,求賜以為駙馬,那位駙馬正是趙毅。
湘君跪坐在案幾前書寫,初聽得這消息,訝異得差點兒跌落了手裏的狼毫,緩了一緩情緒抬首去看坐在榻上女帝的深情。
女帝也微微詫異,僅僅一瞬,複而笑了起來,招手喚來陽平,輕輕撫摸陽平的烏發:“等大娘派人去查查,合適就讓他做駙馬。”
湘君兀自一歎息,難怪陽平想扶趙大人做丞相,想必心中也早有了安排,果真是...和她七哥像極了。
陽平呆了一會兒就告退,女帝在榻上斜倚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扣著大花枕:“英英,趙毅這人如何?朕瞧著竇清芳極好。”
比起趙毅這種平庸的人,竇清芳雖然出身低賤了些,可才德兼備,自然是更勝一籌。
湘君琢磨了幾許,她心裏是一百個願意竇清芳和陽平,可陽平這樣執拗,隻怕是選了竇清芳又得出一個悲劇。
“依著公主便好,她性子硬,挑著可意兒的才是最好的。”湘君道。
女帝睜了睜眼,偏首瞧了瞧立在榻頭的鄧衛,眼中幾分迷蒙,緩緩又出現幾分清明,輕輕閉上眼朝枕上躺去:“就派人去瞧瞧這個趙毅,若無大過,就配給陽平好了。”
湘君應下,起身朝帳外去,吩咐了幾位女官去置辦此事,又令人去找李太傅來,想讓李太傅去考察考察趙毅的性子。
女帝在閣內聽見湘君盡心盡力操辦此事,一陣陣輕輕點頭,喚了鄧衛扶自己出去看蓬萊殿外的蒼鬆。
湘君吩咐好事情進閣內卻沒再見到女帝,像一旁的侍婢打聽才知道女帝從另一側出去了,於是順著那道兒走了一段,除了門,聽見一陣嬉笑聲,便不由得倚在欄杆上朝下看。
一群衣著鮮亮的婢女和女帝、鄧衛二人正在玩瞎貓捉老鼠,女帝如同一個青春年少的少女在園中奔跑。
湘君對這“裝嫩”是說不清的惡寒,嘴裏嘖嘖兩聲兒,讚歎道:“陛下這精神頭真是好。”
身後侍婢道:“前些日子總是倦怠,多虧了鄧令官送來丹藥,陛下這才好起來。”
湘君嘴角輕輕抽了一抽,丹藥,回春?這世上有的是回光返照,哪有突然返老還童?縱然天下之主還是怕老病......女帝是真的快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