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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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蘿想將她身上的錦被蓋好,奈何她攥的太緊,拽了半晌也拽不出來,隻得作罷,繞到屏風後拿來了一條熱帕子,俯在榻邊一點一點拭去她額上的汗珠。

    酉時三刻方過,迎鳳樓響起了歡快的絲竹之音,小李子守在落英殿廊下,隱隱還能聽見。

    夜幕漸深,殿內緩緩陷入黑暗,很是靜謐。慕晚睜開眼睛,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趴在床榻邊淺眠的綠蘿很快清醒,扶著她坐了起來。

    “娘娘感覺好些了嗎?”

    慕晚點頭:“嗯,好多了。”

    綠蘿鬆了口氣,轉身將殿內燭台上的紅燭一一點亮,扶著慕晚做到桌邊,從食盒中端出盛有雞湯的碗,道:“奴婢方才剛剛熱過一次,此刻溫度正好,娘娘趁熱喝了吧。”

    慕晚衝著她淡淡一笑,“謝謝姑姑。”

    話音方落,殿門忽的開了,見殿中亮起燭火著急忙慌進來的小李子搓著凍的通紅的雙手問道:“娘娘醒了?”

    殿門打開的刹那,飄進來了隱隱約約的絲竹聲,慕晚拿湯匙的手一頓,抬頭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綠蘿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小李子,低頭答道:“回娘娘,已經戌時一刻了。”

    戌時一刻?

    已經這麽晚了!

    慕晚心中一凜,低頭將碗中的雞肉和薯蕷一股腦全塞進口中,鼓著腮幫子嚼了兩口,小臉忽然皺成了一團,苦著臉看了看綠蘿,咬牙切齒地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綠蘿瞧見她的表情,有些疑惑,“娘娘,您怎麽了?”

    慕晚:“……沒什麽,就是吃了片……生薑而已。”

    綠蘿:“……”吃的太快,吃到生薑其實是件很正常的事對不對?

    慕晚呼了口氣,繼而捧著碗大口大口喝起了雞湯。

    綠蘿又瞪了一眼杵在殿門口的小李子,小李子縮了縮腦袋,綠蘿懶得再理他,低頭言道:“娘娘慢一點,小心噎到。”

    慕晚飛速喝光雞湯,放下碗,舒了口氣,眉眼一彎,笑了,“還是姑姑熬的湯最好喝。”

    綠蘿:“……”娘娘如此喝湯,應是隻嚐出了生薑的味道吧?

    見她披上鬥篷急急忙忙就要往外頭走,綠蘿提起宮燈跟上前道:“娘娘,奴婢同您一起去吧,桂宮荒廢多年,您一個人去奴婢不放心。”

    慕晚接過綠蘿手中的宮燈,擺了擺手,“桂宮雖荒廢多年,但時刻都有侍衛把守,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多一個人反倒容易被發現。”

    說罷,提著宮燈便出了殿。

    綠蘿瞧著慕晚漸行漸遠的背影,右眼忽然突突跳了兩下,心也莫名慌亂了起來,擰了擰眉,道:“小李子,你跟上去,在桂宮外頭等著娘娘,有什麽動靜離開回來告訴我。”

    小李子楞了一下,隨後立即點頭,“諾,奴才這就去。”說罷,轉身提了盞宮燈,迅速跟了出去。

    所幸桂宮離落英殿並不遠,慕晚很快便到了桂宮。

    桂宮所在之處絲毫聽不到熱鬧的絲竹聲,四處昏暗,寂靜無聲,隻有寒風刮過耳邊的呼呼聲。

    正門肯定有侍衛守著,慕晚遠遠看了一眼,沒有燈火,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人,隻好提著宮燈從小徑繞到了側門。

    桂宮荒廢多年,四周卻很是整潔,並沒有雜草枯枝之類的,一點兒都不像個被荒廢了多年的地方,隻有側門上掛著的那把鏽跡斑駁的大鎖才印證著,這個地方真的被鎖了很久,很久。

    慕晚吹滅宮燈,將它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小心翼翼挪到牆角下,提氣一蹬,翻上了牆。

    經曆了這麽多失望,如今她還願意信鍾衍,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她莫名其妙恢複的武功。

    他封她武功之時那樣冷漠決絕,她的武功卻在一個月前忽然恢複了。

    自相矛盾本不是他的性子,可這段時日以來,他實在做了太多自相矛盾之事。

    既然他什麽都不肯說,那《素心醫徹》便是她最後一絲希望了。

    希望,不會讓她失望。

    希望,鍾衍不會讓她失望。

    桂宮裏頭同外頭一樣黑漆漆的,慕晚按著之前看過的桂宮地圖,摸索著往地圖中所標記的藏書閣方向走去。

    桂宮外頭整潔,裏麵卻很雜亂,荒草叢生,枯枝斷木縱橫交錯,將路都掩了。好在今兒天氣不錯,空中明月皎皎,慕晚借著月光,跌跌撞撞總算是摸到了藏書閣。

    奇怪的是桂宮其他地方亂的不堪入目,藏書閣卻很幹淨,門口甚至還掛著兩盞八角的琉璃宮燈,雖然並未點亮。

    她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推開門走了進去,許是關了許久,殿中有股很奇怪的味道,慕晚下意識地掩了掩鼻,借著月光看到樓梯旁的案幾邊有燭台,連忙走過去拿出火折子點亮了燭台上的蠟燭。

    點亮後,慕晚瞧著蠟燭愣住了。

    白蠟燭。

    所有燭台上的蠟燭,都是白的。

    宮中一向忌白,桂宮藏書閣怎麽會置著白蠟燭?

