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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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塵將腦袋誇張地朝天仰著,隻幾秒就不得不放棄了。土法非但不能抑製住不斷溢出的鼻血,還險些倒灌進鼻腔中。年輕的暗影獵人眼中一陣酸澀,耳朵也嗡嗡地鳴著,精神力耗盡的虛弱感一波波地朝身上湧流。封塵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意誌稍有放鬆,當即就會在指揮艙的角落中昏睡過去,不曉得何時才能醒來。
燃石鎮兩端的距離甚至不夠飛空艇一個加速,螺旋槳一陣轟鳴,貨艇已經行到了鎮門的附近。下方的鎮民們來不及看一眼頭頂的巨大飛艇,就哭嚎著,趕忙依著逃亡時的原路湧回進小鎮之中。
在他們的身後,泥漿中奔行的四肢有如一連串行軍的鼓點,從林地邊緣的陰影中掙脫出來,濺起一排高高的泥浪,獸群中最近的身影離鎮民不足五十米,這個距離每秒鍾都在不斷拉近。
身後襲來的怪物有如芒刺在背,逼迫著驚慌失措的普通人們憑著本能,向自己唯一信任的安穩地帶奔逃而去。天知道眾人的行為在飛艇上的暗影獵人們看來,無異於飲鴆止渴。
“一群頭甲龍而已?”待到森羅看清了遠處黑壓壓的怪物後,一行人反倒安心下去,“這種貨色也值得他們如此驚慌?”
“興許是看錯了?我看封塵怕是累壞了吧。”沒人知曉封塵這些古怪能力的出處,自然也就無從幫忙。眼看著龍語者的眼睛開始翻白,如喝水一般一瓶接一瓶地灌下提神藥劑,楓前輩也隻能無計可施地幹咧著嘴巴,“鎮前有防備怪物的鹿砦和陷阱,區區草食種,看來用不著我們了。”
“不光有這些……”年輕獵人撐直身體,也不再管滴答不止的鼻子了,“暴食種……小心暴食種!”
封塵的話音剛落,一顆碩大的腦袋就從林地邊緣處猙然鑽出。巨怪堅硬的甲殼直接擠倒了兩側碗口粗的原生林木,獸首強硬地從八字形傾倒的樹幹上方碾壓過來。
陰沉沉的天色下,巨獸明黃色的獸鱗甲尤其亮眼。犀手中持著千裏眼,不自覺地避了一下,視線再回歸時,怪物已經一步竄出了十餘米,後發先至地直取前方奔行中的頭甲龍。暴食種把頭一橫,嘴巴近乎一百八十度地張開,牙口貼著地麵,狠狠地咬上了一隻頭甲龍的屁股。怪物三角狀的腦袋上,尖吻處偏生著上下兩對猙獰的獠牙,隻一切合,牙齒便深深嵌進草食種的下半截身體裏。暗影獵人們在上百米的高空中,還能聽見頭甲龍被殘暴地攔腰截斷時發出的哀鳴。
“被一口吞下去了……”其餘眾人趕忙跑到舷窗處定睛望去。吞下一隻頭甲龍的巨獸,脖頸處明顯地鼓脹起來,鼓起的部位在身體的蠕動下不斷後移,逐漸隱沒進林地的陰影中。
“這是什麽見鬼的怪物?蛇嗎?”封塵的喉結上下一動。怪物已經竄出林地約莫二十米了,看上去卻還有相當大的一截身體遮掩在樹叢之中。在它露出來的一段頸背上,左右生著兩排長長的骨甲,俯視下去,有如一對威風凜凜的骨翼。
年輕人辨不出怪物的樣貌,但對方與潛口龍相差無幾的氣息則被看得清清楚楚。巨獸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隻有無窮無盡的食欲,甚至連繁衍存續都不在它的思慮之中,怪物精神世界中傳遞出的陣陣陰冷和黏膩,讓本已疲憊不堪的封塵再打了個寒顫。
“中彩了,是絞蛇龍。”楓不辨喜怒地說道,“該說是禍不單行嗎……”
“牙獸種?”封塵搭著楓前輩的肩膀,依稀可見怪物粗長的身體兩側伸出的爪子。暴食種吞下一隻頭甲龍,身體在泥地上不斷扭打著,幾息間已經出森林近三十米了。龐大的身軀每一次扭動,被腹中的怪物撐圓的肚皮都在逐漸幹癟回到常態。那並不是消化了,而是將囫圇吞下的獸肉摔打成了骨渣和肉糜,儲存在了長長的身體之中。
