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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賀中將身形和賀驍一樣高大,高鼻深目,典型的混血長相,雖然鬢發已夾著銀絲,但一雙眼睛精光爍然,人站起來的時候能看得出他體型依然強健挺拔,一絲老態都沒有。
賀驍的父親?齊廈一時沒回過神。
賀驍很快把他護在身後擋著,對滿屋子人不容置喙地說:“回去。”裏頭自然包括賀中將。
老爺子也不以為忤,眼光在賀驍和齊廈來回掃了掃,對其他人說:“走吧。”
更不計較齊廈出場方式之特別,出門時候他突然停步回頭看著齊廈:“明天請你登門做客,len知道地址。”
一群人魚貫而出,等房間裏隻剩下自己和賀驍,齊廈狀態還跟夢遊似的。
但危機解除,他懸在嗓子口的心頓時放下了,同樣放下的還有剛才那份誓與賀驍共存亡的悲壯。
齊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賀驍手裏的燭台,“……我”不怪他莽撞,誰能想到拿槍指著賀驍頭的是他親爹啊。
賀驍當然也明白,把燭台擱一邊,回身,手撫著齊廈的臉頰,“嚇壞了?”
齊廈昧著良心搖頭,“……沒有。”
轉而又問:“你爸什麽時候到的,你們剛才……吵起來了?”
賀驍俯身把齊廈抄著腿彎打橫抱起來,“他晚上來的。”
齊廈下意識地環住賀驍的肩,賀驍抱著他往房裏頭去,望著他,眼睛裏頭終於有了些暖意:“不用理他,他說話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而已。”
齊廈說是沒嚇到,但人回到床上臉色還有些蒼白。
賀驍看著自然有些心疼,在他身邊躺下的時候把齊廈整個人抱進懷裏。
低頭看著腦袋貼著自己肩窩的愛人,賀驍想到這隻食草動物剛才出去把不算尖利的爪亮出來撓人的樣兒,心裏軟乎乎的,但又有些後怕。
今晚上來的是自己人,齊廈出去最多一場誤會,來日如果遇上真架勢,齊廈這樣衝出去可就把他自己給交待了。
於是,賀驍說:“以後要真是碰到同樣的場麵,你找個地方把自己藏好,不用出來……”
賀驍這是實話,他要真到這步,必然有其他安排,最大的可能是救兵隨後就到,不用齊廈跟他一塊兒冒險。
但齊廈聽在耳朵裏就像是賀驍讓他自己一個人苟且偷生,這一聽就不樂意了。
齊廈不等賀驍說完,抬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怎麽行?”
他神色非常認真,隨後臉垂下去不肯看賀驍,似有些生氣的模樣。
賀驍也低下頭,抬起齊廈的下巴,小聲哄,“不是那個意思。”
齊廈剛才真實體會了一把絕望,隻是想著那副賀驍命在旦夕的畫麵心髒就抽搐不停,忍不住打斷他:“同生不行,共死也不能嗎?”
這一句話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賀驍震撼於齊廈的決絕,正如他剛才拿著一方燭台就敢出去跟手/槍叫板。
而齊廈是驚覺自己的直白,明明還生著氣呐,自己跟賀驍這沒心沒肺的說這種話挺沒意思。
於是齊廈幹脆扒開賀驍的手,轉了個身,隻甩給賀驍一個背影。
賀驍愣了片刻,急忙從背後摟住他,下巴貼到齊廈頭頂蹭了蹭,深深歎了口氣,“你啊。”
賀驍心裏頭五味雜陳,心疼、愧疚或者還有些別的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他愛齊廈,也知道齊廈對他何等摯誠,這個人他這輩子都放不開手。
可是他們頭上分明還懸著一把利劍,於是賀驍百感交集也隻能化作這一聲長歎。
片刻,見齊廈身體僵著顯然還是在置氣,賀驍嘴湊到他耳邊,“那我得好好活,大老爺們累著自己媳婦兒開口就死不死的,太不像話。”
齊廈下意識地回嗆:“誰是你媳婦兒?”
