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實我也害怕
字數:5051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
84_84155桑祈卻處於頭次對陣便將對方猛將一舉擊殺的興奮之情中,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還是穩重的董先念最先反應過來,第一時間高喊了三聲:“呼延律已死!呼延律已死!桑將軍已將呼延惡賊斬殺!兄弟們,衝啊!”
聽到他的喊聲,其他士兵會意,也跟著喊了起來,很快呼延律已死的消息就潮水奔湧一般在混亂的軍營中傳開。
董先念翻身下馬,手起刀落,痛快地將呼延律的首級砍了下來,拎著他發上的羽飾,遞到桑祈手裏,道了句:“將軍,快拿上這個上馬,好趁他們軍心大亂之際,一舉擊破。”
雖說人是自己殺的,可看死得痛快的全屍是一回事,拎著個滴血的頭就是另一回事了。桑祈第一反應是皺著眉頭,驚嚇地往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見董先念還是堅定不移地硬要把頭塞給自己,才哭喪著臉,顫抖著接過來,縱身上馬,在播散開去的喊聲中,一咬牙一閉眼,高高將其舉起。
原本就因為他們的突然闖入而自亂陣腳的軍營中,立刻比先前更混亂了。
聽說呼延律已死,一開始西昭人根本就沒當回事,以為隻是大燕人故意這麽說來誆他們的。可喊聲一波接著一波,接連不斷地衝刷著他們的耳朵的時候,他們也不得不開始懷疑是真的了。
再加上離桑祈的位置比較近的人,已經看見了她手上拿著的,那裝點著鮮豔羽毛的,頗有特色的頭顱,驚得連連後退,站都站不穩,人仰馬翻地跌到在地上的不在少數。
很快就不止是大燕人在喊,西昭人自己也在驚恐地尖叫,喊著呼延將軍死了,戰無不勝的呼延將軍,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燕小將單槍匹馬手刃了。
桑祈原本是挺忌諱手裏這玩意的,但既然拿著了,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便也故意倨傲地仰著頭,佯裝鎮定自若,向四周投去高冷的白眼。有事沒事地,還不忘唇角勾起一絲狡詐的笑,晃晃自己張揚的馬尾。
呼延律的血還沒滴完,半數包圍茨城的西昭軍隊已經知道了統帥陣亡的消息。果然如晏雲之所料,這些人太仰仗自家將軍,拿呼延兄弟當神一樣崇拜,當下突然失去主心骨,立刻軍心渙散,惶恐不安,以為遇到了什麽強大得不得了的敵人,驚慌失措,戰意全無。
而桑家軍這邊,則正好相反。由於桑祈的首戰殺敵成功,軍心大盛。
非但這突襲小隊的騎兵三百精神抖擻。發覺城外異動,見著桑家軍旗而從城中趕來馳援的士兵們也鬥誌昂揚,很快便打得零零散散的西昭軍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以區區二千餘人,微弱傷亡的代價,解了茨城的萬軍之圍。
城門大開的時候,看著茨城百姓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一股前所未有的驕傲之感在桑祈心中油然而生。
可現在還沒到可以掉以輕心地大肆慶祝一番的時候。
她清楚地知道,解圍隻是暫時的,西昭人重整旗鼓之後,很快還會回來。他們的人數劣勢沒有變,茨城依然不能久留。
於是進城之後,便迅速召集城內的官員將領商議下一步安排。
帶領從齊昌趕來的兩千桑家軍的,是當初桑崇的一名副將,在桑崇的腿沒有受傷以前,一直跟隨其左右,和桑祈也有過數麵之緣。
這會兒相見,連敘舊也顧不上。桑祈隻朝他快速一拱手,便上前攤開了自己帶來的羊皮地圖,道:“大司馬分析,西昭人渡過浙水之後,在南岸沒有補給點,因而對茨城誌在必得。所以城我們是不能硬守了,眼下隻能帶領軍民棄城離開。”
“帶茨城百姓一同去平津與大軍匯合?”那副將聞言,皺著眉頭問了一句,“茨城人口大約有兩萬,將這麽多人遷至平津,能否妥善安置暫且不提,光是這路上的危險就……”
桑祈也明白,他說的意思是帶上百姓的話,行軍速度勢必會放慢,這樣一來他們能不能趕在西昭人回來之前返回平津,便成了問題。而且萬一半路遭遇敵軍的話,有這麽多普通百姓在,也施展不開手腳,恐怕應對無力。畢竟,像這次這麽僥幸的勝利,並不能奢求再來第二次。
可是也不能棄百姓於不顧啊。
她托腮凝視著地圖,沉思對策。權衡一番利弊後,沉吟道:“要不,從你們當中調撥出五百人,和茨城原本的守軍一起,帶領百姓向東北方向行進,撤回齊昌去,如何?平津很快就會變成戰場前線,相比之下,還是齊昌更為安全。”
副將一聽,又皺了眉:“這倒是個辦法,可是將軍的隊伍怎麽辦?若平津很快將會成為戰場,您便正是用人之時。而我們一旦回去,待到茨城被西昭人占領之後,再想南下,可就難了。”
董先念點了點頭,對副將的觀點表示認同,道:“將軍三思,雖然隻有五百人,可您別忘了,這是桑家私兵的五百人,以一當十,抵得過皇帝給調撥的五千人,撤回齊昌未免可惜。”
