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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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彤雲和氣的笑,“看來,我和二姐姐想到一塊兒去了。”

    “是啊。”仙蕙接了話頭,又道:“在仙芝鎮的時候,爹就說了,說我和三妹妹有幾分相像,性子伶俐討喜,嘴甜、愛說話……”抿嘴兒一笑,模樣無比天真嬌憨,“我哪有爹說得那麽好?倒是三妹妹你,和爹說得差不離呢。”

    “是嗎?”邵彤雲的笑容有些僵,“看來……,爹很喜歡二姐姐啊。”

    仙蕙笑笑,等於變相承認。

    邵彤雲一口氣噎在心口,臉上笑容,差一點兒就掛不住了。

    邵景燁領著妻兒上來,招呼兩位妹妹,一起行禮,“見過榮太太、三妹妹。”他舉止不卑不亢,頗有一派淡定從容的氣度。

    仙蕙和明蕙亦是落落大方行禮,無可挑剔。

    甚至就連琴姐兒,雖然膽怯,但被母親教的老實聽話,也乖乖的彎了一下。

    沈氏看著一對嬌花軟玉的女兒,俊朗出眾的兒子,恭順聽話的兒媳,以及粉雕玉琢的大孫女,心中自是驕傲。因而越發挺直了腰身,以主人的姿態道:“走罷,都進屋子裏說話。”

    榮氏怔了怔,繼而溫婉笑道:“是啊,都進去再說。”

    沈氏原本隻是客套一句,心下揣度,她肯定不願意跟這一房人打交道,過來打個招呼全了禮數,便該走了。沒想到她還真的要進去,……是熱情周到?還是不懼自己?隻怕後者居多罷。

    她不懼,自己也沒什麽好怕的。

    沈氏轉身上了台階。

    “娘。”邵景燁喊了一聲,欠身道:“我先回去換身衣裳。”他是成年男子,跟前又是異母妹妹,又是打扮年輕的……,另一個母親,看起來比自己妻子都大不了幾歲,自然多有不便。

    沈氏點頭,“你先回罷。”

    邵景燁交待妻子,“你在這兒,陪著娘、榮太太和幾位妹妹說話兒。”然後朝著母親和榮氏再次欠身,轉身先走了。

    邵大奶奶神色局促不安,跟緊了婆婆。

    “走罷,”沈氏領著眾人進了正廳,和榮氏並坐正中太師椅,一右一左,正好平起平坐,頗有幾分兩相對峙的意味兒。

    明蕙挨著沈氏的下首坐了,按理說,接下來就該是仙蕙,然後才是做兒媳的邵大奶奶和小輩琴姐兒。可是這樣一來,沈氏這邊就顯得人太多,榮氏那邊人少,多少有點仗著人多打擂台的意思。

    仙蕙雖然憎恨榮氏母女,但是並不像多起紛爭,能少點矛盾,就少點,誰喜歡過雞飛狗跳的日子呢?因而上前,拉了嫂嫂和侄女兒,“你們坐這兒,我過去和三妹妹坐一塊兒說話。”

    明蕙抬頭看了妹妹一眼,露出詫異,繼而垂下眼簾。

    “三妹妹,我坐你旁邊兒罷。”仙蕙笑眯眯的,徑直走過去坐下了。

    邵彤雲微微一笑,“好。”

    榮氏一派當家主母的姿態,吩咐丫頭,“趕緊上茶。”算是小小的反擊了一下,似乎在說,沈氏自充主人不算數,她才是邵府真正的女主人。

    沈氏表情平靜,隻做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丁媽媽悄悄的溜了出去。

    她避開人,找到小丫頭墜兒,“之前太太吩咐的事兒,你辦砸了,趕緊想法子補救一下!不然別說你吃掛落,我也要被牽連。”

    墜兒年幼,早慌了,聲音帶出哭腔,“那……,那要怎麽補救啊。”

    丁媽媽說那話不過是推卸責任,外加嚇唬對方,沒指望她能想出什麽法子來,招了招手,“你過來……”然後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細細吩咐了一番,“快去。”

    墜兒忙不迭的拔腳跑了。

    大廳裏麵,榮氏正在問起家常裏短的閑篇,“聽說這一路走了十來天,而且沒有水路,都是馬車,想必沈太太累壞了吧?方才老太太直喊著骨頭疼,連話都不想多說,就先睡下了。”

    沈氏淡淡道:“娘是上了年紀的人,難免受不住。”

    她這是從嫁進邵家的門起,就管婆婆喊娘,喊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但榮氏聽了,卻覺得她是有意顯得和婆婆親近,心中本來就不快,----丁媽媽和墜兒壞了好事,正窩著火兒呢。現如今又再添一份不快,越發胸悶,得揀一件順氣的事兒來說說,“對了,你們今兒沒見著景鈺。”