賀驍見他語氣鬆快了些,從自己枕頭底下摸出個軟管單手擰開,裏頭東西擠在手上,“一晚上弄七回的,還能有誰。”
齊廈不出聲,腳蹬了賀驍一下。
賀驍順手握住他的膝彎,另一隻手拉下自己的褲腰,沾著潤滑劑的手在下麵搓了幾把,掀開齊廈睡衣的下擺,找準位置把自己堅定地抵了進去。
齊廈掙了下,但也完全是意思意思似的,沒等他動真格的,賀驍就給他腰身給鉗製住了。
賀驍用力挺腰,“是誰?”
齊廈喘息著轉回頭,好看的鳳眼睨回來時暈著水光,“禽獸……”話音剛落,隨著賀驍的動作,鼻中止不住漫出一聲低吟。
賀驍按住他腰胯緊貼住自己小腹,嘴咬著齊廈的耳朵,開口時聲音低沉而語氣非常鄭重。
他說:“就算我真是禽獸……齊廈,你別丟下我。”
仔細聽那鄭重之外似乎又帶著幾分憂傷沉鬱,與之截然相反的是賀驍身下的動作可謂大肆撻伐。
齊廈很快被他撞得腦子發暈,完全來不及細思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寂靜暗夜,很快房間裏隻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身體相撞的聲音。
齊廈到第二天早晨才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昨晚房間裏頭跟著賀老爺子來的甲乙丙丁,他這幾天都在酒店裏頭見過。
而且這幾個人昨晚明顯對賀驍也是無命不從的,他這才明白賀驍為什麽說來這度假比他現在在國內還安全,合著這是把他叼回了自己窩裏。
當然要論真老窩,就在這島上的,賀老爺子請他去做客的那個住處都比他們下榻的酒店有資格。
齊廈清早一問,那就是賀驍嘴裏他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賀老爺子開口請他們上門,賀驍我行我素慣了根本無所謂,覺得隨便就好。
但齊廈卻很當一回事,晨起給自己搭配衣服就花了半個小時,雖然當長輩的確實有那麽些不著調,但齊廈還是認為需要挽救一下自己昨天晚上落下的奇怪形象。
賀宅也建在山頂,車在路上順著圍牆開,齊廈望著路邊石壘高牆,才知道賀驍在s城那棟海濱別墅的審美觀到底是從哪繼承來的。
院門左右同樣矗立著兩座塔樓,而朝著裏麵望過去,主體建築高低參差的尖頂躍入眼簾。車再往裏開,在樓前停下,齊廈下車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望著眼前的縮小版的石堡,這院子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堅不可摧的氣勢。
賀驍左右顧盼,隨後對他說:“我們出來得急,原本以為沒時間把這收兒拾出來,沒想到他早讓人打理好了。”
他們進屋,賀中將早在客廳等著了,齊廈生怕再聽到昨天晚上那樣跟漂亮兩個字沾邊的形容,主動上前伸手打招呼,“您好。”
賀中將手跟他匆匆握了下,上下打量他一陣,眼中笑剛暈出來就聽見賀驍在旁邊咳一聲,於是正色道:“歡迎。”
如尋常般寒暄,他們剛到客廳坐下,賀驍電話響了。
賀驍拍拍齊廈的手,“我去去就來。”接著瞥一眼他爸才轉身離開。
剩下齊廈一個人對著賀中將,有些不自在。
賀老爺子端杯喝了口茶,問:“你喜歡這兒嗎?我是說,這座島。”
齊廈應對最初還是得體的,點一下頭,“喜歡,這兒氣候宜人。”
但賀老爺子爍亮的眼睛一直鎖住他的視線,“比起國內,更喜歡這兒?”