桑祈又糾結了一下。
然時間緊迫,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根本容不得她瞻前顧後。
大約過了一盞茶左右,桑祈按了按腰間的佩劍,道:“我有一個想法,請茨城太守將城中的青壯年男子召集起來,聽我說幾句話。”
緊急關頭,辦事效率也特別高,太守領命而去後,很快便回來了,告訴她已派人挨家挨戶傳達過召令,各家壯丁已經陸續來到府衙門前集會。
桑祈道過謝,便深吸一口氣,向一個個子瘦小些的士兵借了一套像模像樣的鎧甲,換下了自己的軟甲後,提劍走了出去。站在府衙的台階上,直視著熙熙攘攘,騷動不安的人群,高聲喊道:“父老鄉親們,我乃當今左將軍,出身齊昌桑氏,前大司馬桑巍之女,單名一個祈字。”
早在這夥人入城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將斬殺了呼延律的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城中傳開了。有些人還不太相信,而今驗證大燕當真又出了一員女將,還是這麽漂亮的姑娘,人群中難免起了一陣騷動。
桑祈不得不重重地清清嗓,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上,繼續道:“父親為我取這個名字,乃祈禱大燕國泰民安,遠離戰亂之意。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我知道爾等都不願意打仗,希望過太平安生的日子,害怕戰亂中的流離失所和生離死別。這很正常,每個人都一樣”
“當然,我也害怕。”她說到這兒笑了一下,麵色有些靦腆,道:“畢竟,我是父親留下的唯一一條血脈了,而且還沒成親呢……”
這一笑,對緊張的氣氛稍有緩解,人群中也有人忍不住跟著笑了。
可桑祈笑完,卻話鋒一轉,又道:“可即使害怕,也不得不戰。因為我們不去抵抗,敵人不會自己大發慈悲,從吃人的惡狼變成溫順的羔羊。他們會肆無忌憚地侵占我們的土地,劫掠我們的物資,殘害我們的骨肉同胞。”
“今天我來到這裏,選擇拿起手中的劍,而不是躲在安逸的洛京繡花作畫,吟誦風雅,就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如果此刻選擇了退縮,以後連苟且偷生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都來了,你們還有什麽理由不與我同行呢?”
說完,她瀟灑地一拔劍,抖落一地寒光,鄭重道:“男兒自應配吳鉤,阿祈在此誠懇相邀,請諸君與我一同前往平津,為國一戰。而你們的父母妻兒,將由茨城守軍護送,遷至齊昌,躲避戰亂。那裏有我大伯駐守,當可保平安,無需牽掛。”
一番酣暢淋漓的言論,如果是別人說出來,用高談闊論的語氣,華麗正經的辭藻,可能會讓人覺得虛偽空洞,沒有說服力。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清瘦高挑,明豔美貌的女子。她看起來是那麽的弱小,又是那麽的強勢。一舉手,一投足之中,都流露出幹練堅強的颯爽英姿。讓人恍惚之間會感到詫異,覺得她與將軍這個字眼是如此格格不入,卻又有一種奇妙的契合。
並且,同樣是征兵這碼事,她說話的語氣難得真誠,態度難得懇切。人群中漸漸安靜下來。沒有人表態,並看得出有人在猶豫,有人在擔憂。但董先念站在一旁,能感覺到,在場的很多人被她打動了。不由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許,覺得跟隨於她,確實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按照桑祈的計劃,如果能將茨城中的青壯年男子帶走,編入軍中,加入戰場的話,需要撤退到齊昌的人就少了一部分。這樣負責護送的人數也可以削減不說,回平津的這支隊伍,雖然速度慢了,可戰鬥力卻有一定提升,也不算虧。
演講過後,人群散去,她便褪下金光閃爍的鎧甲,將征兵事宜交給了董先念負責,自己則休息了一會兒,以養精蓄銳,應對即將到來的開拔。
分頭行動的啟程時間定在了當天夜裏。由於被圍困多日,茨城百姓早就收拾好細軟,做好了逃難的準備,個別人家連馬車都套好了,因而也不算太倉促。
兩撥人馬各自集結,桑祈也沒想到,願意跟隨自己的,竟然有兩千餘人。
看著眼前的這些男子,有的是農夫模樣,有的做尋常商人打扮,有的則是衣衫上打著布丁的長工……什麽身份都有,衣著不一,年齡各異。有四十來歲滿麵滄桑的叔伯,也有尚未加冠麵容青澀的少年。
他們大部分都麵色緊張而惶惶不安,看上去並不是那麽堅定。甚至腿腳發抖,好像隨時要轉身回去似的。
——卻到底沒有轉過去,即使牙關打顫,也堅持站在了原地。
向齊昌撤退的隊伍那邊,馬蹄和車輪聲遠去的時候,桑祈眸光激蕩,對留下來的這些人,深深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