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98|9.10

字數:671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穿成潘金蓮怎麽破。 !

    拳腳聲聲,夾雜著王矮虎的驚叫:“娘子,我的娘子,你來真格的啊!……娘子手好香!哎唷,我王英得遇娘子,那是祖上積德,哎喲!被娘子的小巴掌打一下,也、也無妨……”

    一邊叫,一邊手忙腳亂地躲,口中還大呼小叫地心疼對方。

    若是有不知情的看來,未免會覺得這人雖然品相差了點,畢竟有一顆真心。但梁山人眾都清楚這王矮虎的尿性,見了漂亮女人什麽話說不出來,賭咒發誓的時候,自家爹娘十八代祖宗,乃至晁大哥宋大哥,都能讓他口頭上給賣了。要不是他身上有點真本事,給梁山泊立過功,給宋大哥流過血,誰待見他!

    潘小園見扈三娘手底下似乎果真有點慢下來,生怕她心軟,急了,大聲喊道:“喂,別聽他瞎胡吹!”

    說完有點後悔,槍打出頭鳥,自己一個不會武功的,憑什麽在這兒指點江山?

    想不到竟是一呼百應。當即有幾個聲音從四麵八方匯過來:”就是!就是!”

    “要鬥便好好鬥,誰耐煩聽你扯淡!再聒噪,灑家揍你!”

    魯智深也呼哧帶喘地來了。找不到人喝酒,隻好跟著來瞧熱鬧,一雙牛眼往場上一掃,當即下了結論:“王英,你小子不行的,趁早下來吧!”

    王矮虎一邊驚險地躲過一雙粉拳,一邊笑道:“大師父說這話為時尚早,我這是手下留情,有些地方不能用力打……”

    一句話沒說完,突然大聲一喝,縱躍而起,空中一套組合拳,竟把扈三娘逼退了好幾步,聽聲音,美人這下免不得挨了他幾拳幾掌。

    潘小園嚇一大跳,連忙仰頭,向樹上麵武鬆求助。武鬆麵不改色,也懶得朝她嚷嚷,手裏還拈著一片梨,朝他自己胸口指了指,又朝底下魯智深的光頭指了指,一笑。

    潘小園腦子裏繞了一繞,才明白過來。林衝不愛湊熱鬧,今日沒來;魯智深是他唯一的好基友,這一指魯智深,代表的就是林衝。再一指武鬆自己,用意便很明了:扈三娘跟林衝武鬆兩人兩日鬥下來——主要是林衝——免不得體力大幅損耗,今日算不上最佳狀態,比起前兩日,看起來自然沒那麽隨心所欲。

    潘小園便鬆口氣,目光繼續回到台上看戲。

    可幾個回合下來,扈三娘倒似真的後繼無力,除了一開始在王矮虎身上踢了幾腳,之後的你來我往,潘小園沒看出她占了絲毫便宜。再兩招下去,王英“呀”的一聲大叫,十分不雅的一個滾地翻,不知道哪門哪派的功夫,直接抱上了美人的大腿,用力一掀。

    扈三娘罵了一聲,沒把人踢走,居然被拖翻在地。好在她反應快,順勢打了個滾,躍起身來,臉色竟是蒼白的,大口大口喘氣。

    王矮虎也舒了口氣,笑道:“娘子,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圍觀的人群中,也出現了驚疑之聲,大家紛紛認為扈三娘這一招輸的實在是不該。

    再過片刻,連潘小園都看出問題了。美人臉上再也沒有驕傲之色,換成了驚訝和惶恐,眉間帶著微微的痛苦,雙眼不離王矮虎的拳頭。頃刻間又中了當胸一腳,直退了好幾步。王英得意地嘻嘻一笑,又嘟囔了句什麽,娘子胸前好有彈性啊。

    潘小園正看得眼皮跳,隻聽吧嗒一聲,什麽東西從頭頂上掉下來。潘小園低頭一看,半個梨,在土裏滾。

    再抬頭,武鬆已經欠起身子,眉頭緊鎖著,眼中是和扈三娘一模一樣的疑惑。然後他伸手撐著老楊樹幹,輕輕躍下地來。

    美人臉色已經是不正常的蒼白,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勉強招架還擊。而王矮虎此時已經化身為濃縮版的惡魔,一招一式竭盡狠辣。比起上一次在祝家莊,扈三娘生擒王矮虎的場麵,此時完全倒轉了來。

    武鬆正失神,袖子一緊,讓人拉了兩拉。一低頭,便是那個不會武功的外行,此時把他當救星,一個勁兒地問:“扈三娘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什麽……誘敵之計?是不是在攢大招兒?”