齊廈愣了愣,完全沒理解裏頭的深意,於是愣完隻能照著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回答:“人對自己的祖國總有特別的情結,所以,無可比。”
賀老爺子眼光微動,隨後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地朝賀驍的方向望過去。
齊廈順著他的視線朝窗邊看過去,賀驍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子前邊,手握著電話認真聽著,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
而此時,賀驍的電話裏頭,一個男人正對他認真說著:“您說的那位大夫滴水不漏,我想了些法子才找到了沈先生臨終時也在場的一位護士,這些話都是那位迷人的護士小姐親口說的。需要我弄到魏的那份錄音嗎?”
賀驍說:“不用,別打草驚蛇。”
那邊應了聲是,賀驍立刻斷掉電話,目光跟齊廈觸上,眼中立刻浮出一絲很淡的笑意。
但他眉頭依然皺得很緊,這次他用上了自己的人,消息果然來得更快更有衝擊力。
午餐時賀驍很沉默,齊廈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因此飯桌上一直是賀中將自己侃侃而談。
飯後,賀中將對齊廈說:“讓len帶你去他的房間看看。”
這一句話說得別有意味,賀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也沒放心上,攬住齊廈的背,“走吧。”
齊廈跟著賀驍上樓,賀驍給他推開門,齊廈一進去就愣住了。
賀驍的房間布置非常簡單,一張床,幾個櫃子,讓他回不過神的是,床側整整一麵入牆的櫃子,裏頭擺的都是槍,大小不一,各式各樣。
齊廈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他的男人,於是睜大眼睛看著賀驍。
賀驍眼光越過他,落到他腦袋後麵的一格,“這是我第一把槍。”
但也僅僅解釋到這,接著,賀驍手按在齊廈身後的玻璃,把他整個人圈在自己身前,嚴肅地說:“齊廈,接下來我要問你的話很重要。”
賀驍英挺的濃眉眉頭打著結,眼裏沒有半絲戲謔。
齊廈全部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來,“你說。”
但接下來賀驍說的話在情理之中,卻在他意料之外。
賀驍說:“你知道凶手之所以繞圈讓沈邵捷來我們身邊刺探,很可能是因為他要的東西跟沈老師有牽連,所以我著手查過所有跟沈老師有關的東西。”
這個話題他們之前討論過,齊廈點下頭,“我明白。”
賀驍眼色深沉地注視他片刻,問:“沈老師給你的遺言,你是怎麽解讀的?”
這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齊廈一時不太想的起來,人微微一怔。
賀驍原樣一字不落地提醒他,“他是這樣說的:我人都要到那邊去了,最後還是犯上偏心病,為了讓憬銘安生過日子,齊廈,老師選擇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喬叔,你替我轉告他。”
齊廈眼光閃了閃,頓時恍然大悟,目色很快一片清明。
他抬頭看著賀驍:“是這樣,沈老師那時候跟魏憬銘複合,最沒意思的反而成了我和喬叔這兩個旁觀者,可能這樣,他才覺得內疚吧。”
賀驍眼神更沉,他覺得這個答案不具備說服力,沈老師跟魏憬銘複合和讓魏憬銘過安生日子有什麽關聯,而且他們兩個人的事何至於對不起齊廈和另外一個人?
最主要的是齊廈不該這麽認為,因為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魏憬銘對他做的事。
齊廈看出他疑惑,於是隻能接著解釋。
齊廈眼光越過賀驍的肩,幽遠地朝對麵牆的窗外看過去,過了片刻才把當時的情形娓娓道來。
“沈老師生病前的那一年,魏憬銘糾纏他的手段簡直花樣百出,而且無所不用其極,我當時住在沈老師家,喬叔是沈老師的密友,我們倆都知道這個人對沈老師做過多過分的事,所以能幫擋著的時候絕對都是不含糊的。”
賀驍說:“比如呢?”
