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您不配做這個族長

字數:5778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

    84_84155皇帝這才沉痛地意識到,自己果然掉進了一個處心積慮,精細編織的陰謀中。可再去找甄遠道,為時已晚。

    京畿太守甄永康早上沒到衙門,在家養病的甄遠道也不見蹤影,甄家就像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似的,徹底從洛京消失了。

    據前去的人回報說,看樣子好像是趁著前兩日,桑崇一行人還沒到的時候,就金蟬脫殼,舉家逃跑了,連家當都沒帶上。

    皇帝不敢相信,愕然問了一句:“怎麽走的?難道這麽多男女老少出城,守城的衛兵就沒覺得蹊蹺?”

    “這……”羽林衛尷尬道,“問題就出在這兒了。他們是沒帶走家當,但是帶走了大司馬的兵符。”

    皇帝眼前一黑,隻想趕緊暈過去算了,說不定還能趕上桑巍往地府去的腳步,哭著喊著把他給拖回來,承認自己的錯誤,懇求原諒。

    然……此舉明顯不可行。

    邊關告急,大司馬之位又在這時懸缺,兵符還被不明目的之人帶走,皇帝死死掐住龍椅的扶手,告訴自己不能暈,現在絕對不能暈。

    群臣也麵色焦急。

    有人提議道:“要不,讓桑崇頂上他弟弟的位置……”

    皇帝嘴角一抽,搖了搖頭。

    且不說桑崇本來就是個不會好好說話的爆脾氣,發生了此等烏龍之事,不進宮來揍自己一頓,已經是給了十足麵子了。自從他斷了一條腿,不能再騎馬提槍之後,性格也變得十分古怪。誰也不敢再跟他提戰場,提將軍這種字眼。聽說提了的,都是有去無回。

    “要不你去試試,問問他想不想出山,我可不去。”皇帝連連擺手道。

    提議的人回想一下桑崇那張臉,便也蔫蔫地縮了回去。

    關鍵時刻,還是宋太傅挺身而出,拱手道:“老臣這兒倒是有一頂替大司馬的人選。”

    “快說來聽聽。”

    “犬子宋落天……”

    “……太傅你是逗孤玩兒呢吧?”

    “那賢婿卓文遠……”

    “……太傅,你讓孤靜一靜。”皇帝真的好想暈過去,後悔當初沒跟桑巍一起死了算了。

    還沒等他從龍椅上栽下來,隻聽嚴樺冷哼一聲,罵道:“太傅這是憂國憂民呢,還是借機奪權呢?趁火打劫的意圖,何其昭彰!”

    宋太傅一聽,臉色有點不好看,義正言辭地回道:“老夫這也是為大燕著想。”

    “是為你宋家能奪了大燕的江山著想。”嚴樺不客氣地打斷他,長袖一拂,丟下句:“不就是說服桑崇上任麽,有何難?你們都不去,嚴某人去。”

    說完,看也不看宋太傅一眼,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轉身就走。

    皇帝感慨地看著他長發飄飄的背影,動容的同時,也為他捏了把冷汗。

    宋太傅這邊還在積極舉薦自己中意的這兩個人選。

    嚴樺走後,閆錚道又接替了位置繼續跟他爭執。

    皇帝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隻盼望著嚴樺能早點帶回好消息。

    而消息還沒傳到桑府上,不明情況的桑祈正站在靈堂外,看著父親的屍身出神。

    由於桑巍走得太突然,連個像樣的棺木都還沒來得及打,隻得躺在架上,以白布覆蓋身軀。

    她便隔著白布,目光悲愴,凝視了很久很久。

    此刻或許應該悲痛欲絕,或許應該大哭一場,她覺得這才是正確的情緒和反應。然而謎團一個接著一個,讓她應接不暇,竟奇跡般地,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隻是望著那昔日高大魁梧,小山一般的身軀,如今轟然倒塌。想上前拍拍他的手,讓他睜開眼睛,告訴自己一句,他到底是怎麽想。

    是否真的要棄自己的職責,棄桑家的榮耀於不顧,明知大燕風雨將至,還要龜縮回齊昌,固守一隅,不再拿起他擦得光亮的長槍,和磨損破舊的戰甲。

    “父親,女兒現在該怎麽辦?”她長歎一聲,低喃了一句。

    十年了,她跟父親鬥氣,一意孤行,從來沒有問過一句“該怎麽辦”,每次隻是說“我要這樣辦”。

    如今終於問出這句話,可沉睡的那個人,卻再也無法回答了啊。

    “小姐……”蓮翩見她在這兒站了半個多時辰了,擔憂地出聲提醒,道:“大老爺吩咐,讓我們今天就收好東西,您看?”

    一邊是桑崇催得急,一邊是桑祈無動於衷,兩邊都是主子,她夾在其中,有點難辦。

    桑祈眸色沉了沉,道:“先不用動,我再去跟他說說。”

    說完,便再次深深望了一眼父親的遺體後,轉身大步向書房走去。現在那裏是大伯桑崇在用。

    誰知,還沒走到書房,有大伯帶來的侍衛腳步匆匆,從她身邊跑過,麵色十分凝重。

    桑祈微微蹙眉,直覺事態又有變化,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正好聽那侍衛說,皇宮裏傳來消息,西昭人背信棄義,挑起戰火。

    於是心裏咯噔一聲,忙上前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更不能回去了。”

    桑崇卻麵色陰沉,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更應當回去。”

    說完,便命令部下看好大門,千萬別放任何人進來。

    桑祈一萬個不明白,詫異道:“大伯,您究竟為何執意要回齊昌?”

