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所謂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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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紗籠寒煙,玉灑清醴的月光下,石板路反射著柔和銀輝,微風拂動下樹葉沙沙,街道上隻有他一人的足音跫跫,此外萬物空冥。

    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便在梨渦淺笑的少女,長發隨著他的步伐一晃一晃,不經意說出口的瞬間,毫無預兆地擊中了他的心靈。

    卓文遠微微一怔,俊美多情的麵容上笑意深了幾許,聲音也變得更溫柔:“那不一樣,我畢竟是男子,將來要做你夫君的。”

    說得倒順溜,桑祈忍不住笑了,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夠交到幾個同性朋友,和其他洛京的世家小姐一樣,沒事兒一起遊玩啊繡花啊吟詩啊彈琴啊,聊男人聊八卦,融入到現在的小姐圈子將來的夫人圈子中去。可是,那不是屬於她的世界,她有不同的追求。

    她覺得把這些想法一一解釋給他聽太麻煩了,隻道是:“沒事,我們做一輩子朋友就行了。”

    每次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都會各執一詞無疾而終,卓文遠無奈地笑了笑,換了個方式說道:“那我要是以後不在你身邊了怎麽辦?你再扭傷了腳,誰背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啊,為啥一定要人背,雖說會慢,但……”桑祈說著就要跳下來示範自己一個人也能蹭回去。

    卓文遠趕緊用力按了按她,更加無奈道:“行行,我信了,你老實呆著吧。”

    等送桑祈到家,已經過了亥時,蓮翩一直沒敢告訴大司馬小姐還沒回來,忐忑不安地守在門口,一見著人就趕緊走小路把她悄悄扶回了房間,手腳麻利地端水準備傷藥,俏臉上一片焦慮神情,語帶責備道:“怎麽回來得這麽晚,還受了傷,又在外麵惹事了?”

    “遇到了宋佳音。”桑祈聳聳肩,若無其事道。

    蓮翩便心下了然,也不再多問,專注於給她上藥,塗抹好後才歎了口氣,嗔道:“她就不能消停點。”

    說起桑祈和宋佳音的過節,其實真沒有什麽不得了的大矛盾,都是些互相看不順眼的小衝突。

    兩個人都是要強不願意服輸,更不願意看別人臉色的性子,俗話說一山容不下二虎,確實也容易生出摩擦。

    蓮翩還記得第一次見宋佳音,是剛回洛京不久的事。桑公應宋太傅之邀前去赴宴,為了讓桑祈能盡快適應洛京的生活也帶上了她。於是宴會期間,男人們同席把盞言歡,女眷們則在後院賞月玩樂。

    除了桑祈和宋家的幾個女兒以外,還有幾個別的家族的女孩兒在,七八個姑娘,稱得上熱鬧。可桑祈覺得她們的話題自己插不上嘴也沒興趣,便很少說話,隻在別人點名問她的情況才應付著答兩句。

    於是乎有人覺得她是故意擺架子,做高冷,看她的眼神不太好。當時宋佳音做為主人,“善意”地提醒她:“姐姐可別學那些自詡孤高傲世的才子,姑娘家還是柔和溫婉些的好。”

    蓮翩一聽心道不好,自家小姐那個聽不得別人教她怎麽過活的性子,不去招惹她,大家相安無事還好,她定然也會給別人留幾分麵子。可一被招惹倔勁兒肯定要上來,反唇相譏都算是輕的。

    果不其然,當時剛從西北回來,一身棱角的桑祈立刻眼神一凜,冷冷看了回去:“多謝提醒,但我怎麽個性子,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從小到大,洛京裏誰不給宋太傅最疼愛的小女兒幾分麵子,新來的卻是這個態度,也不怪宋佳音當時臉就是一白,尖聲問了句:“你說什麽?”

    “說你多管閑事了。”桑祈淡淡撂下話,起身就走。

    “你!都說桑公家的獨女自小長在軍營裏,乃是將門虎女,如今看來果然是個不知禮數野蠻莽撞的悍婦!”宋佳音氣得不輕,喊出這句話的時候身子向後傾倒,眼見著那弱柳扶風的架勢,就跟馬上就要被對方氣暈了似的。

    桑祈見狀倒是停住腳步看了回去,但在眾女子埋怨的目光注視下,竟然隻是皺著眉頭,十分不能理解地問了句:“至不至於這麽嬌弱,說句事實而已,你怎麽好像就崩潰得要吐血了……”

    “你……”宋佳音眼前一黑,本來沒想吐血也要吐出來了。

    這邊她還想說什麽,蓮翩怕事情演變到不好收場的地步,趕緊告退,拉著她匆匆離去。

    二人之間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桑祈嫌棄宋佳音為人行事矯情做作,宋佳音惱恨桑祈讓自己沒了麵子。

    以至於後來,聽說宋太傅有意給自己的愛子和桑祈結一門親事的時候,桑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宋佳音先開口尖聲道:“不要,我才不要這個女人進宋家的門!”而且這話還是當著桑巍的麵說的,禮數全無。

    這下宋太傅臉也白了,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怒斥道:“不得胡鬧!”

