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落天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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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時,評委們經過並不太激烈的討論,便對成績達成了共識。
毫無疑問,蘇解語是第一名。
晏相做為評委代表發言,表揚她的詩意境上外柔內剛,傲骨清絕,格律也十分整潔,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桑祈聽完他念的詩句,也不得不由衷拜服,明白了當時閆家壽宴上,為何她會被安排與那些才子名士同坐——拋卻性別的障礙,洛京人士願意承認她的品行與才華,給予了她與名士等同的地位。
也的確,不愧是能配得上晏雲之的女子。
她輸的心服口服,並沒有任何不甘,隻是一想到等下要做給宋佳音道歉這麽違背原則的事兒,有點為自己的節操歎惋。
不料,晏相點評過後,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數。
蘇解語先是上前謝過諸位評審,後卻語出驚人道:“感謝諸位大家賞識,可這桂冠蘭姬不敢收下。”
一石激起千層浪,宋佳音搶在評委前驚呼了一句:“蘇姐姐,這是為何?”
蘇解語回眸看看她,一臉為難,蹙眉道:“阿音你看,這評委席四人中,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兄長……蘭姬拿這第一名,傳出去恐怕不太合適吧。”
聽了這話,嚴樺率先不太高興,橫眉冷對,揚聲問:“難道會有人認為,蘇大人和清玄君徇私舞弊?晏相剛才講詩句也誦讀過了,在場諸位,誰覺得蘭姬當不起這第一名?”
此時眾人已經都聚集在了謝雪亭外的河堤上,自然每個人都把前因後果聽了個真切,不免麵麵相覷,而後有人喊道:“沒有不服,蘭姬受之無愧。”
接著又響起幾個附和的支持聲。
蘇解語卻堅持不肯接受,溫雅而笑,隻道:“莫要因此,誤了我蘇家的清名。蘭姬此番前來,隻是圖個樂子。能得到諸君賞識,自是萬分榮幸,大禮卻是萬萬不敢奢求的。這桂冠角逐,蘭姬自願退出。”
言罷再不顧勸阻,執意轉身,拖著逶迤委地的裙擺,身姿挺拔地瀟灑離去,回到了人群中。有一白衣皎潔,麵容俊朗,清清冷冷地負手而立,即使在群星之中,亦光耀如月的男子正等在那裏。是她唯一的歸處。
待到蘇解語回到晏雲之身邊站定,不免有人上前唏噓,覺得她放棄這個名次太可惜。可她隻是輕鬆地笑著,道本也不是為名次而來,從未曾將那頂桂冠放在心上,也就並不覺得遺憾。
事態如此變化,桑祈和宋佳音都沒有預料到,一時各有所想。
宋佳音先是失望,後又覺得沒什麽,即使蘇解語退出,自己也應該能在文采上勝過桑祈,便白了她一眼,高傲地繼續等結果。
桑祈則隱隱抱了期待,覺得自己可能有戲,盯著下一個公布名次的蘇庭,心跳加速,對他的話翹首以盼。
隻聽他口中緩緩道出的名字是——桑祈。
於是忍不住握緊拳,暗自低呼了一聲,為自己叫了聲好,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
宋佳音卻萬分不敢相信,又是一聲驚呼:“這不可能!”
便聽清玄君走上前,笑眯眯地代蘇庭解釋道:“若論文采辭藻,阿音的確略勝一籌。”
言罷遺憾地聳聳肩,繼續道:“可是,你寫跑題了呀……”
“噗。”桑祈忍不住笑了出來,突然覺得蒼天的確對自己頗有優待,這勝利得來的竟然如此投機取巧。
宋佳音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極為不好看,在桑祈戲謔的視線中,恨恨地一咬牙,丟下句:“改天再去找你算賬。”便拂袖而去。
桑祈想著,她會不會按照承諾,公開給自己道歉,倒是次要的。隻要她再次碰壁,不敢再輕易來找茬,便真真是極好了。
而說到得了這白撿來的冠軍,還要接受詩會桂冠,並且拿人家的彩頭,她還真就有點不好意思了。被隊友卓文遠推了半天,才尷尬地上前,屈身下拜,從晏相手中接過了桂冠,低著頭,仍然心虛。
卓文遠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往河麵上看,低聲道:“你不是要找宋落天麽,看,他帶著你的彩頭來了。”
話音剛落,隻聽一陣樂聲從河麵上飄來,眾人皆抬頭看去。朝謝雪亭方向駛來的,是宋家的豪華畫舫。有錦衣華服的樂師奏樂,身姿綽約的歌姬歌唱、舞蹈,船上紗幔飄飄,香煙嫋嫋,場麵好不風雅。
而宋落天本人,則衣冠楚楚地站在當中,打著仙鶴羽扇,一副淡泊超然之相……說實話,看著十分別扭,總覺得他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擺的也不是自己臉上應有的表情。桑祈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宋落天自是不曉得這些,讓畫舫一直行到謝雪亭,施施然走到船舷邊,朗聲道:“敢問今年的桂冠詩人是哪位高手?”
