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曾與他說過，天女的元神，已達到超然不滅，可融於萬物，存於蒼茫。即便將她打到灰飛煙滅，也會在天地間，散而不去。總有一天會再次凝聚起元神，卷土重來。而且每死一次，怨念之力都會增加一分，到那時，隻會變得更加可怕。

    不過這些事，方程很聰明的保留了下來，沒有透露。隻將青丘狐族，是如何與魔君米諾斯的爪牙，爭相廝殺，保住她這天女。又如何排除萬難，拚死護送至春城。之後不僅給她找了一個家，還對她百般照料，關懷備至，說得是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沐瑤兒聽罷，結合著李立的言詞，倒也信上了幾分。心許是這幫狐族子弟，過慣了舒適安逸的生活。不希望魔尊歸來，受到壓迫，才兵行險著，與米諾斯強行對抗。

    反正不論真相如何，她都已入了魔道，撬開了方程的嘴就好，不需要再多做糾結。

    她斂下心中躁動，極其懇切的看著方程，問道：“既然你們是想幫我，那可以再多幫我一次嗎？”

    方程眉心隱隱一跳，“什麽事？”

    “能告訴我，孔天厥的下落嗎？”沐瑤兒明亮的眼眸裏，泛起了些許晶瑩的水光。唇畔微顫著續道：“當初你們為了讓我過得幸福，不惜出麵威脅李立。可如今我愛的人，他被……”

    她哽咽著抽了幾口氣，“他被米諾斯，關進了空冥之都。四天了，從市區暴動那一晚，到現在已經快整整四天了。我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有沒有受傷，還是已經……”她閉了閉眼，一滴滴鹹澀的淚瞬然溢出眼眶，“我真的很擔心，拜托你，告訴我孔天厥在哪，可以嗎？”

    “空冥之都！”方程大驚，他知道幕後黑手是米諾斯，但對那些失蹤者的下落，毫無所知。一把抓住沐瑤兒的胳膊，確認道：“你是說那些失蹤的人，都被關進了空冥之都？”

    沐瑤兒潸然點頭，“米諾斯要我去拿遊夢玉釦換人。我去了，也看到了，它就放在顧家先祖的棺槨裏。可是我拿不到，我根本過不了孔天厥留下的三途水。”她撕開臉上的紗布，撩開袖口，“我真的去了，不光是這些傷，就連陪我去的顧浩泉也……也掉進了裏麵的虛空蟲洞。我拚了命的想要拿到遊夢玉釦，結果我卻中了毒。如今靈力全失，除了來找孔天厥，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方程不動聲色的瞧了她一陣，問道：“所以、你不是衝著天玄珠來的？”

    天玄珠？

    沐瑤兒並沒聽人提及過，搖搖頭，誠然道：“我隻為救人，不為其他。”

    方程蹭著鼻梁，瞥向她手上的戒指，“為什麽要加入魔界？你可知道，刑天將要做的事，會毀掉整個世界，包括……你口中的愛人。”

    ——他是在懷疑那番話？

    沐瑤兒拭掉眼角的淚，輕笑道：“為什麽？因為我不可輪回，因為生死簿上沒有我的名，三生石上，我是一個空白。地府的人、要銷毀我。然後我莫名其妙的到了一個地方，遇到一團莫名其妙的黑霧。他告訴我，他叫屠龍，是魔界最至高無上的王。也是他、幫我恢複了遠古的記憶，喚回了我失去的靈力。除了匍匐在他腳下，你告訴我，還有什麽方法可以存活。”

    她側過身，看向遠方漆黑的一片天，“悠悠天地，曠闊無垠，卻沒有一處，是我的容身之所。相信同為異類的你，對這種感受、應該深有體會吧。不然、你又怎會和我一樣……”她轉頭看向方程，一字一頓的接著說道：“加入魔界。”

    得知她隻是為了存活，而非複仇。方程輕舒了一口氣，緩下麵色來同她說道：“你說的是沒錯，我青丘狐族，當初會加入魔界，確實和你一樣，是為了存活。但那是因為關係到整個族群的安危，我們不得已而為之，並非貪生怕死。為了不讓你受魔族擺布，危及天下蒼生，我狐族沒有一個人畏懼過死亡。哪怕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曾有半點退縮。”

    他目露悲憫，語重心長的續道：“你可想過，你的存活，是用了多少條無辜的生命，換來的。如果你加入魔界，那他們的血，就算是白流了。”

    屍橫遍野，隻為她一人……

    沐瑤兒黯然垂眸，比起那些為天下蒼生而戰，慷慨就義的人。她似乎確實非常自私，一直以來，都隻想著自己，怎樣存活，怎樣被人當做祭物，痛不欲生。

    祭物……她目光一緊，猛然反應過來，那些人和她是不一樣的。死，算什麽？為大義，拋頭顱，灑熱血，她也可以。但那些人通通可以再度輪回，生生不息。唯獨她不行，這便是差距。

    囚困萬古，她早就活膩味了。在那黑暗空間裏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所承受的煎熬，不是一個‘死’字，可以與之並論。她要的、不是苟延殘喘的活著，而是報複，哪怕玉石俱焚，也要讓那些因她這祭物、而享樂幸福的人。嚐一嚐，她所承受過的痛苦。

    她淹沒在仇恨之中，久久不能自拔。方程卻將她的沉默，視為一種悔悟，很是欣慰的露出了微笑，“你也不必過於介懷，隻要你能早日脫離魔界，以善為本。那我狐族的勇士們，就不算白白犧牲。”

    沐瑤兒幽幽的看著地麵，沒做聲，隻唇邊掠過了一抹淺淺的笑。

    方程一時，也不敢太過放心。畢竟天女是個危險人物，是正、是邪，隻在她一念之間。看她神情似乎有點低落，他輕歎一口氣，問道：“你真的是要救人？”

    沐瑤兒輕點了一點頭。

    方程：“能告訴我，是誰嗎？”

    沐瑤兒眸色微微一頓，“彥冠修，。”

    她清幽的聲音，很低，也很小，卻隱隱帶著有一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意味。

    方程對她的事，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如果說她是為了彥冠修，倒也值得相信一把。思量再三後，他肅然道：“不瞞你說，我確實有孔先上的消息，但是很不巧，他並不在家。明天吧，明天我帶你一起過去，再跑一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