    一邊說,一邊左顧右盼,仿佛要在圍觀人群的表情中找到些認同。

    而武鬆頭一次對這種話題竟然無言以對,好像答不出問題的小學生。

    照扈三娘今日這個水準,當日她在祝家莊,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

    再看麵前人一臉焦急關注的模樣,圓潤的雙唇繃起來,不由自主地抿著,那雙杏子眼眼尾的褶皺都微微張開來,眼睛裏什麽晶晶亮亮的一閃而過。

    兩人有些相顧無言的意思。他也隻能慢慢咬著嘴唇,在自己的認知中搜尋最可能的答案:“也許,是前日真的讓林教頭傷著了,我沒看出來……”

    忽然人群一下子安靜了,簡直是鴉雀無聲。武鬆的那個“來”字,十分突兀地留了個尾巴,拔出尖兒來。他趕緊住口。

    人人臉上的表情都似乎凝固了。短暫的冷卻過後,仿佛一股子野火從地底下燒出來,頃刻間席卷大地,燎遍全場,蒸騰上天,炸了。

    誰能想到!

    扈三娘膝彎被狠狠踹了一腳,竟然一下子起不來,讓王英一腳踩上胳膊,兩指點在咽喉,就此將軍。

    美人很顯然傷得不輕,嘴角細細的流出一道血,抬不起手去擦。那雙細長的眼閉起來,睫毛翕動著,蓋出一行細細的淚。

    王矮虎挺起胸,得意洋洋地宣布:“三娘,承讓了!”

    連那做裁判的裴宣都有點難以置信,口中慢條斯理地數到十,不見扈三娘動彈,隻得拿起一支筆,往那布告方向去。走到一半,還回了一次頭,見扈三娘仍倒在原處,搖搖頭,提起筆來。

    而半數的觀眾,還保留著目瞪口呆的狀態。眼前的事實隻有一個解釋:美人第一天對戰林衝,實在是用力過猛,把自己弄受了傷,或者是被林衝下了什麽暗手,導致今日被王矮虎吊打撿漏——這矮子上輩子積什麽德了?

    但王英不這麽認為。他似乎很享受美人臣服在腳下的感覺,一隻腳依舊輕輕踏在她胳膊上,朝眾人團團一揖,笑道:“不瞞大夥說,兄弟剛剛練成一門七十二式地煞拳,今日頭一次發市,果然挺有威力,讓大家見笑了,哈哈哈!”

    接著朝底下一伸手:“娘子?”

    扈三娘似乎昏迷了一陣子,過了好久,才微微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一隻長黑毛的手背,厭惡地微微別過頭,然後目光定在什麽地方。

    王矮虎也隨著瞧過去:一隊全副武裝的小嘍囉,領頭的幾個帶著刀斧,一看就知道是來幹什麽的。

    王矮虎渾身上下嗖的一個激靈,立刻撲下身去,作勢將扈三娘摟住了。

    觀眾席中傳來幾聲不滿的喝止:“喂,王矮虎,你幹什麽?”

    鼻毛飛舞,喊聲尖銳:“不成,不能殺了娘子,我不同意!”

    趕上來幾個小嘍囉,朝王英躬身行禮,不卑不亢地開口,說這是規矩,這女子三戰一勝,沒能贏得梁山,眼下隻好由他們帶走,然後就……

    場上場下一片唏噓,有不少人轉身就走,不願意見證後麵的事了。一時間場上呼啦啦空出來一大片。

    王英卻還不死心:“不成,這等花……花朵兒般娘子,殺了多浪費!不如兄弟們去上報宋大哥,我王英要她!納了她,不就是一家人,你們誰都不許動她!”

    一邊說,一邊把半昏迷的扈三娘往懷裏摟。一隊小嘍囉從沒見到有大哥這般撒潑的,麵麵相覷些時刻,也隻得停在場外,派人去報知宋江他們。

    可有人看不下去。武鬆離得老遠,就傲氣森森的一聲大喝:“那也先把人放開!成何體統!”

    那邊魯智深直接擼袖子上了:“你這廝把人家小姑娘摟懷裏,是想幹啥?灑家最看不慣……”

    王矮虎趕緊將美人放開了些,痛心疾首地指著那一隊刀斧手的屁股,仰頭哭訴道:“師兄你沒看麽!要不是俺摟得緊,美人兒要讓他們殺了!師兄,你得體諒俺哪!”

