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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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懷疑仙蕙?”榮氏凝著眉,仔細想了想,“墜兒是她喝斥的,花茶的事兒也是她多嘴問的,是有些巧……,可她怎麽能知道咱們的安排?算了,算了。”煩躁的擺擺手,“別疑神疑鬼的,一個小丫頭片子也值得如臨大敵?往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也對。”阮媽媽點點頭,“今兒應該是她運氣好,話多,都趕巧兒了。”接著勸了一句,“所以,太太也別太生氣了。”

    “你不明白。”榮氏眉頭鬱氣難散,“那小丫頭搗亂也罷了,沈氏和我爭鋒相對也罷了。別人家妻妾之間都鬥個沒完,更別說兩個妻,我這心裏早有準備。”她冷冷一笑,“反正後宅裏,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往後要相處的日子還長著,慢慢兒來。”

    “那……,太太著惱什麽?”

    “我是氣老爺!”榮氏兩道柳眉擰成結,“當初在我跟前說得好好兒的,什麽看在親娘的份上,隻是接他們過來養活,給個宅子住,給口飯吃就行了。”一聲冷笑,“結果他呢?生怕那邊的人受了一指甲的委屈,平日裏那般粗心的人,忽然就細致了,竟然連衣服、絹花,甚至胭脂水粉,全都給準備得妥妥的。”

    阮媽媽想了想,“也未必,興許是沈氏她們自個兒買的呢?”

    “買的?”榮氏氣得冷哼,“你看仔細,那可是今年江都最時興的樣子,仙芝鎮那種鄉下,怎麽會有賣?”

    “或許……”阮媽媽猶豫了下,“她們進城的時候,臨時在江都的店鋪買的?買幾套成衣,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行了,行了,你別哄我了。”榮氏不耐煩的揮手,“你看看繡工、款式,成衣店哪有這等貨色?肯定是老爺提前找好繡娘,給她們量身定做的。退一萬步說,便真的是她們自個兒買的成衣,可一套上等的刺繡成衣,得多少銀子?她們出得起?那還不是老爺給的錢啊。”

    阮媽媽無言以對,更怕再說這個話題更惹主母生氣,隻得閉嘴不言。

    “你瞧瞧,這才剛開始呢。”榮氏心中惱火無比,幽怨道:“老爺的心就已經往那邊偏了,往後還得了?”狠狠啐了一口,“邵元亨,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要是邵元亨聽見這番啐罵,必定喊一聲冤枉。

    可是仍憑榮氏主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從頭到尾是仙蕙在偷偷搗鬼,無論怎麽琢磨,都隻能懷疑到邵元亨身上了。

    丫頭在外麵傳話,“太太,丁媽媽領著墜兒過來了。”

    “滾!”榮氏抓起一個茶盅扔了出去,碎了一地,“叫她們滾!有多遠滾多遠。”

    丫頭出去了,說道:“太太這會兒不想見人,媽媽回罷。”

    丁媽媽聽得裏麵一聲碎瓷響,嚇得一哆嗦,知道主母這事氣大發了。可即便明知道過來會挨罵,也不能不來啊。來了,挨了罵,至少規矩不錯,要是壞了主母的事還躲著不來,回頭隻會下場更慘。

    抬手拍了墜兒一下,撒氣道:“走罷!”

    墜兒臉色都白了,出了院子,在僻靜地方怯聲問道:“丁媽媽,這可怎麽辦啊?太太的火氣,肯定不會就這麽完事兒的,回頭她空了,不定要怎麽發落呢。”自己又不比丁媽媽有體麵,挨幾句訓斥完事兒,鬧不好……,很可能會被攆出邵府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哭了起來,“我……,我不想出去。”

    “嚎什麽嚎?”丁媽媽啐道:“趕緊回去想轍,好替太太扳回一局來。”

    ******

    另一邊,沈氏正拉著小女兒的手,感慨道:“今兒的事多虧仙蕙你問得好,不然的話,咱們娘兒幾個可都要出醜了。”

    “是啊。”明蕙心有餘悸,“差一點兒,我就把花茶給喝下去了。”

    邵大奶奶臉色微白,“我也是。”

    沈氏冷聲道:“那榮氏打量著我們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就想讓我們當眾出個大醜,給她看個笑話兒。可笑!也不照照鏡子,她自個兒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兒。”

    明蕙勸道:“娘,你消消氣。”

    沈氏輕嘲道:“想當初,榮氏嫁給你們爹的時候,怎麽就不先打聽打聽,你爹有沒有娶妻?妻室死了沒有?便是你爹說我死了,幾時死的?守了一年孝沒有?榮氏瞅著一個……”底下的話,當著兩個未出閣的女兒,實在說不出口。

    榮氏瞅著一個長得清俊的男人,就撲了上去,得多猴急,多缺男人啊!