    結果宋佳音當場就泫然淚下,哭得那叫一個楚楚可憐,好像無理取鬧的不是她,而是她爹似的。

    本來還見桑祈姿色不錯,有幾分意思的宋落天大約是個地地道道的妹控,一見自家妹子哭得這麽慘,立馬也不幹了,不惜反抗老爹,自己先否了這門親。

    倒是也算給桑祈省了事,隻是彼時,桑巍的臉色已經跟門上貼得煞神差不多了。

    宴會最終自然是不歡而散,從此以後,便傳出了剛回洛京的桑祈是個蠻橫無禮還自視甚高的醜八怪的傳聞。雖然在宋太傅本人表態這隻是犬子小女無禮,並不能代表宋家態度,自己一定拉回去好好教育的情況下,桑巍大度地沒有找宋家什麽麻煩。但桑祈和宋佳音私下交惡的消息,還是很快便在洛京各大家族的後院兒中不脛而走。

    加之桑祈本來就樂得清靜好練武,不願主動與人結交,雖說後來懂得了洛京不比西北那樣自在,為了避免麻煩,行事言辭都有所收斂,也還是不可避免地造就了到現在隻有敵人漸多,不見朋友增加的局麵。

    眼見著小姐和宋佳音有越鬧下去越厲害的趨勢,蓮翩不禁愁眉苦臉地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小姐在洛京這日子可怎麽安生喲。

    桑祈那邊卻很大度地笑了:“不,這回不是宋佳音……”

    蓮翩心裏一激靈,哀嚎道:“什麽,又樹了新敵?”

    “咳咳,是閆琰。”桑祈有些尷尬地將自己踢人暗算未遂的事兒,和長久以來與閆琰的鬥智鬥勇說了一通。

    蓮翩聽完立馬不樂意了,臉一拉,義憤填膺地將閆琰強烈譴責了一番。稱宋佳音怎麽說都是個姑娘家,小心眼也就小心眼了,閆琰做為個大老爺們竟然也這麽別扭,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額……這……好像扭腳這事兒也確實怨不得人家,是自己作死,桑祈想解釋一下都沒找到可以插嘴的空當,隻好作罷由得她去了。

    好在,的確傷得不重,緊急處理後,第二天從走路改為坐馬車也能正常上學。於是桑祈不顧蓮翩勸阻,踏上了身殘誌堅的旅途。

    雖說她的琴技已被驗證豈一個慘字了得,但令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那一首歌謠竟然以別開生麵的旋律和清亮高遠的嗓音給不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兒一來,便有人來找她請教音譜——她當然不懂了,隻是口口相傳學來的而已,根本說不出個宮商角徵羽。

    於是挺不好意思地看著那人連連哀聲歎氣悵然若失地走了。

    可是高調這麽一回,既然引起了注意,除了有好的一麵,自然也有不好的一麵。還沒出一日,就有人說,她別出心裁地倒騰出這個花樣,是刻意要接近晏雲之所為,說她總嫌棄別人做作,自己還不是一樣。

    流言的源頭,正是昨天剛生了氣回去的那位嬌小姐的妹控兄長宋落天。

    卻說此人平日紈絝,很少來上課,比如昨天就沒在,今兒倒是說得最熱鬧的一個。桑祈心中了然,約莫著是替妹妹報仇,專門來找茬的。

    好在,麵對這對討人厭的兄妹,桑祈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自然有一直對他看不上眼的人昨天是在的,覺得並非那麽回事兒,幫桑祈說了兩句話,言辭俱厲地嗆了回去。

    可桑祈本人,卻因宋落天故意惡語相向的那句話,生出了醍醐灌頂之感,醒悟到原來討好晏雲之還有這個辦法啊!不是送禮溜須就行了,討好是很必要,但更關鍵的是要表現到點子上,投其所好啊!

    這麽說,仔細一想,昨天確實是多和他說了很多句話呢,氣氛也和諧了許多。

    想通了這個路數,桑祈隻覺前路豁然開朗,連腳傷都沒那麽不適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些迷茫。

    雖說投其所好……可是晏雲之的所好是什麽呢,聽西北歌謠?表象似乎如此,可她隱約又覺得沒有那麽膚淺。

    總之,先試試吧。

    想到做到,數課一下課,桑祈就挪著跛腳往晏雲之那兒去,看到晏雲之正好在,笑嘻嘻地問了句:“司業,我給你唱個歌?”

    晏雲之原本是側麵朝向她坐著的,聞聲筆下一頓,緩緩,緩緩扭過頭,麵無表情沉默良久……又緩緩轉了回去,提筆繼續書寫,好像剛才隻是幻聽了似的。

    毫無疑問,作戰失敗。

    這人怎麽這麽難伺候啊,桑祈灰心喪氣,又艱難地往回挪著,哀歎自己昨天好不容易才和他拉近了距離的印象,難道隻是一種錯覺嗎?這苦日子,可什麽時候是個頭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