    “為何?”桑崇緩緩推動木製輪椅,從書桌後繞出來,道:“那我問問你,為何不想走?”

    “眼下大燕正是需要桑家的時候,我們怎麽能棄皇室,棄邊境百姓於不顧?西昭虎狼之師,大伯您也曾領略一二,知道他們一旦攻下城池,燒殺搶掠,奸淫婦孺,無惡不作。想到邊境戰事,無辜黎民,恕阿祈無法安心睡於臥榻鼾睡。”

    提到戰事,算是戳到桑崇的痛點,他動作一頓,臉色更加陰霾,厲聲問:“如何無法安睡?這天下是他榮家的天下,邊境戰事,自有他榮家派兵去管,與你我何幹?桑家能力不濟,隻能保住齊昌一方太平,管不了別人那麽多事。”

    桑祈苦笑一聲:“大伯此言差矣,若說桑家實力不濟,這放眼大燕,也就沒有能與西昭抗衡之人了。我們有這個能力,就應該擔當起這個責任啊。”

    桑崇十指緊緊握住輪椅的扶手,指節顫抖,半晌後才喊出一句:“阿祈,你搞清楚,不是我們桑家有這個實力。是你爹!是我二弟桑巍有這個實力!可是他已經躺在那兒了!並且正是被榮氏所害。你我又能做什麽?還能做什麽?”

    吼完,用力在扶手上一拍,隻聽整個輪椅都在顫抖轟鳴。所幸質量過硬,才沒散掉。

    提到父親,難免心生黯然。桑祈眸光微動,卻還是倔強地道了句:“父親盡管已經辭世,可桑家還在,桑家的威名還在,桑家軍還沒垮。”

    “沒垮?嗬嗬……”桑崇原本目眥欲裂,聞言卻哈哈大笑了幾聲,將她的話重複了好幾遍,才道:“阿祈,大伯該說你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不自量力?你看看,看看桑家,除了你父親,現在還有誰能上戰場?除了老弱就是病殘,再不就是婦孺……這幾年來,桑家全靠你父親一個人在撐著啊!後繼無人了啊!可是盡管如此,榮氏還是沒放過他。沒放過……”

    他說著,拿起掛在手邊的水囊,仰頭猛灌了一口。

    空氣中瞬間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烈酒與怨憤的味道。

    桑祈一著急,語氣有些重,強調道:“阿祈已經說了,害死父親未必是榮氏的意思,皇帝也許也隻是被利用,被人蒙蔽了。我們就這樣回去齊昌,讓敵人奸計得逞,父親豈不是死得更冤枉?”

    桑崇卻沒有繼續再聽她說下去的意思,擺了擺手,趕她出去,道:“無需多言,快回去收拾東西,我們盡快動身。既然戰火已燃,洛京更不能多留了。”

    “大伯!”桑祈還是不甘心,情急之下,道了句:“您這是逃避!懦弱!”

    “你要非這麽想,我也沒辦法。”桑崇背過身去,不願再與她爭執。

    桑祈一時氣結。

    “您……”

    您了半天,才顫抖著擠出一句:“您不配做桑家的族長。”

    桑崇眸色一凜,回眸朝她怒目而視,沉聲問:“你說什麽?”

    “我說您不配做桑家的族長。我齊昌桑氏,錚錚戰魂,無數先烈戰死沙場,傲骨不屈,從來沒有不戰而降的先例。您現在回齊昌,就是不戰而降,給桑氏一族抹黑。所以,不配做桑氏的族長!”

    桑祈一咬牙,屈膝跪了下來,正色道。

    “你……”桑崇被一個晚輩如此羞辱,又羞又惱,氣得渾身顫抖,喝了句:“你這不孝女!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阿祈知道。”桑祈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但是想到英勇捐軀的先人,想到戰爭意味著什麽,阿祈不得不直言。”

    桑崇怒發衝冠,一個沒忍住,直接硬撐著從輪椅上單腿站了起來,抄起椅背後的拐杖就朝她背上重重地打了下去。

    桑祈咬牙,生生挨下了這一棍,疼得胸口一鈍,隻覺喉頭腥甜,差點吐出血來。

    桑崇雙目赤紅,也像有血在燒。打完這一下後,還堅持站著,全身顫抖,嘶吼道:“戰爭意味著什麽?滿門忠烈意味著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意味著我年紀輕輕就沒有了父親!意味著我辛辛苦苦把幾個弟弟拉扯大,卻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英年早逝!意味著我死了三個兄弟,兩個兒子,還有分家旁支數都數不清的侄子!意味著桑家我這一輩現在最後一個健全的男子也死了!意味著我二弟這一支,隻剩下了你這麽一個女子!”

    “我不配做族長?我隻是不想讓桑家滅門,不想我弟弟徹底絕了後!”他喊完這一句,才似終於用盡了最後了一絲力氣,身子一偏,栽倒下去,發出轟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