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1.11.08|,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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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

    也就是第二天,另一個消息傳回來,曾指使過沈邵捷的那位會計師表麵看起來隻是很多年前跟魏憬銘有過一次合作,之後明麵上往來不多,但私下其實一直有聯係,還十分密切。

    會計師目前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妻子,一個連著十來年跟社會脫節的家庭主婦對自己丈夫的死不是沒有疑議,但奈何能力有限人輕言微,拿著大筆遺產又被人恫嚇,根本沒有在公眾麵前發聲的可能。

    隻要有丁點火星在,加上有心人拾柴把這一場火燒成熊熊烈焰也不並非不可能。

    賀驍從女人那裏得到的是一份談話錄音。

    幾句日常交談,但其中重點有兩句。

    先是魏憬銘,“進來時運不順啊,沈邵捷現在是個麻煩。”

    接著是會計師本人,“你想讓我怎麽做?”

    也就是這個錄音坐實了魏憬銘幕後黑手的身份。

    齊廈坐在賀驍旁邊聽得一愣一愣,隨之又恨得咬牙切齒,“真是他!?”

    賀驍眼睛裏頭像是凝著兩團黑霧,但跟齊廈說話時聲音極力放得和緩,“放心,任他是誰也別想逃。”

    就像賀驍曾經對魏憬銘說的,如果被他得知齊廈受襲的事跟魏憬銘有關,魏憬銘死路一條是必然,他的時間用來給這個人渣找個合適的死法。

    沈老師的遺物已經不在了,眼下要跟魏憬銘清算隻能找個切入點至少先鬧到能立案的地步讓他接受審查。

    魏憬銘生意做了這麽多年,在s城也算是樹大根深,各方利益關係盤根錯節,但有靠山和盟友自然就有對頭,而這對頭還跟他勢均力敵。

    之前隻是把會計師的命案跟魏憬銘沒聯係到一塊兒,如今把柄都送到手上了,真想讓魏憬銘倒黴的人就沒有閑著的理由。

    所以,原先有些東西經由網絡傳到公眾麵前的不可能也變成了可能。

    長微博是會計師妻子本人id發的,標題是:“關於我丈夫死因的諸多疑問,請看到的各位幫轉,隻求讓他泉下瞑目。”

    裏頭有會計師死亡當周本人公務私事各項日程安排,時間一直到他死亡三天後,甚至還預約過周末帶著妻子去郊外溫泉度假村,一點不像是將要輕生的人。

    並且提到了那個錄音,錄音時間是會計師死前一周,不得不說確實是疑點。

    這一條微博通過有心人的渠道發出去,起先轉發就被刪除,但公眾對此類事件的熱情不低,之後又變成存圖重發,原博被數次刪除以及大批封號事件不多時就引起公憤。

    接著熱門話題順著公憤誕生,“社會精英一夜橫死,億萬富豪恃強行凶?”

    不到三天,這件事鬧得赫赫揚揚,警方本來就沒結案,魏憬銘接受訊問,從警察局出來他一副無愧於心無可奉告的樣,被人護著從圍擁成一團的記者中間穿過去上了車。

    而魏憬銘的律師回頭對記者說:“魏先生很同情那位女士,並且對她丈夫的死深表遺憾,但她斷章取義的做法我本人很不認同,這是誹謗,出於對集團利益股東利益負責,我們將訴諸法律。”

    但是很快,另一把火又添上去,沈邵捷被賀崢嶸帶著去投案,他是死而後生的人,知道魏憬銘本來就不打算讓他活著,這次豁出去交待了全部。

    會計師知道太多魏憬銘的秘密,魏憬銘有足夠的殺人動機,而沈邵捷曾經被支使到齊廈別墅的供詞又讓此事跟齊廈受襲被並案調查。

    齊廈一被牽扯進來,恰如一石驚起千層浪,

    整件事徹底失卻被壓下的可能。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雖然證據依然不算確鑿,但魏憬銘一舉一動都被放到了警方和有心人的眼皮底下。

    而齊廈也不得不回國了,在酒店裏頭看完賀驍讓人整理出來的全部過程,齊廈沒說話。

    賀驍說:“別擔心,眼下就算你回去,魏憬銘也不敢輕易對你動手。”

    齊廈的思維非常直接,他眨眨眼,“那就是說,《離亭宴》我可以繼續演下去了嗎?”

