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繡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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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敘在同肖華討論戰事。茶肆又進來了幾位客人,小二極有眼色的笑著迎了上去。

    秦艽邊思索邊喝湯,一碗湯很快就見了底,可她越渾然不覺,仍舊重複著拿湯匙舀湯喝的動作。

    小二招呼完客人,又湊了過來,似是想到了什麽事,俯身低聲同秦艽說道:“還有一事,據說陛下他……”

    “哐——”

    小二才說了幾個字,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悶響打斷了。

    擰眉深思的秦艽也被這一聲拉回了思緒。

    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坐著的白芷此刻冷著一張臉,將手中的茶壺猛地擲在了桌上,聲響頗大,連一旁討論戰事的肖華和郭敘都看了過來。

    “別說了,我不喜聽這些,”說著,她看向了一臉怔然的秦艽,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語調相較前一句已平靜了許多,她言:“夫君,餛飩吃完了,我們回家吧。”

    秦艽眨了眨眼睛,繼而順從的放下手中的湯匙,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微微笑道:“好。”

    肖華聞言,不由疑道:“弟妹為啥不愛聽這些,而且就算你不聽,秦弟他肯定喜歡聽啊!”

    茯苓剛扶著白芷站起身,聽見肖華發問,冷哼道:“我家夫人為何不愛聽,我家公子喜不喜歡聽與你這粗鄙漢子有何關係!多事!”

    “你!”肖華惱怒的拍了把桌子,站起身指著趾高氣揚一臉輕蔑的茯苓你了半晌,放下手憤憤地道:“周夫子說的真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老子懶得同你計較!”

    茯苓剛欲開口,被白芷不動聲色的拉了一把,順著她的眸光看見自家公子,這才冷靜下來,沒有再說話,隻是扭頭朝肖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白芷麵上帶著恬淡的笑,朝肖華福身,道:“肖大哥見諒,妾身有孕在身,恐夫君愛國心切投身參軍,故不願聽。”

    這番話說的甚是文縐縐,秦艽還在思忖不知這壯漢聽懂了沒,就見他撓著腦袋說了句原來是這樣啊,不由得驚了一驚,然他緊接著的一句話,又讓秦艽有些啼笑皆非。

    肖華拍了拍秦艽的肩膀,道:“弟妹的話大哥雖然沒有全聽懂,但大哥聽懂了她有孕在身,我娘說過有孕的女子脾氣都不好,秦弟你可要多讓著弟妹點兒!”

    秦艽此刻也很想翻個白眼,但還是堪堪忍住了,他抽著嘴角道:“這是自然,小弟這便要走了,不知肖兄可要同小弟一道去招兵那兒看看?”

    肖華擺手道:“不了,我還要回趟武館呢!”

    秦艽本想再找個理由跟去瞧瞧他的武館,但轉念想到他就要上戰場了,以後命數不定,便打消了念頭,朝肖華拱手道:“那小弟告辭了。”

    從茶肆出來後,秦艽見自家娘子和茯苓都繃著一張臉,摸了摸鼻頭,悻悻地道:“我隻不過是……關心關心國家大事而已。”

    白芷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茯苓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咬著牙怒氣衝衝地說道:“國家大事?那是他們鍾家的國,不是你的,你不欠他們的!”

    她聲音頗大,頓時引的不少路人側目。

    秦艽手忙腳亂的摁住炸了毛的茯苓,連聲道:“是是是,你說的對,是我的錯,別氣了,一會兒回去公子抄薯蕷給你吃。”說著,便推著茯苓進了一間賣繡線的鋪子——他們此行,本就是來買繡線的。

    街上行人甚多,但繡線鋪子裏卻除了老板之外再無一人。進去後秦艽負手搖著扇子坐在了一旁,白芷和茯苓相視一眼,默默搖了搖頭,轉身去挑繡線了。

    挑了片刻後,茯苓拿著手中的繡線晃了晃,問道:“公子,你瞧瞧還差哪些?”

    秦艽將視線從門口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收回,眯眼瞧了瞧那幾色繡線,拿扇子敲著腦袋,開始擰眉回憶。

    老板見狀,不由笑道:“姑娘為何不問身邊這位夫人,而要問一位公子,公子怕是不懂這些的吧?”