    其實沈氏這麽想,也不算是冤枉了榮氏。

    邵元亨就算現在看著,那也是相貌堂堂,更別提年輕時候的風流倜儻了。榮氏肯嫁他一個娶過妻的男人,長得清俊,的確是其中一個理由。

    “算了,不說了。”沈氏連著趕了十天路,又才和榮氏打了一場仗,越發覺得疲倦,況且什麽男人不男人的話,當著兒媳和閨女不方便說。因而擺擺手,“你們都先各自回去梳洗梳洗,再換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

    仙蕙等人起身告辭,都出了門。

    到了院裏,邵大奶奶道:“我送兩位妹妹回去。”

    仙蕙和明蕙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跟著邵母住在後麵院子,邵母住正房,兩姐妹各住了東、西廂房。邵景燁和邵大奶奶則跟著沈氏,住在前麵院子,沈氏住正房,小夫妻住了一側廂房,另一側做了書房。

    雖然前後院子相隔不遠,但邵大奶奶作為長嫂,有責任照顧兩個小姑子,所以提議相送。但是仙蕙卻拒絕了,“嫂嫂回罷,有丫頭給我們引路呢。”自己熟門熟路的,根本就不用人指引,倒是上前悄悄提醒,“今兒花茶的事兒,嫂嫂記得別跟哥哥說,他一個大男人摻和不了內宅,說了,也是白給他添氣受罷了。”

    邵大奶奶低聲應了,“哎,我知道了。”到底還是送她們過了穿堂,下了抄手遊廊,看著兩姐妹一起進了廂房,方才折身回去。

    邵景燁正坐在炭盆邊上晾頭發,見妻子回來,問道:“我走了以後,榮氏她們沒有難為娘吧?仙蕙和明蕙有沒有吃虧?”

    “沒有,沒有。”邵大奶奶不擅長撒謊,怕被丈夫看穿,拿了帕子,站在後麵給他揉頭發,“不是我說,仙蕙啊,真是越長大越機靈了。”

    “嗯。”邵景燁頷首,“多虧仙蕙提前讓你們準備,穿了新衣,又打扮了一番。”想起那榮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親和榮氏站在一起對比,何止老了十歲?簡直就像是婆媳。

    他想了想,叮囑了妻子一句,“往後你出門,記得好生捯飭捯飭。”

    “行,我記著。”邵大奶奶是個老實本分的婦人,沒啥主見,也沒啥多話,凡事一味的聽丈夫和婆家安排,“我不懂的,就去問問仙蕙和明蕙,她們打扮的好看。”

    邵景燁道:“行,你多問問。”

    他並沒有把後宅爭鬥太放在心上,榮氏總不能殺人越貨,至多是耍一些小伎倆慪些閑氣,都是雞毛蒜皮的婦人手段。而眼下,好生跟著父親學做生意,支撐門戶,這才是最最要緊的。

    特別是如今邵景鈺年紀還小,自己學做生意的時間早幾年,趕在了前頭,這可是一個大大的優勢。要是能掙下一、兩個鋪子,甚至更大的家業,那將來還愁什麽?這一房的人都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到時候,爹好不好,偏不偏心,又有什麽關係?母親、兩個妹妹,還有妻女,自己會養活她們,並且照顧好她們的。

    小夫妻兩個說了幾句家常閑篇,因女兒睡了,也去睡了一個回籠覺。

    而仙蕙和明蕙,正躺在一個被窩裏說悄悄話兒。

    明蕙在被子裏麵咂舌,“真是好大的院子,不說從大門到後罩房,就從你的屋子到我的屋子,也不近啊。”小聲兒笑,“就算你在西廂房打碎了碗,我都聽不見。”

    “呸!”仙蕙笑啐,“好好兒的,我為何要打碎碗?怎麽不是姐姐你打碎碗?我就那麽笨手笨腳啊。”

    “行行行。”明蕙聽得樂了,好脾氣的哄著妹妹,“你不笨,我笨。”繼而不由想起了邵彤雲,“那個彤雲,起初我瞧著她溫和大方,沒想到……,居然和榮氏串通一氣的看笑話兒。”

    仙蕙心道,榮氏母女花樣兒多得很,墜兒那岔子還沒鬧出來呢。

    “不過後來……”明蕙又抿嘴兒笑,低聲道:“娘說彤雲和你同年的時候,我瞧著……,她是紅了臉的,那個榮氏也著惱了。”

    “該!娘又沒說錯。”仙蕙冷哼,“三妹妹隻比我小三個月,不是她娘著急,是誰著急啊?”想起父親,啐了一口,“……爹也急。”

    ----怨不得母親惡心他們。

    前世母親被墜兒當眾喊媽媽,臊得下不來台,榮氏還讓墜兒四下亂編排,氣得母親都病倒了。那時候,榮氏和邵彤雲不知道多得意,活該她們今兒也受受氣,嚐一嚐心裏憋屈的滋味兒。

