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傷
字數:5482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
84_84155桑祈心下明了,他是在詢問自己,能否接受這一點。
遂收斂衣袖,正色答了句:“關鍵不在於別人說了什麽,而是我們做了什麽。隻要你我行得端正,何必在意旁人眼光?”
得了她這句話,晏雲之方才舒展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隨著卓氏的上位,西昭人也明顯加強了攻勢,想要趁亂一舉奪下平津城。方才出去迎敵的副將,麵色焦急,腳步匆匆來報,說是前線防守吃力,出城應戰的右將軍一行,怕是要頂不住了。
“他們這次又來了多少人?”桑祈聞言,蹙眉問道。
“大約十萬。”副將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嘴唇都有些發白。
“十萬?”桑祈吃了一驚,“怎麽會這麽多?”
因為後方補給的沉重壓力,西昭人的主力部隊一直不敢冒進,始終駐紮在浙水以北。在浙水以南的,大約隻有寥寥數萬,停留在洛水北岸,與他們相互製衡。
突然冒出來十萬人,也就意味著對方派出了半數隊伍,大軍壓境,不顧後果,此役勢在必得。不難想象,等待他們的,會是一場比先前的戰役更加艱苦的硬仗。
而他們雖然半年來死守住了平津要塞,卻在接連不斷的戰役中,亦不少損兵折將,原來近五萬人的軍隊,除掉傷亡,如今能上戰場的,也不過三萬餘人,連對方的半數都不到。
更要命的是,過一會兒,又有人傳訊回來,說是外出殲敵的右將軍閆琰,率領三千精兵出城,竟幾乎被全數殲滅,僥幸逃脫的也都受了重傷,包括閆琰本人!
桑祈和晏雲之對視一眼,麵色都有疑惑。
經過了這麽多次出生入死的曆練,閆琰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將,也曾在亂軍之中,單槍匹馬而歸。緣何這一次,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心中又是不解,又是擔憂,因著主帥必須坐鎮指揮,不能離開議事廳,桑祈決定親自去看看閆琰,朝晏雲之匆匆道別,自己騎馬前去。
為前線上撤回的傷員做緊急處理的營帳,設在南城城牆下,如今已經安置了數百人。還有傷員正接連不斷地被送來,空氣裏到處彌漫著草藥的味道,充耳滿是痛苦的呻吟和疼痛難耐的嘶吼。
每個人都步履急切,每個人都麵色凝重。她剛剛趕到,就有一個捧著一堆被鮮血浸透的棉布,快速從她麵前跑過的小兵皺著眉頭,朝她大喊了一句:“喂,傷兵營裏不許騎馬,危險,還不快下來!”
語氣態度十分不好,想來因為太著急,隻是下意識地喊了一句,連她是誰都沒看清。
桑祈還是老老實實下馬了,飛速打了個繩結,將馬兒栓在一旁,隨手拉住又一個人問:“右將軍呢?”
“那兒!啊……我說,你倒是看著點!”那人端著一大盆水,被她拉扯了一下,險些灑出去,驚呼一聲,朝前方揚了揚下巴。
“多謝。”桑祈一拱手,也顧不上道歉了。腳步未停,便朝著他示意的帳子跑了過去。
一挑簾,隻見裏麵擠著好幾個傷員,都在清洗傷口,做緊急處理。
一個坐在地上的人,肩頭中了一箭,正有一人按著他,另一人用力將箭頭拔出來。受傷的人死死咬著棉帕,發出一聲壓抑的哀嚎。
另外還有一人,被落火所傷,燒沒了半截褲腿,內裏的皮膚也焦黑潰爛一片,看上去十分駭人。正有人拿著清水與抹布,細細為他擦洗在地上打滾滅火的時候,傷口上沾的塵土。隻消看上一眼,就覺得一定很疼。
桑祈頭皮一麻,趕忙轉頭,繼續尋找閆琰的身影。終於在內裏的一張簡易搭起的床板上看見了他,正半躺著,灰頭土臉,露在鎧甲外的衣衫上,布滿或長或短的劃痕。不用仔細瞧,她也能辨認出來,那是槍傷。
趕忙上前一步,俯身問:“傷得可嚴重?”
其實這句話問得有點多餘,看他那牙關緊咬,哼哼唧唧,遍體瘡痍的樣子也知道了。
閆琰卻還是倔強地搖搖頭,堅持道了句:“我沒事。”
說著,一把拉住她的手,用了極大的力氣將她拉向自己,湊近她耳畔,嘴唇甕動,悄聲說了一句話。
桑祈一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得不立刻捂住嘴,才沒驚呼出聲。
閆琰眼皮上腫了一塊,睜不太開,吃力地眨了眨,仿佛剛才拉她的那一下,已經用掉了全部力氣似的,連勾勾手指頭都顯得有氣無力,囁嚅道:“我也是瞎猜的,你別去……”
說完,有人拿烈酒噴在他右膝後方的傷處,他雙眸一瞪,疼得暈了過去。
桑祈死死咬著唇,二話不說,不顧他方才的勸阻,轉身飛跑了出去。穿過忙碌的人群,一路跑上城樓,第一眼便見負責指揮在城樓上的守軍的董先念,正背對著她,雙手扶在城牆上,低頭不知道在看什麽,半晌一動不動,好像在冥想或者發呆。
哪有人會在如此緊張的戰役中冥想發呆的?!
