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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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開著迎春花,院子裏駕著幾根竹竿,湘君放下手裏的木盆子,抬手晾著衣服。

    門內有些咳嗽聲,湘君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跑進門去,不過片刻又跑出門來,端了爐子上的藥水進門。

    周弘披著一件破舊袍子起身,接過藥碗開始喝藥,眼睛又看見了她雙手紅腫,放下藥伸手將她的手捂在掌中,有些不悅:“又不是什麽好衣服,髒了就髒了,等天暖了再洗也成。”

    湘君嗤一聲,踢了他一腳:“你不怕長蟲子,我還怕呢?我這輩子落魄過,倒也沒髒過。”

    周弘哈哈一笑,將她攬在懷裏,又咳嗽起來,湘君手在他胸前順氣:“等你好了,你就幫著我洗,我可不愛髒兮兮的。”

    周弘抓著她的手在唇上親了親:“快了,我是氣急攻心,引了些舊傷,等天暖了就好了。”

    “說到底還是讓我洗!”湘君又是抱怨又是笑,哪裏就真的對他不滿了?分明是嬌嗔一片。

    “這些日子你去見阿娘沒有?”周弘沒理會她的撒嬌,反而問起這事兒來。

    湘君癟了癟嘴:“去了,守門的沒讓我出去,陛下在那邊的宮殿裏,過得總不會比咱們差。”

    “也是。”

    自周弘起事失敗後,就被救活了扔進這冷宮裏,夫妻兩在這荒涼的小院子裏生活了也有一月有餘,隻是周弘這病好得慢,幹不了重活,事情全由湘君承包了。

    “周家娘子,送飯來了!”

    “喔~”湘君撇了撇嘴,又在周弘清瘦的臉上掐了一把:“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兒了,他們也不興給些好的,成日裏就吃那麽兩個冷團子。”

    周弘拿住她的手笑:“快去,等急了又得鬧!”

    湘君推了他一把:“她凶我,你就不知道打她?那會兒宋文朗凶我,你還差點兒砍了他呢!”

    周弘說:“你再不去,咱們就真的沒吃的了!”

    “知道了!”湘君踩著破鞋子,啪噠啪噠朝外跑,出門接過肥胖宮婢手裏的兩個碗,剛剛數了數四個團子才夠數,想替周弘多要一個,那宮女硬是不給,兩個人推推嚷嚷。

    “給她!給她兩個!”

    聲音脆響,湘君抬首看去,八幅紫錦繡彩蝶長裙,肩上披著翠羽衫帔,耳墜雙珠,麵貼花黃,頭上步搖金釵,實在是富貴無雙,奢華至極。

    這不是......

    她捧著團子後跌一步。

    子青笑道:“放心,我不搶你的團子,你知道我是誰麽?”

    湘君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實在想不通子青怎麽活著?她冷冰冰道:“子青”

    “錯了,是皇後,我...本宮替陛下鏟除了周弘,還不能得皇後之位麽?”

    “你幫著鏟除了周弘?”湘君遲疑一瞬,猛然明白過來:“你知道地宮?”

    “我當然知道,我不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上一世周弘也是在這幾日病入膏肓,不過那時候他幫他三哥奪了帝位,壓了孟家,成了這大周朝一等一的大功臣呢!隻是...沒過多久就死了。”

    子青聳了聳肩,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上一世周弘的事跡傳得到處都是,她身為世家貴妾,怎麽會不知道呢?

    湘君暗驚於周弘命運的偏差,也不想再和炫耀的子青多談,捧了團子朝院子裏去。

    “周湘君,你看看,上一輩子你就病死,這一世你就死在冷宮裏!”子青在她身後嘲笑。

    湘君倒不去惹惹不起的人,繼續走著。

    周弘聽見聲響,從床上起來尋她,一出門就見湘君趴在地上,手被個女人踩著,他當下惱火,順手提了根木杆橫打過去,之間子青身後婢女一出,將那木杆劈開,原來也是個有武功的人。

    子青也看了動靜兒,鬆腳脫開湘君,湘君看著紅沁沁的手背,也沒吭聲,繼續撿著團子。

    周弘走近來,正逢湘君撿了團子,朝他靠去。

    子青與周弘相對看了幾眼,子青便掀開嘴皮嘲諷著笑了起來:“周弘,你怎麽這樣落魄?我見過的七王爺是京都最好看,最神氣的人。”

    周弘也認出了子青,臉上一怔,又恢複如常,笑也不笑,領著湘君朝屋裏去。

    夫妻倆這時候還真是一個脾性兒。

    子青冷嗬嗬一聲,命令身旁的婢女:“去把藥倒了,從今後不許給藥。”