卓文遠低低一笑,揚聲回道:“正是桑氏阿祈。”
親眼見著他聽到這個名字眼皮跳了三跳,卓文遠和桑祈對視一眼,都強忍著笑。
做為承諾贈送彩頭的東家,總不能東西都運來了,得知要贈予的人是自己的仇敵之後再反悔,掉頭回去,那也太跌份了吧?
宋落天隻得兀自假裝鎮定,清清嗓子,繼續道:“阿祈,你可是有福了。今年,我宋家為詩會執牛耳者準備的獻禮,是一份特別之物。”
說著,擺擺手,讓家仆從一旁把一個用紅綢蒙著的大家夥搬了過來。故作神秘,仰著下巴,打著扇,道:“此物渾然天成,相傳乃是天地初開之時,女媧補天遺物,名為補天石。通體天然五色,並有夜明之光。今日,便忍痛割愛,將其贈予才德兼備之士。”
介紹完畢後,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先將眾人期盼的目光巡視一圈,才滿意地又給了個手勢,示意家仆們可以把紅布摘下來了。
隨著紅布落地,他覺得自己應該聽到一片歎為觀止的驚呼,已經準備好沉醉其中的姿態。
卻沒想到眼前的人們,目光由期待變得意味不明,表情僵硬在麵上,而後不知誰起的頭,便開始哄堂大笑起來。有的人笑彎了腰,有的人笑岔了氣。個別羞澀的姑娘以帕掩口,笑得梨花帶雨,眼淚都出來了。
他覺得好像哪裏不對,疑惑地蹙著眉,回頭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登時臉色變得鐵青,一個沒站穩,差點從船舷邊栽下去。
隻見原本應該美輪美奐的五色奇石上,如今確實也是五色,卻是由顏料畫上去的,而且惟妙惟肖地畫了個大王八,並且在它憨態可掬的背上提名了“落天”兩個大字。別說,跟他之前說的什麽女媧補天的時候掉下來的遺留之物還挺契合,真真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桑祈樂得臉都疼了,突然覺得有人拍了拍自己,揉著臉看過去,總算是見著了閆琰。
小少年鮮衣瀲灩,朝她一個勁地擠眉弄眼,自誇道:“小爺這次是不是幹得還不賴?”
“哈哈哈……不賴,的確不賴……”桑祈臉酸,話都說不利索,抹著眼角的熱淚問:“你是怎麽弄的?”
閆琰挑眉,道:“上次我跟你說成了一半的時候,便是打探出了他準備在這詩會上拿什麽彩頭出來。然後就簡單了,把負責看守寶物的侍衛打倒,偽裝成其中一人,在上麵搞搞破壞,不就行了?接下來隻需要坐等他自取其辱。我這次可是做了完全的準備,為了不出岔子,剛才還一直在船上扮做侍衛來著,這會兒才剛遊回來。”
說著拎了一縷頭發伸到她麵前,道:“你看,衣服換了,頭發還是濕的。”
並且得意地一拍胸口,道:“怎麽樣,小爺這些日子的功夫沒白練吧,那侍衛被我打暈了,到現在還滿地找牙呢。而且也不怕中途被人發現。體質強健了,連鳧水技術都比以前厲害了不少。”
桑祈也是被他這費盡心思的捉弄人思路折服了,笑得顧不上說話。
閆琰看著周圍人的反應,美滋滋地,覺得很滿意,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可是,畫舫上就比較慘了。
負責搬石頭的家仆,因為石頭上一直蒙著紅布,對此事毫不知情,東窗事發後一個個也都嚇壞了,噤若寒蟬地跪在地上發抖,連連懇求主人寬宏大量。
宋落天又豈是那有雅量之人,此刻正氣急敗壞,厲聲質問到底是誰搞的鬼。
家仆們哪裏答得上來,隻顧告饒。
於是他罵了半天人不解氣,幹脆起腳,狠狠朝一個家仆身上踹了過去。那家仆被踢得一個趔趄,向船舷邊倒去,一個沒扶穩,差點跌入水中。
宋落天卻還不放過,又抬起一腳,想幹脆把他踹進水裏。
家仆約莫不識水性,死死抓住船舷,哭得涕泗橫流,喊著自家還有老人孩子要照顧,下次一定不敢了,求饒了這一回。
宋落天則把怒氣都撒在了這可憐人身上,怒氣衝衝喊著:“你放手,我命令你放手,你敢不放?少用你的髒手髒了老子的船!”
麵對如此情景,桑祈笑不出來了,而是表情漸冷,握起了拳。
閆琰似乎也有些不安,蹙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問:“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桑祈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見宋落天已經讓其他家仆上前,掰開了那個抓著船舷不放的人的手,抬腿就是一腳,將其向奔流湍急的河水中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