桑祈隻覺得心跳缺了半拍,愈發有種不祥的預感,喊了一聲:“董叔叔!”
董先念身子一僵,緩緩轉過頭,看見她正朝自己跑來,皺著眉快走兩步,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回帶,道:“將軍何故來此,大司馬剛剛下令,要你過去一趟。您還是趕緊……”
“騙人。”桑祈不肯走,打斷他道:“他知道我去看閆琰了,就算下令,也會派人去傷兵營找我,怎麽可能會來這兒告訴你,讓你轉告?”
說著,便要繼續往城牆邊湊,看看他剛才到底為何發呆。方才,他轉頭的那一刹那,眼中的沉痛與悲歎,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這……”
謊言被拆穿,董先念一時語塞,手卻還是不肯放,二人拉扯起來。
桑祈掙了兩下沒掙開,眸色一凜,喝道:“董副將,我以左將軍的名義,命令你放手。還是說,你連我的軍令都不聽了?”
……董先念一怔,沒想到她突然拿身份壓人,糾結半晌,到底還是長歎一聲,猶豫不決地放開了手,嘴上不忘繼續勸道:“您還是先回去吧……”
“不走,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瞞著我什麽。”桑祈脾氣一上來,倔強道。說完,大步邁到他剛才站的位置,向城外遠眺。
而後,眸光越來越沉,越來越晦暗,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骨節蒼白,每一處關節都哢嚓作響。
董先念立在一旁,千言萬語,都匯作了一聲無奈的太息。
他想勸慰她兩句,叫她不要多想,可事實已經擺在人家眼前了,想與不想還有何分別呢?
要怪,隻能怪自己嘴拙,不像那些名士一樣能說會道,否則也不至於此時此刻,連說出個合適的字眼來都捉襟見肘了,董先念在心中如是歎惋。
沒想到,少頃之後,桑祈一轉頭,抬手指著外麵,開口的時候,竟然笑了。
“你不想讓我看見的,就是這個?人家都到家門口來了,難道還能瞞得住嗎?”
那笑容,不似尋常的燦爛,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楚與自嘲。
董先念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瞞得過,就算此刻不讓她看見,恐怕下一刻,她也會從別人嘴裏得到消息。
他隻是自欺欺人地覺得,不讓她親眼一見,可能會好一些。
——畢竟,城樓下與我方軍隊搏命廝殺,且所向披靡,已經取得了壓倒性優勢的不是西昭軍隊,而正是消失了整整九個月的,駐守在茺州的桑家軍。
那是怎樣一副畫麵呢,他完全沒有設想過。
誰會知道,前一日還行蹤成謎的他們,竟然猶如鬼魅般出現。突然兵臨城下,並且將長槍對準了大燕的方向。
難怪遍尋大燕也沒有消息,原來他們一直在茺州,一直在西昭占領的茺州,根本哪裏都沒有去,而是成為了西昭那二十萬大軍的一部分。
此等驚世駭俗的真相,連他這個外人都不敢相信,再三確認了好幾次才不得不接受。
更不要說是桑祈!
董先念都有點不忍心看她的表情了。
桑祈還在笑,笑得要多苦澀有多苦澀。
剛看到閆琰身上槍傷的位置,她就覺得不對勁了。且不說他身上穿著的,是精心定製的上好鎧甲。乃是大燕技藝最為精湛的工匠所打造。桑家的槍法也本就攻守兼備。而他傷的卻恰好全是薄弱之處,就好像對方對他裝備和技藝的缺點都心知肚明,有備而來似的。
誰會如此了解大燕的戰鎧,如此了解桑家的槍法套路?她不嚐聽聞西昭有這等人物。如果真有的話,為什麽不早派出來?
再聽閆琰說,覺得這一次來襲的先鋒部隊很特別。打傷自己的那些人,雖然穿著的是和西昭人一樣的衣裳,卻不似西昭人一般喜好用刀,而是使的槍法。而且怎麽看怎麽都和他的如出一轍,甚至還有專門克製他的套路。
她便意識到,這支隊伍有可能掌握了桑家的武功。
畢竟,桑家的槍法也是密不外傳之技,若非專門研習過,否則僅憑戰場上的交鋒就想了解得如此深入,是何等之難。
但那時她還隻是以為,是不是西昭人抓了幾個她的遠親,威逼利誘下學會的。
萬萬沒有想到,眼前揮戈相向的,正是自己的親眷本人無疑。
不管她的父親有沒有過反意,眼前這些人反了,乃她親眼所見,證據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