    茯苓:“嗬嗬嗬嗬……是啊……”才怪,繡線是公子要用的又不是夫人,再者說別家公子不懂,她們家公子可不一定不懂。

    秦艽聽見老板的話,頓了頓,即刻收起了那副擰眉深思的樣子,唰的一下打開扇子,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搖起了扇子。

    他知道,茯苓這丫頭不靠譜,但他家夫人卻一定記得。

    果然,白芷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指著架子上的繡線,默默開口,“枯色、丁子茶、黃櫨、千歳緑和山鳩,還有生壁,這幾色要最細的,千草、琥珀、淺蘇芳和桜色要錦絲,杜若、琉璃、桃色、曙色要瑩線。”

    說罷後她轉眸瞥了眼手底下的布料,指了幾匹上好的流蘇緞道:“把這幾匹布也包起來,夫君,結賬。”

    秦艽看了眼喜滋滋包東西的老板,站起身邊解錢袋邊道:“娘子買布做什麽?”

    白芷笑道:“想給夫君做幾件衣裳。”

    做衣裳……給夫君?

    秦艽瞪著眼睛瞧了瞧那幾匹不是紅就是緋,上頭還繡著花紋的布,又瞧了瞧麵色無常的白芷,忽然覺得有些淩亂。

    茯苓從老板手中接過布和繡線,望著自家公子綠了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公子,發什麽愣呢,給銀子啊。”

    秦艽回過神,心情複雜的掏出銀子遞給了老板。

    拿著布和繡線出來後,秦艽將手中的扇子打開又合上,反複了多次,才開口問道:“阿芷,你……”

    白芷接過他的話頭說道:“夫君莫不是忘了,還有一月便是陳國公的生辰了,你總不能打扮成這個樣子去給陳國公賀壽吧?”

    “是啊公子!”茯苓從滿懷布匹繡線中探出頭,附和道。

    秦艽從她懷中抽出兩匹布抱在自己懷中,微微一笑,“是什麽是,沒聽見方才肖華他們說陳楚兩國正在交戰嗎?一月後戰事肯定還未結束,去什麽陳國賀什麽壽!”

    茯苓一聽,怔怔地道:“對哦!戰事未結束的話,咱們沒法兒去陳國啊!”說完轉了轉眼眸,又驚道:“公子你方才怎麽不說,早知道就不買這些布了!”

    “做了衣裙你們可以穿,公子有的是錢!”秦艽挑眉笑著,一副風流貴公子慣有的,吊兒郎當的姿態。

    茯苓皺了皺鼻子,“公子你進宮前也這麽紈絝嗎?”

    笑的桃花朵朵開的秦艽頓時一噎,還未來得及反駁,身側一直很是安靜的白芷狀似無意的開口問道:“公子,方才那位肖公子,可有什麽過人之處?”

    此言一出,噎住的人換成了茯苓。

    秦艽眨了眨眼睛,看著一臉疑慮的白芷,腦海中卻漸漸想起了幾個月前。

    那時他身體極差,根本無法上路,茯苓家在鹿城雖開著醫館,但鹿城人多眼雜,不是藏身的地方,她們二人又不敢帶著他長時間顛簸,便趁夜將他帶到了鹿城外璽山的靈隱寺中。

    靈隱寺的住持惠空大師曾受過他娘親一恩,二話未說便將他們妥善安置在了寺中。他們在寺中住了三月有餘,茯苓費勁心血用掉了許多名貴藥材,才將他的身子慢慢調養過來。

    在寺中住久了,與惠空大師日漸相熟,有一日惠空大師來看他,卻被心心念念想要算姻緣的茯苓給纏上了,大師被她纏了許久,臨走時才眯眼念了幾句話。

    月盈則冒,光溢生華,生於陵,長於武,遇之戎耀,不遇則碌。

    白芷也想到了惠空大師那幾句話,以前覺得略深奧未曾深思過,今日見過肖華之後再一細思,才驚覺原來那幾句話一點兒也不深奧。

    見白芷震驚的看著自己,秦艽笑著點了點頭。他知曉惠空大師輕易不開口,便將那句話牢牢記在了心底,分析了許久,抱著僥幸的心態來櫟陵走了一遭,沒成想還真叫他們遇到了。

    隻是……

    想起今日專嗆肖華的茯苓,秦艽委實覺得自己有些頭疼。

    茯苓自是知曉他們二人眉來眼去的在想些什麽,偏過頭虎視眈眈地瞪著秦艽,“公子!你再這樣我真惱了!!”

    秦艽抬眸剛想說話,突然瞥見街頭有個人的身影看著很是眼熟,心頭一窒,不由朝著那人影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奈何街上人太多,他懷中又抱著兩匹布,待他跌跌撞撞行至街頭,那人影已不見了蹤跡。

    秦艽抱著布瞪大眼睛原地轉了好幾圈,卻還是找不到方才那個熟悉的身影。

    難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公子,你怎麽了?”茯苓緊隨其後趕上來,氣喘籲籲地問道。

    “看見一個人,”秦艽踮起腳不死心的又環顧了一圈四周,還是未找到,才跟上來的白芷呼了口氣,淡淡問道:“夫君可是看見哪個相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