“該叫蛇龍種才對,不過諒你也沒聽過這種說法。”楓回答道,“況且,知道這個又有什麽用。等它解決完這些頭甲龍,就該是闖進鎮子去,吞吃你那些心愛的平民的時候了。”
“也隻有這種不要命的家夥,才會在火山噴發期間把怪物往山腳下趕。”犀口中喃道,也不知這頭絞蛇龍最初看上的是幹澀的頭甲龍肉,還是更遠處的人類。
“這就麻煩了……”犀無奈地回頭望向自家隊長,“照這個勢頭下去,不想辦法支援的話,絞蛇龍就要衝撞鎮門了。”
頭甲龍的衝勢在暴食種的攻擊中愈發地急迫了,草食種們一個個四散躲避,和前方奔逃的人類終於混雜到一起。幾隻倒黴的小獸衝撞了陷阱,一頭栽進幾米深的網坑之中,卻被隨之而來的絞蛇龍用尖嘴從坑中叼起,和著常青藤編織的繩網一並咽進了肚子中。
猙獰的獸頭近在眼前,人群中更是發出了一陣慘絕的嚎叫聲。不少人畢生都沒有見過如此體型的生物,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再無半分逃跑的力氣了。看見高空中漂浮著的貨艇,仰倒的鎮民們開始連聲哀求,期望頭頂上的暗影獵人能發發善心,救下獸口中的自己。
獵人們並不是沒在想辦法,逆鱗的座艦是一艘貨艇,搭載的機弩威力並不高,艦炮的爆炸範圍太廣,這個距離上恐會傷到前方逃難的民眾。飛艇在鎮門前小範圍地騰挪了一番,投鼠忌器之下,竟是找不到空中幹預的方式。
封塵的腳下一軟,噔地一聲坐倒在指揮艙中。年輕獵人麵色蒼白地擺手說道:“不行,這家夥沒辦法交流,我勸不走它。”
白夜噌地打開艙門,陰冷的雨滴隨著高空的風直灌進飛艇中:“獵人遇見怪物,哪還需要你那套把戲?別做多餘的事,你那點精力還是留著聯係莉娜一邊的情況吧。”
“隊長,你這是要……”
“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沒理由放棄這百餘個鎮民不管。”不待身後眾人阻攔,老獵人已經二話不說,將身體蕩在了繩梯之上。鐵甲獵人隻剩下一個頭還露在艙門之上,眼睛卻望向艙內的封塵,“小子,我做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
繩梯並沒有放到底,白夜在幾米的高處鬆開手,就地一滾卸去了落勢。本已被機艙內的暖氣烘幹的獵裝,重新沾滿了渾濁的泥水。
封塵就欲跟上鐵甲獵人的腳步,隻是雙臂一軟,連支撐自己站起來都做不到,隻好緊張地朝周遭問道:“白前輩一個人能對付的來嗎?”
已經無需回答了,絞蛇龍的身體終於盡數從林地中顯露出來。從舷窗處向下望去,巨大的蛇身肉眼望去就超過了四十米,身體後半段有如竹節一般層次分明。暴食種的四隻爪子隱藏在盤根錯節的身體之間,支撐著巨蛇蜿蜒著向前爬行,霸道地向人群的尾端衝去。
在怪物的世界中,巨大的體型就是強大的一種形式。身軀龐大意味著更多的熱量消耗,更多的獵物需求。換言之,也就意味著有同等實力來支撐。
“算是聊勝於無吧。”見到隊長已經率先下了船,森羅也撇撇嘴一並順著繩梯攀了下去。做了許久的準備也沒能和金獅子痛快地一戰,狩獵狂人心中一直憋著一團火氣。至少這隻長蟲有著和龍眷一族相似的體色,也就聊以做森羅的慰藉了。
“下麵還有那麽多背甲龍……”犀收起了千裏眼,以目示楓道,又從舷窗處觀望了一番腳下的混亂,“隻憑他們兩個人手還是有些不夠。”
“祝你好運,那家夥的牙上有麻痹性的毒液,被咬上的話注意解毒就好——哦,如果到時候你還能活著的話。”老獵人將臉轉向別處,卻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沒有離開,“要去就去,看我做什麽?”
