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善惡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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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到底來做什麽?”

    “你我二國這些年風雨不斷,北漢卻日益壯大,自然是想與你聊聊此事。”孟習之笑著,眼睛卻直視著宋延巳,“我還想見下沅沅。”

    “孤若說不呢。”

    “如果是前者,我勸你最好考慮考慮,如果是後者……”孟習之輕笑出聲,“倒也無所謂。”

    江沅最後一次見到謝嘉言便是在陰森的冷宮內。

    謝嘉言瘋了,這是張顯貴送來的消息,那個高高在上的女子,在謝家垮台後便開始精神恍惚,隻每日隻惡毒的念著她的名字。

    冷宮陰森而幽靜,江沅剛踏進去就打了個冷顫,忽然有條黑影向她撲來,還沒靠近就被侍衛一腳踹飛在地。

    一聲悶哼,江沅聽到骨頭撞擊地麵發出的聲音。看管太監顯然是被嚇到了,連忙跪下求饒,額頭不停地碰在地上,心裏卻越發的憎恨那女人。

    “你為什麽還不死?你怎麽還不死。”地上的女子因為疼痛而縮成一團,她笑的聲音都在顫,透著絲絲的詭異。

    “住嘴!”看管太監見她口不擇言,也急了,伸手就想要給她兩巴掌,隻是這一巴掌還未扇下去,就被人中途攔下。

    張顯貴垂著眼,“劉公公,帝後還沒發話呢。”

    夫人未廢,她便還是主子,是主子就輪不到一個內監在她頭上耀武揚威,這是後宮的規矩,是皇家的規矩,也是江沅的規矩。

    人,要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身份。

    “是奴才逾越了。”看管太監反手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越發的覺得這冷宮中的女人是個晦氣。

    “退下吧。”江沅開口。

    看管太監飛快的看了眼江沅,心中有些猶疑,“可是……”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留下帝後,何況她肚子還有皇嗣,他不親眼看著著實不放心。

    江沅看了眼身邊的侍衛,這是宋延巳親手撥下來的,想來功夫也是極好的,張顯貴看著江沅的眼色,不待她開口,便不耐煩的對劉公公道,“要說幾遍啊,你當雜家是死的嗎?”

    “不敢,不敢。”看管太監見張顯貴煩了,便不敢再留,隻弓腰退了出去。

    殿門被關上,陰風從縫隙中呼嘯而過,地上的人還在笑著,伴隨著因疼痛而產生的咳嗽聲。

    “為什麽?”江沅看著張顯貴飛快的上前綁了謝嘉言的手腳,這才靠近她,“我與你無冤無仇。”

    江沅對於她和謝嘉言的關係想了許久,如果說上輩子是為了宋延巳的恩寵,她們鬥得你死我活,那麽這輩子呢?她們之間沒有情愛的衝突,為何她卻要一次又一次想置她於死地?

    僅僅為了利益?不見得。

    “真是虛偽的女人。”謝嘉言抬頭看向江沅,此刻的她披頭散發,臉上染著灰塵,眼神如同地獄來的惡鬼,“一個個的隻會逢場作戲,你是這樣,謝十七是這樣,我大姐也是這樣。”

    可是偏偏,她們都比她受到的寵愛多!父親偏心偏到骨子裏,老夫人也更喜歡十七多一點,好不容易,她們都死了,她卻又遇上了江沅。

    從小到大,她明明那麽努力,為什麽就是沒人喜歡她,而那些女人,滿腹的算計都藏在了這副人畜無害的皮囊下,一伸手買抓到了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父母的疼寵,長輩的喜愛,夫君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就像個看客,可是她明明才是天之驕女,她不是好人,她們又是了麽?大姐死了她很開心,謝十七沒了她心生歡愉,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江沅還不死。

    “你真是瘋了。”

    “我沒瘋!”刺耳的叫聲劃破眾人的耳膜,謝嘉言掙紮的想要爬起來,“我隻不過是做了你們想做而不敢做的,就因為我做了,所以錯了麽?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想殺過我?”

    “想和做是一樣的麽?”江沅靠近她,上輩子不提,這輩子得知她想毒殺呈鈺的時候,就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可是她得忍,“我想的事情多了,難不成都要做?”

    “對!我看到我討厭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我心裏就是舒坦。”人活一輩子,為什麽非要委屈自己,謝嘉言忽然想到了初次見宋延巳,那麽明亮,陽光下不染陰謀,確實讓她動了心,可是沒多久,她就發現,他也是如此,虛偽的讓她惡心,而她與他的初見,隻是因為那日的陽光明媚,晃了眼。

    麵前的女人,偏執而又瘋狂,活在陰暗裏,內心黯的照不進一點光,仿佛世上所有的人都對不起她。

    “你有什麽好不滿的?謝生平費盡心思為你鋪路善後,煙州為你尋得了最好的兒郎,你自己錯過了怨得了誰?”是人就固然有偏心,謝嘉言自幼便不甘人下,為人衝動性子狠辣,她若是謝生平,也會更加偏疼文弱的長女,都是嫡親的骨肉,便是真的親疏有別,又能偏到哪裏去?

    隻是時光磨平了謝嘉言的衝動,把她骨子裏的那份狠發揮到了極致。世上有多少女子敢如她這般,年歲尚幼就算計著毀掉堂妹的清白,逼得老夫人親手舍了自個的嫡孫女,年歲大些殺人下毒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那些於她而言都不是人命。

    江沅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她會算計,會偽裝,折在她手裏的人命也不少。可即便是上輩子,她和江芷鬧的再狠,也從未想過把庶姐如何。哪怕是宋延巳的姬嬪,若不是想要踏著她上位,何至於此連骨肉一起折到她手裏。

    你不仁我便不義,你視我如無物我便當你是塵埃,蓉安和她的那對子女她上輩子恨的骨子裏去,直到她跳了觀雲閣不也沒動過?