    婢女笑了一聲,甩著腿兒,跑到房間門口,去倒藥,湘君生氣,撿起地上的石頭朝那個婢女砸過去。

    婢女也不甘示弱,藥罐子砸過來,周弘伸手擋了一下,也沒說話,把此事忍了下來,畢竟人在屋簷下,他一般都是低了頭的,再說在女帝的屋簷下低慣了頭,也沒有什麽不能忍。

    夫妻倆又進了屋子,子青站在院門口冷笑了一會兒才帶著人走,臨走時吩咐道:“人要活著,苦可以多吃些。”

    守門的婆子急急忙忙應承下。

    周弘進屋給她洗手,處置手背上的傷,兩人一言不發,心頭都在想子青的事兒,剛把手上洗幹淨,周弘囑咐道:“這幾日別洗了,你要真想洗,我就替你洗了。”說完,又把饅頭上上髒的那塊兒撕開,滿吞吞吃著。

    他到底是心疼得不得了的,湘君嗤嗤笑著:“你說她怎麽活著,她要是沒活著,我現在就還是清河王妃呢。”

    周弘伸手捏她的鼻子:“她活著又怎麽樣?她跟你說什麽了?”

    “她說上一世還是三皇子做了皇帝,你是護國功臣,日子好過著呢。”

    周弘捏著饅頭,促狹一笑:“那爺告訴你,你以後還是清河王妃,沒差的。”

    “是真?”湘君不信似的。

    周弘道:“如何不真。”

    兩人嘻嘻哈哈在一起玩笑,鬧著鬧著就滾上了床榻,周弘有些咳嗽不去親她唇,隻朝她脖子上親。

    方有些情動,就聽見門外呼喊聲:“周家大娘子,快來搬衣服!”

    湘君一撇嘴,推開周弘,罵罵咧咧朝外走:“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我多少天沒和周弘睡過了!”

    作為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她的生理需求的確沒滿足,所以她成了一個怨婦。

    是夜,湘君睡得迷迷瞪瞪,又聽見耳邊輕響,睜眼看見周弘不在身旁,隻好趿拉著鞋子,燃了根木屑子出去找,黑麻麻之中看見周弘和一個女人清瘦的背影,那個背影好像是...今天白日裏來頂班的守門婆子,兩個人像是在談什麽。

    一方話談完,周弘朝回走,湘君連忙吹了燈,跌跌撞撞跑回他們睡得那間屋子裏歇著。

    周弘回來,伸手一攬她:“你怎麽老是偷偷摸摸的!”

    “你知道?”湘君抽了抽脖子,她自問自己剛剛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周弘低笑:“我有什麽不知道?人傷了,耳朵還靈著呢。”

    他做將軍多年,又常幹這些“背地裏”的事兒,自然耳力很好,湘君是被他揭破,朝他懷裏鑽:“她說什麽了?咱們會出去嗎?我想寧娘他們了。”

    周弘拍著她的背安撫道:“她說三哥病重,皇後和孟庭軒有染,寧娘和敏娘很好,咱們會出去的,你會做清河王妃。”

    “真的?”

    “你說呢?”

    “那你身體好了沒有?”

    “怎麽了?”

    “我動靜兒小些,這幾天我有力氣。”

    “你...那個別撕,省得你再縫!”

    ...............

    “你不是身體不好麽,輕些”

    “.......”

    一晃兩年,湘君坐在回廊上捶自己的肩背,周弘過來給她捏背,她眯著眼享受。

    冷宮來了個盛裝婦人,那婦人看見周弘和湘君,就上來喊了句:“七哥!”

    湘君睜開眼,才瞧明白是陽平來了,也不明白陽平怎麽就來了,遂笑道:“陽平啊~”

    周弘燁淡淡招呼了,不複以往親昵,也沒什麽怨憤。

    陽平忽然給他們跪下:“太子死了。”

    周弘手一頓,湘君也沒料到,仰頭望了望周弘,隻見他臉色淡然,輕聲道:“知道了,你不去守著三哥,來這兒幹什麽?”

    陽平道:“是皇後殺了的,她想趁著三哥病重,勾結孟家人走阿娘的老路。”

    周弘眼皮微垂,一副冷淡模樣:“是麽?與我何幹?我身在冷宮,這世上的權利殺伐,我都關不上。”

    他竟然說出如此泄氣的話......陽平不信,伸手拉著周弘的衣袖:“七哥,那件事是我做錯了,如今要怎麽才能挽回周氏江山,你告訴我。”

    周弘不言,湘君沒頭腦的冒出一句:“那放我們出去就成了。”

    陽平麵色為難,將湘君望了許久:“不,皇後與你有舊仇,我不能放了你。”

    湘君也不說話了,偏頭看著院子裏被吹拂得翩翩起舞的雜草......對,現在她真的和子青有仇了,隨時都想弄死子青,可惜再沒了那個本事。

    周弘牽了牽湘君:“咱們回去吧。”

    “不,七哥!”陽平拉著周弘的袖子:“皇後她不是一般人,她好像是麽都知道,那時候就是她告訴我,你們知道孟四郎養了外室的事,我們才反目成仇的,也是她說了地宮的事,說你想登基,我們才........”