    魯智深一愣。他是屬驢的直腸子,腦袋裏常年擺著空城計,時不時的來一個大愚若愚,寬闊的後背上總是貼著三個隱形字“忽悠我”。眼下聽王矮虎這麽一辯解,琢磨琢磨,還真是!

    於是捋著半截袖子,口中灑家灑家的罵了一陣,左右望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場麵一片混亂。扈三娘終究是輸了,雖然輸的場次和預期不太一樣,結果卻也沒逃出大夥最初的分析。可這邊王英死乞白賴的要“納”她,保她的命,大夥似乎也不好反對。

    ——總不能把林衝推上去跟他搶吧!誰敢?

    這時候變故才傳到帶頭大哥們耳朵裏。王英一把鼻涕一把淚,死乞白賴要這個女人,賭咒發誓,說什麽以後再不去山下禍害大姑娘小媳婦,就守著美人兒過日子了。你要是不答應……宋大哥,我死給你看!

    宋江趕過來,一看這情形,也超乎他意料,隻好用盡他所有的社交能耐,感情真摯地將各方都敷衍了,讓先把扈三娘救醒,送回原來的小黑屋去監押著。

    其餘人一律遣散。就連武鬆魯智深也給的好說歹說的勸了回去:“今天暫時不殺那婆娘,大哥們都請回吧,請回!”

    斷金亭校場前所未有的失控,有人賴著不走等變故,有人罵罵咧咧的抱怨。更有人,前幾天還對扈三娘惡言惡語的叫罵,眼下她真的要沒命,卻又忽然想起了憐香惜玉,在那裏反複唏噓,就是不肯離開。

    和一個美人的歸宿性命相比,軍令就有些略顯蒼白了。

    潘小園隻覺得人潮洶湧,自己前後左右都是汙言穢語,人來人往,往各個方向走的都有,自己頃刻間就被撞了下腰,踩了下鞋麵。

    隨即人潮裏現出一隻有力的手,一把挽住她手腕,將她拉到一方安靜的空間裏,肩膀給她開出一條路。

    “先回去。”

    潘小園戀戀不舍回頭看一眼,心裏倒是替扈三娘一直揪著。讓武鬆拉著走了一段路,人少了些,才想起來抬頭看他。他自從扔了那梨以來,眉頭似乎就沒舒展過,眸子忽明忽暗,不知道腦子裏過了多少念頭和事情。眼下扈三娘這個結局,顯然也是不太如他意的。

    但他依舊守著口風,在最終結局敲定之前,不亂說一句廢話。

    隻是見她神色是在是惶然,才又說了一句:“靜觀事態。”

    快步離開現場,其實也有撇清關係的意思。他知道宋大哥愛才如命,王英這麽鬧一出,為了留扈三娘,有那麽一丁點兒可能,說不定真有允諾的意思。到時候若是他還在場,自然不能昧著良心表示同意,然而若表示反對,豈非是置扈三娘於死地的節奏?

    再者,若是他再留在場地裏刷臉,難免會有人往深了想:王英輸過他武鬆,他又輸了三娘,今日三娘又輸了王英,環環不相扣,邏輯上說不通,肯定有一環是出了問題的。到時候再爆出他有意放水的事,那趕緊趁早打包袱下山,別做人了。

    反正扈三娘今日死不了,暫且寬心。

    他想著想著,手裏頭卻忽然一空。他自然而然順手一撈,依然撈個空。這才低頭,發現潘小園正朝他客客氣氣的笑,自動退回肩並肩的態勢,手籠回袖子裏了。

    既然已經出了擁擠人群,那可就不用拉著她了吧!

    她一句話沒說,但眼中一閃而過的憊懶神情,還是明明確確地告訴了他這一點。前日她醉態可掬時說的那番宣言,眼下可還沒失效。

    武鬆沒脾氣,自己也把手籠回袖子裏,見到岔路,朝左邊那條揚了揚下巴,意思是先把她送回她的小院子再說。

    心裏頭卻有點納悶,當初是誰不顧一切的把他攔腰摟住,還在他胸前蹭了兩蹭,哭鼻子來著?真是翻臉不認人,自己幹的事兒,自己不記得。

    潘小園見他有點失落的樣子,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瞬,把方才扈三娘慘敗的陰鬱衝淡了不少。

    誰知那點愉快心情也沒維持多久。回到房裏,椅子還沒坐熱,就聽到周圍喧囂嘈雜,猶如狂風卷過,漫山遍野都在飛傳同一個訊息。

    “扈、扈三娘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