    邵彤雲趕忙搭腔,笑道:“景鈺去慶王府上學去了。”

    榮氏自然得意,嘴角微微翹起,“原本啊,以為沈太太你們前天就能到的,景鈺在家等了整整一天,也沒等著。”她故意歎了口氣,“我想著,孩子們多讀讀書總沒錯,到底還是的學業要緊,不能耽擱了。

    沈氏側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榮氏這是在炫耀她的兒子念書多,有能耐,而且還是在慶王府念書,說起來多氣派體麵啊。欺負自己在鄉下受窮,沒讓兒子一直讀書是吧?不由淡淡一笑,“讀書好,這老話不是都說了嗎?人從書裏乖,多讀點書有了見識,也就學乖了。”

    榮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但沒有讓對方惱羞成怒,反倒還被刺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都有點掛不住了。心下惱火,麵上好歹還能勉強忍住,“是啊,我們景鈺就是聽話。”可到底有些窩火,蹙眉問道:“茶呢?怎麽半天都不端上來?”

    丁媽媽忙道:“我去催催。”

    仙蕙若有若無的掃了她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心下提起謹慎,丁媽媽和墜兒壞了榮氏的好事兒,肯定怕被主母責備,說不定在搗鼓什麽幺蛾子呢。

    外麵丫頭們端了熱茶上來,挨次奉上。

    榮氏揭開茶蓋兒,一撥……,手上動作頓時停住,她的目光閃了閃,心下很快明白過來。怕女兒不知道,壞了好戲,當即深深的看了一眼。

    邵彤雲笑了笑,也是漫不經心的撥起茶來。

    明蕙一直都是提著心弦的,見她們母女倆眼風亂飄,不明所以,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不安寧。正在疑惑之際,忽地聽見妹妹大聲問道:“三妹妹,這是什麽茶啊?聞著好香,上麵還飄著幾朵花兒呢。”

    邵彤雲笑了笑,“是挺香的。”

    仙蕙“哦”了一聲,又道:“今兒這茶,是特意拿出來招待我們的吧?一定是你們平時喝的好茶了。”

    她說話聲音又清脆,又高,不光明蕙聽住了,沈氏和邵大奶奶也看了過來。

    誰平常喝這個了?邵彤雲蹙了蹙眉,“不是。”

    “三妹妹。”仙蕙刨根究底的,問個沒完,“這茶叫什麽名字?多少銀子一兩?貴不貴啊?”她靦腆一笑,“我們在鎮上茶喝得少,隻認得幾樣,三妹妹你告訴我,往後我就知道了。”

    邵彤雲眉頭一挑,這……,這人怎麽如此無賴?問個沒完。

    “三妹妹,你怎麽了?”仙蕙一頭霧水的樣子。

    “彤雲啊。”榮氏見她把女兒逼得說不出話,好戲肯定是沒有了,再僵持下去,還要讓女兒跟著落個難看,趕緊插嘴,“你怎麽不吭聲兒啊?仙蕙問你話呢。”

    邵彤雲和母親心意相通,知道這是局麵堅持不了,母親鬆了口,因而臉色轉變的飛快,當即笑了,“二姐姐口齒伶俐的很,一個接一個的問,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叫我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了。”

    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二姐姐,你方才問這些不是開玩笑?是真不知道嗎?”

    仙蕙眨了眨眼,“真不知道。”

    “二姐姐,我告訴你。”邵彤雲笑得溫柔大方,“這可不是喝的茶,而是專門用來漱口的花茶,喝完含一含,說話時就嗬氣如蘭。”朝小丫頭看去,“怎地這麽慢啊?還不趕緊把青花盂端上來。”

    “哦,是漱口的茶啊。”仙蕙一臉恍然大悟之色。

    沈氏手上的茶蓋“叮嚀”一合,若有所思。

    明蕙則是又吃驚,又慶幸,還好妹妹話多一打岔,不然剛才差點就喝下去了。給人瞧見,豈不是臊得慌?當著榮氏母女不說,還有一眾丫頭婆子們,往後這臉麵要往哪兒擱啊?越發謹慎起來,心弦比剛才繃得還要更緊了。

    丫頭們陸續捧了青花盂上來,服侍主子們漱口,然後上了正經喝的茶。

    沈氏又不是傻子,方才的情形,細想想如何還不明白?心下冷笑,這是一進門,榮氏就要給自己下馬威呢。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既然她榮氏存了心挑事兒,沒必要忍著。