    “夠了!”周弘有些不耐煩:“說這些有什麽用?你若真想保周氏江山,有的是法子,咱們周家沒人當皇帝不成?你何必跟我在這裏說這些!”說完,牽著湘君就走。

    陽平立在那兒,將話回味一遍,展露出一絲笑意,像是捉住了一顆浮木:“還是七哥聰慧。”

    湘君被周弘拉了一段路,走到門口,她有甩開了他:“你給她想法子做什麽?”

    她現在對陽平是一百個不滿意,周弘又被她逗笑了,捏她的臉:“她若真有心,咱們也能快些出去。”

    “嗯?”

    “裏應外合。”

    “外是誰?”

    周弘一轉身搖頭,偏是不告訴她。

    五月初七,喪鍾鳴,皇後聯合孟家改朝換代,朝廷大洗血兩日,第三日晉王周玉攻進皇城,陽平公主開宮門相迎。

    夜裏燈火連天,冷宮內也一片慌亂,都在鬧外麵殺了起來,這冷宮也逃不了,守門的婆子也跑得不見蹤影。

    湘君則早早梳洗好和周弘坐在回廊裏等候,待到一隊燈火迎來,兩人才主動上前去,迎頭的是個高挑的年輕人,依舊是劍眉星目,隻是多了幾分沉穩氣質。

    “七叔,七嬸,周玉迎你們回宮。”那年輕人一拱手。

    周弘欣慰笑了笑,略作點頭,牽著湘君出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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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冷宮,湘君就大口吸了口冷宮外麵的空氣,果然覺得外麵要好多了,又流出了幾滴淚,畢竟能活著出來實在不容易。

    周玉和周弘說著些話,大抵就是這幾年怎麽借勢的,又說道了周子揚和宋家都被貶了,不過根基打得牢靠,很快替他聯絡了京都的舊部,以及軍中各部,很是佩服周弘的深謀遠慮。

    周弘隻是點頭並不回答,深謀遠慮...是啊,周玉就是他的後手。

    湘君沒聽見周弘說話,又聽周玉滔滔不絕,心中略動,岔開話題:“玉兒,寧娘和敏娘.......”

    周玉道:“前些日子我要進京,就把他們送到清河去了。”

    湘君微微一頓,清河...這是在暗示什麽嗎?周玉果然是長大了,這些年能獨當一麵了。

    周弘沒有絲毫震驚,他與先帝還是有一點不同的,先帝要留下個護國盾牌,而他要留下的是天下之主。

    他淡然道:“清河好,我什麽時候也該回去了。”

    周玉一愣,有些吃驚,旋即跪下,身後的將士們也隨他跪下:“臣等願追隨我王!”

    這是要推他登上帝位,那剛剛那個“清河”又是?湘君深諳此道,拉了拉周弘的衣袖:“你是叔叔,他是侄兒,還得要過你這一關。”

    這三皇子倒了,論親疏,該是先輪到周弘做皇帝,周弘也有數,點頭道:“那我就再送玉兒一程吧。”隨即扶起周玉。

    周玉也有幾分歡喜,起身繼續護送他們出去。

    待進紫宸殿門,滿堂輝煌,湘君用手擋了擋光,緩了一緩才看見殿中眾臣群立,原是陽平已經派人去將文武大臣們都找來了,現在是迎接新皇的時候。

    宦臣們聽周玉號令,擁著周弘和湘君入內殿,湘君洗浴完,換上金鳳冠,身披飛鳳紅裳,腳踩高頭履,臉上傅粉做妝,才被眾人又擁著走了出去,

    她一出內殿才看見眼前男人,身上五爪金龍玄黃龍袍,頭頂帝王冠,腰懸雕龍佩劍,襯得他氣勢斐然。

    湘君也看得呆住了,多久沒看見周弘這樣神氣了?這兩年過去了,好看的人還依舊好看呢。

    賀子業捧著玉璽遞給周弘,周弘接過玉璽,群臣跪下身去行禮。

    湘君放眼這滿朝文武,這樣和諧,好像這天下真是周弘奪來的似的。

    周弘一笑,跪坐在案前,命人送來紙筆,提筆寫下詔書,接過缺角的玉璽蓋上印,遞給湘君。

    湘君與他心有靈犀,也不驚訝,起身讀那讓位詔書:“晉王周玉....封為太子,因朕寡德,即日退位於太子。”

    “晉王請接詔!”

    也一封詔書是冊封太子和退位一並進行了,堪稱史上最奇特的詔書,詔書一出,群臣嘩然,晉王不受,在周弘親自奉上詔書後,晉王才領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