齊廈說:“比如有次魏憬銘就幹脆把沈老師劫走了,關在他西郊的別墅不讓人出來,這是非法□□,我當時隻能去找喬叔,你也知道喬叔是個檢察官,我們倆一塊去跟魏憬銘當麵對峙,才把人給帶回來。”
這下賀驍明白了,所以沈老師最後重新回到魏憬銘身邊,徹底辜負了這兩個置自身於不顧,傾力為他奔走過的人。
魏憬銘當時什麽身份,齊廈放在他麵前簡直是砧板上的肉,他用那樣的手段對付齊廈,可能也跟這些事脫不了關聯。
賀驍沉默一會兒,又問出另外一個關鍵點,“沈老師開始對魏憬銘分明是不想搭理的,後來怎麽突然決定回到他身邊呢?”
齊廈訥訥地說:“可能因為他查出絕症,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
話音一落,俊眉微微顰起,“不對,這事說起來真是個迷,就我跟喬叔把沈老師帶回來那晚,我們三個人一起喝了點酒,沈老師說他終於認清魏憬銘是個什麽貨色,隻怪自己年輕時候瞎了眼,他還說……”
“說什麽?”
齊廈開口時有些猶豫,“他還說……魏憬銘要再糾纏下去,他自有辦法送魏憬銘去死。”
齊廈說到這,自己也覺得想不通,“可是三天後他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難道隻是因為這三天裏頭他體檢報告出來了?”
賀驍眼色倏忽間沉得像是經久冰封的深潭,按他理出的時間軸,那三天內發生了很多事,沈老師在醫院拿到了自己罹患絕症的檢查報告。
接著第二天,齊廈出事。
沈老師真是像他在給齊廈遺言中說的,想讓魏憬銘過安生日子嗎?
未必。
賀驍午飯前得到的消息,這位老先生留給魏憬銘的最後一句話是:“19日那晚的事,那個人如果有往外說的意思,請你送他來見我。”
這是讓魏憬銘去殺人,沈老師當時如果是真心想讓魏憬銘安生,勢必不會這樣。
這話說就說了,還讓其他人聽到,沈老師如果當時不是神誌不清,就是拐著彎地魏憬銘下絆子,當然,是仗著魏憬銘最後對他還有那麽一些情分。
難怪當時錄音的大夫到現在還諱莫如深,賀驍派去的人想盡辦法才另辟蹊徑從一位在場的護士那套出消息。
可19日那晚是否指的是前一年的9月19,齊廈出事的那晚?
賀驍到現在還不能肯定的一件事,齊廈被魏憬銘算計,沈老師是不是真的知道。
如果是,這個要滅口的人是誰,齊廈出事的知情者就那麽幾個。
賀驍腦子轉得飛快,因此一直沒說話。
齊廈突然意識到什麽,驚愕而又氣憤的問:“要害我的是魏憬銘?”
賀驍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俊美的麵容,“現在還不能肯定。”
齊廈想到什麽,又問:“喬叔呢,喬叔回國路上的空難……”
賀驍說:“的確是飛機故障,非他殺。”
正在此時,賀驍褲兜貼著大腿的位置,手機一陣振動。
賀驍掏出電話,看了下顯示號碼,就當著齊廈的麵手指劃動屏幕接聽。
裏頭也是個男人的聲音,這次是英語,“我們順著線索查,就和您想的一樣,您說的那位經紀人吸/毒過量是被在場的一個妓/女蓄意引誘,而收買那個妓/女的是個亞裔男人。”
賀驍有些愕然地看著齊廈,9月19日那晚的知情人,齊廈的前經紀人顯然在內。
齊廈見他這幅神色,雖然沒聽見電話裏頭說什麽多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能猜到應該是與他有關的極為重要的事。
於是齊廈問:“發生了什麽?”
過了好半天,賀驍才艱澀地開口,但沒直接回答齊廈的話,而是說:“別對你老師失望,他可能,根本沒做讓你們失望的事。”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簡直不可思議,沈老師在彌留之際,到底布了一局什麽樣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