    “哪有人真的對不起你,一件件哪一件不是你對不起別人。”江沅緩緩蹲下與謝嘉言對視,“善惡皆會得報應,禍福自然有天理。”

    “報應?天理?”謝嘉言含著淚笑的開懷,“我從來不信這些,我隻是不及你們,所以我輸了而已。”

    江沅伸出素白的指尖,輕指向她的雙眸,“你的眼前都是黑,雙目雖在,卻早就看不見了。”

    “盼的皆是空,等的全是夢。”謝嘉言收了笑,眯著眼,神情有些扭曲,“我隻是想要所有人和我一樣,何錯之有。”

    江沅無奈搖頭,張顯貴連連忙伸手將她攙扶起來,一高一低,一上一下,江沅看著謝嘉言,地上狼狽的女子也回看著她,“你我二人無論相逢於何時,都無法相處。”

    “成王敗寇。”謝嘉言屈起身子,看向江沅的眼神閃著幽暗的光,麵容猙獰,“若不是有宋延巳,你絕對鬥不過我。”

    江沅聰敏,卻不如她狠,她能豁出去一切拚個萬人中央,江沅卻不能,有牽掛便有弱點,腦海中不知怎麽又想起九姐的那句話,“你不為萬人中的明珠,便要為攆落泥中的殘紅。”

    她是謝家的女兒,本就該萬人中央,她是明珠,怎會是殘紅?

    江沅看著喃喃自語的謝嘉言,她似哭非哭,片刻又開懷大笑,聲音帶著尖銳。

    謝嘉言這模樣看的張顯貴毛骨悚然,忍不住開口,“娘娘,謝夫人是真瘋了,咱們回吧。”

    殿門被緩緩閉上,隔斷了殿內謝嘉言淒厲的哭笑聲,江沅扭頭看著緊閉的殿門,“愛本是恨的來處,可她連愛都未有,到底又再恨些什麽。”

    “恨自己不爭氣罷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闖入耳朵,江沅渾身僵硬,片刻才轉身,熟悉的笑容映入眼孔,她雙目微圓,就聽孟習之道,“沅沅,好久不見。”

    他和宋延巳站在殿外,聽著殿內江沅和謝嘉言的對話,心中暗歎宋延巳不識人,“這謝家女若是衛人,入了我大衛的皇殿,怕又是另一番局麵了。”

    “人生若追逐的是名利,總要放棄些東西。”宋延巳走到江沅身邊,伸手攬了她的肩膀,安慰的輕撫了兩下,懷中的人才放鬆了警惕,“可惜我誌不在此。”

    “那真是可惜。”孟習之眼神掃過江沅凸起的小腹,江沅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不留痕跡的遮掩了腹部,卻換來了他的嗤笑,“沅沅還是這般怕我。”

    “中離,我有些不舒服。”江沅望著宋延巳,表情有些可憐,“可以走麽。”

    “好。”宋延巳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解下身上的黑裘係給她,“天冷,早些回去休息。”

    江沅點點頭,這才被張顯貴扶著出了冷宮,她抬頭看著陰暗的天空,偶爾有點白落在墨色的大裘上,“又下雪了。”

    “是。”張顯貴應道,“我扶著娘娘走慢些。”

    “別看了,人都沒影了。”孟習之看了眼望著江沅背影的宋延巳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一聽到她來看謝家女,便心急火燎的趕來,隻是沅沅會不會這麽想就說不定了。”

    “鎮國公什麽意思?”宋延巳冷著臉回頭看他,何謙怕他凍著,可是宋延巳交代過不準他們過去,如今隻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冰天雪地裏一身單袍,懷裏抱著另一件大裘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一步。

    “萬一,沅沅以為你是專門帶我來看她的,我可就罪過了。”孟習之有些唯恐不亂的道。

    宋延巳冷眼看著他,又抬抬手,何謙這才得了令,連忙把狐裘給他披上,就聽他淡淡的開口,“見也見了,鎮國公打算何時離開?”

    “明日。”孟習之轉著指上的扳指,表情看不出喜怒,人見到了,被寵的珠圓玉潤,一個男人究竟有多愛一個女人,隻看眼神就能明了,自打見了江沅,宋延巳的眼神就沒在她身上離開過,他自問做不到宋延巳這般。

    使臣出訪,僅呆三日,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可是宋延巳和孟習之心中都明了,隻閉口不談。

    輦車驪駕越想越遠,孟習之坐在車內,忍不住挑起了帷幕,青磚黛瓦漸行漸遠,他一直有句話想問江沅。

    若當年破城那日,他帶著她一起逃了,她也未成在慌亂中遇見宋延巳,會不會與他一起。

    而現在,不用問他也知道,不會。

    “爺,咱們這麽快就回麽,妾還沒玩夠呢。”嬌軟的小手攀附著他的肩膀,身邊的女子帶著嬌嗔。

    思緒被拉回,孟習之笑著把人擁在懷裏,輕輕在她脖頸上印上了一抹紅,“大衛可比蜀國有趣多了。”

    “可不。”另一位美妾心裏暗恨他身邊的女子爭寵,也趴到他肩上,笑道,“咱們衛國的姑娘可比蜀國漂亮多了,爺說對不對。”

    “卿卿說的都對。”車內笑鬧做一團。

    雪生騎馬跟在車旁,隻看了眼,希望這回徹底斷了念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