    賀驍啼笑皆非,“你現在就這點感慨?”畢竟性命交關的事,齊廈居然先想到他的戲。

    齊廈愣了愣,但第二個想到的依然不是他的性命,立刻起身走到賀驍身後,俯身從背後把賀驍連椅背一塊抱住,頭枕到他肩膀,沉默片刻才開口:“我何德何能,能遇見你。”

    齊廈這一句話說得極為動情,賀驍聽著不是不動容,但還是抬手拍拍他的手,逗著他說:“好好珍惜。”

    齊廈說:“好的。”

    賀驍被他認真的表情逗樂了,正要拉著人揉搓親熱一會兒,門鈴響了。

    知道他們返程在即,賀老爺子這是來送人的。

    齊廈在酒店住了這麽多天,有了點住家的樣,見長輩來立刻去倒水,留下父子兩個在客廳裏。

    賀驍這次大肆出動他自己的人,賀中將對他在做什麽當然心知肚明,想到他對魏憬銘的手段,等齊廈背影從客廳消失,對賀驍搖搖頭說:“這可不像你的個性,管他魏憬銘是誰,敢動你的人就得先按死他再說,反正你也不是不能全身而退。”

    賀驍是什麽作風,勢如雷霆,出手但求一擊致命,但賀老爺子這時候說這番話就有些別的計較了。

    賀驍對他淡淡地說:“齊廈還要演戲。”

    賀驍的退路在哪,當然在賀中將這裏,賀中將巴不得賀驍和齊廈最後都不方便待在國內,都到他身邊來。

    畢竟還指著賀驍子承父業,他現在挺擔心齊廈把賀驍給拐跑了。

    聽到這一句,賀中將心裏一沉,歎了口氣,“沒出息。”但賀驍從來數一不二,他也勉強不得,因此話也隻能說到這。

    不是,他說一不二的兒子,怎麽談個戀愛就變這樣了?

    齊廈端水出來,父子兩人的談話就此打住。

    接著賀驍去接電話,客廳裏頭隻剩下賀中將和齊廈兩個人。

    這種情況齊廈通常是不會先說話的,賀中將跟他大眼瞪小眼的覺得有些無聊。

    賀中將喝了口水,杯子放下,突然對齊廈嚴肅地說:“毛/主/席說:一切不以結婚為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齊廈一怔:“……”厲害了,一輩子在國外的人還知道引用領袖的話。

    還沒等他回神,賀中將神色更加凜然,“你倆想過結婚的事?”

    齊廈轉瞬就被質疑耍流氓,完全沒想到這句話老爺子應該問自己兒子,更忘了賀中將到賀驍出生都沒結婚。

    他神色呆滯片刻後,誠實地回答:“想過,就是我國籍在國內,國內現在不支持同性婚姻。”

    就比如楚繹結婚也是在國外注冊登記,齊廈對其中關節還不太清楚,前一陣有心問,但同時也知道自己活得朝不慮夕,說一點都不怕帶累賀驍是假的。

    賀中將被他呆呆的樣子逗得心裏一陣樂,表情更威嚴,“那你跟賀驍求過婚嗎?”

    齊廈的神色立刻比木雞還木雞,接著慚愧地說:“沒有。”

    賀中將忍俊不禁,原來賀驍喜歡這種漂亮可愛的小傻瓜。

    他神色卻越發肅然,一副你們年輕人不像話的樣兒,從兜裏掏出個精巧的盒子,放到茶幾上推到齊廈麵前,“拿去求婚。”

    漂亮可愛的小傻瓜一時沒回過神,“啊?”接著茫然地拿起盒子打開,看著裏邊的一對古董式樣男戒,“……”

    齊廈第一反應就是求婚戒指必須自己買,於是又把首飾盒合上,說:“這不好。”

    賀中將哪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瞟一眼落地窗外的賀驍的背影:“len成天跟著你,你去買戒指還有驚喜可言?拿著,這是傳家的婚戒。”

    齊廈順著他的眼光一看:“……”言之有理。

    既然是家傳婚戒,齊廈就隻有先收著回頭再告訴賀驍了,他這時候想通了,他可以先拿這個求婚給賀驍驚喜,然後自己再買一對。

    於是齊廈把盒子收下,小心地放進口袋,對賀中將誠懇地說:“謝謝您。”這簡直是五好嶽父啊,不過,好像有什麽不對。

    賀中將這輩子連著兩次吃過當出手時不出手的虧,怕兒子走他老路,戒指本來是備著讓賀驍求婚的。眼下把局麵忽悠成了齊廈主動求婚,自然誌得意滿。稍微有點可惜的是,看不到賀驍被求婚是什麽表情。

    他滿意地對齊廈說:“求婚態度必須誠懇,賀驍一定會高興。”

    齊廈此時那叫一個豪情滿懷,雖然長輩跟他說這個有點讓人不好意思,但強行忽略掉那絲臊意說:“您放心,謝謝您。”但還是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

    等賀中將離開,齊廈晚上收拾東西,背著賀驍把戒指放到行李箱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賀驍祖傳的婚戒會是一對……男戒。

    齊廈回國這天一出機場就被記者圍住了,這是策略的一部分,如今事情宣揚得越廣,越沒人敢對他動手。

    裏外三層都是話筒和攝像機的場麵他再熟悉不過,但也是暌違幾個月,此時被亂哄哄的人聲吵得有些恍惚。

    幸虧賀驍和來接機的幾位護著他往車裏去,旁邊有記者問:“聽說你和魏憬銘先生是舊識,你對他是什麽看法?對你動手的是他嗎?”