    手中慢悠悠的撥著茶,看向邵彤雲,“聽老爺說,你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意味深長的看向榮氏,“榮太太你說,這可真是巧啊。她們兩姐妹一般大小,出了門,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雙生子呢。”

    邵彤雲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沈太太可真會說笑。”榮氏鬢角上的青筋直跳,一聲冷笑,“彤雲和仙蕙不是一個娘生的,長得又不像,哪能讓人以為是雙生子?”她豁然站起身來,“你們一路風塵仆仆,想是累了。”招手叫上女兒,“走罷,別打擾人家歇息。”

    邵彤雲咬了咬唇,當即跟了上去。

    榮氏一陣風似的出了院子,回了屋,抓起一個茶盅就狠狠摔在地上!

    邵彤雲見母親氣大發了,不敢靠得太近,在旁邊美人榻上坐下。她紅了眼圈兒,委委屈屈的,“好沒意思,別人的笑話沒有看到,倒把自個兒鬧成一個大笑話兒。”

    榮氏的臉色陰沉沉的,似要下雨。

    邵彤雲怒氣難消,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嘴裏嘀咕,“不是說,她們都是從鄉下來的嗎?怎麽一個個的,都打扮得跟富家太太小姐一樣?”

    榮氏沒好氣道:“我哪曉得?!”

    邵彤雲使勁揉搓著手裏的帕子,好好的繡花帕子,給她揉成了一窩梅幹菜,忽地手上一頓,“我知道了,肯定是爹買的!”她跺了跺腳,“爹心疼她們,事先就為她們準備好了,真是……,真是偏心啊。”

    不由回想起那驚鴻一瞥。

    明蕙的美貌還有限,可那仙蕙……,標準的美人鵝蛋臉兒,尖尖下巴,一雙又大又長的漂亮鳳眼,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而且她還挺會打扮的,穿了一襲淺金雲紋的素麵襖兒,配月白腰封,下麵撒開煙籠芍藥的百褶裙。

    襯得她,膚光瑩潤、殊色照人,----根本就不是麵黃肌瘦的鄉下丫頭!

    邵彤雲心裏酸酸的,堵了一口氣,“往常裏,隻聽說別人家爹在外頭養小,添了庶出的弟弟妹妹,我倒好,竟然憑空多出一對哥嫂,兩個姐姐?還有……,還有一個元配出身的嫡母。”

    “你說夠沒有?!”榮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亂跳。

    “娘在別人跟前受了氣,就拿我來煞性子。”邵彤雲紅了眼圈兒,哭道:“你不去收拾別人,埋汰自家閨女算什麽本事?”她年輕,臉皮兒薄,本來心裏麵就委屈,再被母親喝斥受不住,拔腳就回屋去了。

    榮氏揉了揉發脹的額頭,朝外喚人,“阮媽媽進來。”

    珠簾一晃,進來一個圓圓臉的中年婦人,身體微胖,頭上梳著圓髻,和丁媽媽的精明外露恰恰相反,瞧著頗為敦厚和善。可是她經過丫頭們的身邊時,個個都低了頭,可見在下人心中份量頗重,上前喊了一聲,“太太。”

    榮氏恨恨低聲,“看來還是咱們太過輕敵了。”

    阮媽媽一直跟著主母,寸步不離,今兒的事自然都看在眼裏。心中當然明白主母的火氣,勸道:“太太,你消消氣。”

    榮氏咬牙道:“原想著她們都是鄉下來的,沒見識、膽怯,進門給個下馬威,落一落她們的麵子,臊一臊她們的臉皮,一氣兒打壓,就把氣焰給壓下去了。”揉著胸口,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氣,“沒想到是咱們太小看人家,用錯了法子,反倒吃大虧了。”

    “是啊。”阮媽媽點頭,“那沈氏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說話含沙射影的。”

    說到這個,榮氏心裏的火又蹭上來,“說什麽彤雲和仙蕙一年生的,不就是譏諷我當年著急,急哄哄的就和老爺好上了嗎?可是這能怨我嗎?”她臉上帶出委屈,“當年他說妻子死了的,誰知道沒死啊?”

    “是啊,是啊。”阮媽媽跟著附和了幾句。

    榮氏語氣抱怨,“是老爺有隱瞞,反倒讓我成了笑柄!”

    阮媽媽腹誹,----牛不吃水強摁頭,你不願意,老爺也不能搶了你去啊。

    隻是這些話不好說出來,改口打岔,“我瞧著,那個二小姐長得花骨朵兒似的,嘴裏話又多,沒個籠頭,今兒的事全都壞在她身上。”壓低聲音,“太太你說,她這到底真的傻呢?還是在扮豬吃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