    “大小姐、二小姐。”丫頭在外麵喊道:“時辰差不多,該起來準備吃晚飯了。”

    “知道了。”仙蕙翻身爬起來,朝姐姐笑道:“起來,我給你打扮一下。”

    她前世做過三年多的富貴小姐,穿衣打扮,自有一份心得。

    因為姐姐長相偏於溫婉、大方,給畫了長長的微彎柳葉眉,臉上略施薄粉,暈了胭脂,端莊又不失明媚。然後穿上薑黃色的暗花通袖襖兒,配淡杏色裙子,像是一簇開得明媚的迎春花。

    仙蕙則是柳綠襖兒,月白裙,好似湖畔的一支纖細新柳。

    兩姐妹過去找母親,沈氏頓時覺得眼前一亮,“不錯,幹淨又清爽的。”再看看穿了石藍襖兒的兒媳,一襲藏青長袍的兒子,都挺幹淨清爽,就是……,不如之前換洗的那套新衣華麗。

    “怎麽了?娘。”明蕙問道。

    沈氏歎氣,“咱們的衣服還是少了一點,來得時候匆忙,隻趕出了兩套,之前那套繡花有襴邊的又換洗了,現如今大家穿得都有些素淨。”搖搖頭,“早知道,該把那套留著今晚上穿的。”

    仙蕙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麽,接風宴上,榮氏母女必定盛裝麗服,母親擔心落了這一房人的麵子。不過自己心裏早有打算,就連妝容,今晚上都先不給大夥兒補了。因而淡淡一笑,“娘,你別擔心。咱們就是要穿的略清減一點兒,等下才好唱戲呢。”

    “唱戲?”沈氏不解問道:“唱什麽戲?”

    仙蕙神神秘秘的,悄笑道:“走罷,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

    今日的接風宴設在邵母住的院子,離得近,這樣老人家不用出門,省得再被外麵風雪給凍著了。

    沈氏和兒女們一直跟婆婆相處,大家共同過了十幾年,自是相熟不用說,進門還像以前那樣,一起圍在火爐邊上說說笑笑。

    氣氛正熱鬧,就聽外麵傳來一陣動靜,有丫頭喊道:“老爺來了。”

    屋裏的笑聲頓時一凝。

    仙蕙扭頭看了過去。

    果然……,還是和前世一樣,父親是和榮氏母子幾個一起來的,又不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非得膩在一塊兒嗎?真叫人惡心!今兒可是接風宴,父親都不肯給母親多留一點臉麵。

    邵元亨穿了一身暗金色的長袍,披著鶴氅,帶著黑狐皮的帽子,一副有錢富貴老爺的派頭。他精神抖擻進了門,笑道:“娘,這院子住著可還暖和?要是冷了,叫榮氏再給你添兩個炭盆。”回頭叮囑,“娘的屋裏,記得一定要用銀霜炭。”

    邵母連連擺手,“哎……,我一個老婆子沒那麽嬌貴,別折了我的福。”

    “看娘說的。”榮氏不甘心在孝順上頭被沈氏比下去,也改口喊了娘,笑得十分親熱,“你老人家可是專門享福的人,哪能折福?別說是銀霜炭,就是金炭、銀炭、珍珠炭,放在你屋裏也使得。”

    她拖長了聲調,笑靨如花的回頭看向丈夫,“老爺,你說對吧?”

    邵元亨點頭,“嗯。”

    沈氏嘴角微翹,透著淡淡譏諷之意。

    榮氏卻不打算消停,----之前幾次交鋒都吃了癟,哪能不想贏回場子?不僅炫耀丈夫和自己親近,還炫耀兒子,“對了,景鈺回來了。”推了推兒子,“快過去請安。”

    邵景鈺今年剛剛十二歲,半大少年,臉長得像榮氏,身量卻是遺傳了邵家人的高挑頎長,加上瘦瘦的,看起來有點長手長腳。他上前,幹巴巴道:“給祖母請安。”至於對著沈氏等人,那就更加不情不願了,懶洋洋道:“沈太太、哥哥嫂嫂,兩位姐姐好。”

    一口氣,給敷衍了事過去。

    邵元亨皺了皺眉。

    榮氏見丈夫臉色不好,趕忙打岔,“對了,老爺。”指了指女兒,“下午景鈺回來的時候,給彤雲帶了一刮紅珊瑚手串。聽說啊,是四郡王給府裏的人捎帶的,大郡王妃嫌顏色太豔,想著彤雲年輕,就讓景鈺捎回來給她戴著玩兒。”

    邵彤雲便獻寶似的,捧了上來,“爹,你瞧瞧這顏色和水頭。”

    “啊呀,這手串可真漂亮!”仙蕙忍了半晌,就等著說到這紅珊瑚手串,當即圍了過去,一臉豔羨之色,“三妹妹,讓我仔細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