    拿著燭台上了樓,沒有瞧見白蠟燭,卻看見案幾上置著個小小的熏香爐,很是精致,並不像藏書閣之物,慕晚好奇,便上前打開瞧了瞧,裏頭並沒有熏香,隻是熏香爐壁暖暖的,倒是更像個暖手爐。

    慕晚合上熏香爐的蓋子,開始在書架上找書,書架上的書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不清書名,她輕輕吹了一口氣,卻反被嗆了一鼻子灰塵。

    “咳咳……”

    咳了兩聲她連忙捂住了嘴巴,待好一些後才又開始尋書。

    尋了兩個書架,實在嗆的不行,她隻好退到了案幾邊緩氣,隨手將燭台放在案幾上,剛緩了口氣,這才驚覺案幾上有一本書。

    想起放燭台時無意的一瞥,她麵色忽然一凝,心口似是被什麽揪著,又悶又堵。

    徐徐低下頭,瞧見書麵上那四個大大的素心醫徹時,心中已了然。這一切太過順利,順利的太過刻意。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迫不及待拿起了那本《素心醫徹》。不論如何,好不容易尋到的東西,萬萬不能錯過了!

    然她剛拿到書,唇邊的笑意還未完全舒展,忽然渾身一顫,笑意頃刻間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嚶嚀。

    她的肚子……好疼……好疼……

    綠蘿在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進殿,剛將碗收進食盒放到膳房,又自庫房中取了些安神清心的熏香,拿著熏香回到殿中,剛走到床榻邊準備點燃熏香熏熏床褥時,綾蘭帶著連翹進了殿,兩人似是在外頭待了許久,小臉凍的通紅。

    綠蘿瞥了一眼,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綾蘭跑到炭盆邊哈了口氣,搓著雙手道:“除夕宴開始多壽公公才敢將連翹放出來。”

    綠蘿伸手將熏香置於燭火上方,邊點燃熏香邊道:“除夕宴開始都快一個時辰了。”

    連翹進殿後沒往炭盆邊擠,而是噔噔蹬蹬跑到了綠蘿跟前,問道:“姑姑,娘娘呢?”

    綠蘿見她凍的嘴唇都發紫了,皺眉放下手中還未點燃的熏香,轉身倒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中,才道:“娘娘走了,你們二人到底去了哪裏?”

    綾蘭在炭盆邊烤了一會兒,已恢複了生氣,跺著腳說道:“連翹聽聞娘娘腹痛,便拉著我去了沉香宮,說是沉香宮後院種有藥草,可以拿來給娘娘煎藥。”

    “沉香宮?”綠蘿擰眉,“大冬天的,哪裏會有藥草?”

    綾蘭走過來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中,道:“真的有,連翹說是一種耐寒且治療腹痛很有效的藥……嗯?連翹,你怎麽了?”瞧著大半個身子都探進床帳的連翹,綾蘭不由有些疑惑。

    綠蘿這才注意到連翹的舉動,剛要惱,卻見她忽然轉身一把扯住了自己的胳膊,一臉驚怕,連懷中的藥草掉地都渾然未覺,語無倫次地問道:“姑姑,這是娘娘的床榻?娘娘一直睡在這裏?睡了多久了?多久了?”

    綠蘿見她的神情,知曉她不是在玩鬧,剛要問怎麽了,連翹卻放開她的胳膊從床榻上抱起那件娘娘昨日穿過的大氅,捧起來嗅了嗅,麵色霎時慘白一片。

    綠蘿和綾蘭相視一眼,都是一頭霧水,綾蘭不解:“連翹,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連翹抬起頭,雙目泛紅,眸中溢滿了淚水,一把將大氅扔到她們懷中,“焚夭啊,床榻上,大氅上,全是焚夭的味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嗎?!”

    綾蘭和綠蘿二人不約而同地抓起大氅聞了聞,確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但她們並不懂醫理,哪裏又曉得這是什麽。

    綠蘿問道:“焚夭是什麽?”

    連翹靜靜的看了一臉茫然的她們片刻,抹了把臉上的淚珠,顫聲道:“焚夭是……打胎藥。”

    綠蘿和綾蘭驀地僵住了。

    “焚夭再無別的功效,隻可以打胎,若是懷娠者吸入足夠的量,便會頃刻間流產,大氅上焚夭的味道很淺,可是你們……也沒有人察覺到娘娘有孕了嗎?而且宮中每十日不是會有太醫來診平安脈嗎?”

    聞言,綠蘿想起近日貴妃娘娘的嗜睡,忽然雙腿一軟,直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