    齊廈按事先安排好的答案回答:“我隻能說整件事我都問心無愧,我相信司法會給我公正。”

    在場記者發問都差不多,但齊廈將要走到車門口的時候,卻出來一個不同的聲音,“之前性向事件,你指控了街拍擁吻是用假照片構陷,卻一直沒有向公眾回應你和身邊這位保鏢先生的關係,請問你們真是同性情侶嗎?”

    齊廈步子頓了頓,跟賀驍短暫對視,沒有回答,但轉頭目光尋到那位記者,微微一笑。

    他這一笑,眼底光芒璀璨,人群中有相機的快門哢嚓按下,畫麵瞬間定格。

    這張照片一直到很多年後都被米分絲津津樂道,結合後來與齊廈有關的無數傳聞,對於在數不清多少次在鏡頭前展示自己的齊廈來說,當之無愧,這是他最美、最動人的一刻。

    就著這份動人,賀驍直到坐進車裏還有些神思不屬,把齊廈拉過來坐到自己腿上,從身後抱住他,好半天才說:“沒否認。”

    齊廈那一番孤勇之後此時人也訥訥的,腦袋順勢朝後靠著賀驍的肩,說:“沒否認。”

    賀驍手掌對著他的手掌,兩個人十指交握,“想清楚了?”

    齊廈卻沒直接回答,“今年公司有個新人要去衝金鳳獎的新人獎,我姐他們一直在著手辦這個,據說贏麵很大。”

    他眼神帶著憧憬地望著車頂和隔板交接處,“等他們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不再當偶像,隻做一個演員,那時候,我偶爾接個話劇或者電影,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有更多時間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齊廈這一段話帶著一切回歸本心的安詳和釋然,他說得非常平靜,宛如塵埃落定。

    可那平靜裏頭又有他近乎執拗的奮不顧身,賀驍知道齊廈很早就奮不顧身了,在仍恐懼著同性關係的時候,在他們前途尚不明朗之前。

    賀驍同樣知道,齊廈就是在最糾結的時候,也沒用同樣的糾結折磨他,隻是自苦,直到自己慢慢一步步走出來。

    賀驍環在齊廈腰上的手又收緊了些,下巴抵著他的肩,“好,依你。”

    齊廈是在回國的第三天見到魏憬銘的。

    這時候魏憬銘情況比他們回國前更加焦頭爛額,警方收到一份匿名寄來的照片,上邊是魏憬銘在他書房跟一個男人說話。

    男人隻拍到一個側臉,但當代的鑒定技術何等發達,調查人員引起重視後把會計師墜樓當晚,那棟舊樓門廳的監控翻出開又查找一遍,發現裏頭有個管道工打扮的人即使蒙著臉,從身體和眼周的骨骼分析,跟照片上的男人極為吻合。

    管道工是真的管道工,這些警察事先就排查過,但是這回再次上門,店主告知他們人已經走了。

    這件事齊廈當然是從賀驍嘴裏聽說的,當然他不完全明白賀驍從哪知道的調查進展內/幕。同樣不明白魏憬銘為什麽會雇傭一個管道工。

    賀驍耐心地跟他解釋,“能把墜落做得連屍檢都分不清是自殺還是他殺的,那是職業殺手,他們也是需要身份隱藏的。”

    齊廈頓時覺得現實比電視劇更加令人歎為觀止,魏憬銘比他想的更加窮凶極惡。

    因此,這天錄完口供出來在走廊裏遇見魏憬銘,齊廈眼神十足鄙夷。

    魏憬銘此時對罪責仍能推搪,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從容神色,在將要擦身而過的時候深深看了齊廈一眼。

    齊廈冷眼對著他。

    這就是一次不期而遇,但齊廈沒想到的是,他們剛到電梯門口,剛才跟著魏憬銘的人其中一個追上來了。

    齊廈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頭,看清是誰便跟賀驍一起站在原地沒動,都想看這人有什麽花招可耍。

    結果男人瞟一眼賀驍,對齊廈意味深長地說:“魏先生說,雖然你已經不把他當長輩了,但他還是把你當成自己後輩看待,他讓我轉告你,來自最親近的人的傷害才最致命,讓你小心,不要被身邊的人欺騙。”

    這句話很顯然是針對賀驍,賀驍眼色都沒變一下,魏憬銘還是這麽不入流。

    但齊廈一聽怒不可遏,冷冰冰地對男人說:“你也替我轉告他,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說起來還是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麽些年的,隻有挑撥人家兩口子關係這點手段,這要是我,我就找塊豆腐撞一撞。我腦抽了嗎,不信自己人信他?”

    男人蹭了一鼻子灰,轉頭就走。

    齊廈對著他背影說:“一定把話給我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