“我倒是想和他們一起下去,不過這船上至少要有個指揮者坐鎮。”銀甲獵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手勢的終點卻是飄著泥雨的艙外。
暗影獵人終於沒了借口,恨恨地瞪了一眼封塵。眼下這一切的發起者正雙目渙散地躺在艙板上,不知還有沒有意識:“算我倒黴!”
兩個女孩拔起武器就要跟上楓,卻被老獵人伸出胳膊攔在了艙室之內:“別跟來添亂,照顧好那個小子,等他醒過來,我還有賬要和他算。”
阿冬和阿夏麵麵相覷,望了望眉頭緊鎖,鼻子下仍一片狼藉的封塵,隻好朝楓的背影點了點頭。
森羅抓著繩梯在空中蕩了起來,還不到安全的降落高度,抓著繩索的手已經款款鬆開。暗影獵人在空中劃過一道綠色的長弧,腰間的雙刀穩穩地持到手上,正巧在絞蛇龍的頭頂處失去了飛勢。
綠甲獵人的刀鋒淩空斬在怪物背後厚重的骨甲上,碧綠的電光和赤色的火星一同迸出,哧啦一聲削下一大塊甲片來。骨甲打著旋向旁側飛去,森羅也如同一柄人形的銑刀,在空中旋轉著墜落下去,每一次旋轉刀鋒就狠狠地在蛇背上割出一道傷口。手肘長的雙刀能造成的傷口不深,卻硬生生刮掉了怪物數片金鱗。
拔甲之痛輕而易舉地轉移了絞蛇龍的注意力,怪物的尾巴連連甩動,停下朝鎮門處的衝鋒,巨大的蛇身靈活地盤做一團,扭過身尋找起森羅的位置。
“是獵人,有獵人來救我們了!”飛艇就低低地懸在一眾難民的頭頂,艇上的動作當然瞞不過他們的眼睛。眼見著幾個獵人從繩梯上落下,不少民眾更是絕處逢生般,當即便涕淚橫流起來:“快救救我們!”
“我們要上船!”
“快把船艙打開!要出人命了!”
楓挑了個安穩的地界落下,尤自朝著麵前叫苦連天的民眾搖了搖頭。暴食種已經被森羅搶去了注意力,還能站著的頭甲龍也不過兩手之數。就算沒有獵人在場,上百個平民一人一擊,就能把這些溫馴的草食種修理得服服帖帖。平日裏食草龍在鎮子上大搖大擺地走著,也不見鎮上的人哭喪般叫嚷成這副德行。
和獸群的戰事中進行起降作業,連獵人都要萬分小心,更別提是一群平民了。懶得向這些民眾們解釋,楓索性盡可能地做出了一副不耐的表情,眼睛圓圓地瞪起來:“我們是來獵殺這隻絞蛇龍的,你們的生死與我何幹?”
老獵人說著,將手中的重劍插進一隻頭甲龍的側腹處,濺了自己半身的血,更顯得凶神惡煞了:“不開不開!逆鱗的飛艇不收難民,想要逃命的話——看,起降坪那邊有大把的飛艇,自己到那邊謀生路去。跑快些,晚了就趕不上了!”
楓抬手一指,在鎮子的西北角,果然已經有兩三艘飛艇升上了天空,調轉機身,朝遠離火山的方向飛去。見到這個陌生的暗影獵人所言非虛,坐倒在泥地中的人們憑空生出一把力氣,相互攙著站起來,踏著泥水朝起降坪處奔去。
“嘿,小家夥,還能跑嗎?”白夜將大劍立在身旁,把孩子抱起來杵到地上。少年沒有被頭甲龍的撞角正麵擊中,隻是被獸蹄踢在了側腹上,不會致命,卻著實很痛。孩子疼得說不出話,隻是一麵搖頭,一麵揉著傷處涕淚俱下。
“你爹娘呢?”鐵甲獵人檢查了一下傷處,並沒有明顯的骨骼損裂,哭聲大抵是驚駭所致。然而做了半輩子的獵人,他如何會哄一個孩子,隻得蹲在小家夥的身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出話,隻是一麵搖頭,一麵揉著傷處涕淚俱下。
“你爹娘呢?”鐵甲獵人檢查了一下傷處,並沒有明顯的骨骼損裂,哭聲大抵是驚駭所致。然而做了半輩子的獵人,他如何會哄一個孩子,隻得蹲在小家夥的身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