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這麽巧你也來聽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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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扭傷,對於摸爬滾打慣了的桑祈來說,根本不算事兒,在禦賜跌打損傷神藥和蓮翩的悉心照顧下,沒幾天就好了。
這日蓮翩最後一次給她換藥,出去丟了紗布回來,又是一臉憂心,對桑祈低語自己似乎又在府上看見了之前遇到過的神秘人影。
“果然還是告訴桑公一聲比較好吧?”她皺著眉頭提議。
桑祈若有所思地沉默著,扭了扭腳踝,確認沒事了後站起身道:“在哪裏見著的,你先帶我去看看。”
凡事得講究個證據,她可不想因為莫須有的事情去找父親,至少也得自己相信確有其事,不是蓮翩眼花多疑才行。
蓮翩帶著她出門,繞出院子,一路來到後牆,指著牆角一處道:“就是這兒。”
桑祈探頭一看,這地方雖然談不上十分偏僻,但正巧在光亮照不到的死角,瞧了半天什麽也看不清,不由感歎道:“虧你在這種伸手連幾根指頭都數不清的地方,還能看出對方是不是人啊……”
蓮翩怨惱地推了她一下,嗔道:“因為聽到有動靜,就特別留意了一下,借著微弱的光線還是能看到有東西在動的,有這麽高。”說著在自己的頭部上方比量了一下。
“就是說也並沒有看清一定是個人影咯?萬一是小動物,比如直立行走的狗什麽的……”桑祈正教育著蓮翩說話要邏輯縝密,有真憑實據,不能靠主觀猜測。突然聽得一陣枝葉摩挲的聲響,下意識地朝響聲方向一看,隻見幽暗星光下,一道矯捷的身影正快速從牆頭躍過。
無論怎麽眼拙,也能看出是人不是狗。
主仆二人麵麵相覷,都愣了愣,心裏想的內容卻大相徑庭。
蓮翩:快看快看,我說什麽來著!讓你不信我!太揚眉吐氣了!
桑祈:我勒個去,還真有人敢來大司馬府做賊!太有勇氣了!
於是這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當即丟下句“我去看看”,提起裙裾就三兩下跳上牆頭,飛身追去。
蓮翩又愣了愣,急得小跑兩步喊道:“小姐,你的腳!”
可桑祈已經消失在牆的另一邊不見蹤影了。
蓮翩沒法子,隻得跺著腳,趕緊去找府上管事。
而這邊追著那道身影遠去的桑祈,本想直接將其抓住問話,怎奈對方輕功了得,她腳傷初愈,衣物又不便,能保持不跟丟已經是極限。良久後,終於見其停了下來,輕車熟路地進了一個院落。
桑祈跟著上了牆頭,剛要尾隨進去,發現院中有三五個體型魁梧的黑衣男子,每個身上都帶著武器,於是剛探進去的半個身子又縮了回來,屏氣凝神靜觀其變。
遠遠地,能看到自己一路追蹤而來的那個黑衣人在跟一個看起來像頭目的男子說著什麽。然後頭目進了個屋子,很快又出來讓他進去,而後又對其餘人囑咐了什麽。那些人便散開到院子各處,開始巡邏。
看這架勢,明顯是有組織有紀律的犯罪團夥。桑祈蹙了眉,覺得恐怕不是遭賊那麽簡單。這夥人是幹什麽的?潛入大司馬府有什麽目的?
帶著這些疑問,她決定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悄悄移動到黑衣人進去的那個屋頂上,看看能不能偷聽到什麽。
奈何院子太小,巡邏的人移動太頻繁,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正在她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院內動向的時候,忽然聽耳邊傳來一句溫和的低喃:“這麽巧,你也來聽牆角啊。”
“嗯,是啊。”她下意識地答了一句,還不悅地提醒道:“噓,小點聲。”
話音一落,意識到哪裏不對,瞪大眼睛猛地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好像會笑的桃花眼,不是卓文遠又是誰。
腳上一滑,差點掉下去。
桑祈強壓下驚呼的衝動,湊近他耳邊小聲問:“你怎麽在這裏?”
“路過,看見有人家牆頭上掛了個人,就上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你。”卓文遠也湊到她近處,在她耳邊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道,呼出來的氣讓她直癢癢。
就知道看戲,桑祈白了他一眼,又細聲細氣地嚴肅道:“我覺得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應該是在計劃什麽陰謀。”
卓文遠也學著她的語氣一本正經回:“我覺得,我們這樣掛在人家牆頭上說話也不像什麽好人。”
進屋的人一直沒出來,又沒有機會靠近,既然已經知道對方大本營了,不如從長計議,桑祈這樣想著,便點點頭,和卓文遠一起跳了下來,悄無聲息地走遠了些。
確定不會被院子裏的人聽到後,她歎了口氣,恢複正常音量道:“嚇我一跳,沒想到會碰見你。”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看到你半夜爬人家牆頭,腿腳太好了?”卓文遠搖著扇,挑眉戲謔道。
“啊……這是有原因的。”桑祈尷尬地聳聳肩,將見到有人在自己家翻牆頭並一路追來的事與他提了一下,又打量著他,疑道:“倒是你,大半夜的,怎麽會跑到這兒來。”
她方向感不錯,雖然沒來過卻能判斷出此處位於城西,居住的應多為商賈,不是通常世族中人會來的地方。
“哦。”卓文遠眼波中流轉著意味不明的光華,勾唇一笑,解釋道:“剛從淺酒姑娘那兒回來。”
淺酒姑娘是誰……桑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人,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哦……”連說了好幾個哦,語氣十分詭異。
卓文遠起手便拿扇子打了她的頭一下,無奈道:“哦個頭,還不都怪你。”
“你泡你的妹子,我又沒攔著,怪我什麽了?”桑祈不滿地回擊。
卓文遠忙不迭地招架,還是被她打到好幾下,二人推搡嬉鬧了一會兒,桑祈滿意了才收手。隻見他緩步走著,沉默下來,麵上笑容淡去,長歎一聲,道:“如果你肯答應嫁給我,我不就不用出去解決生理問題了麽?”
那語氣極輕,極柔,也極為寂寞悵惘。
桑祈扯了扯唇角,回道:“是麽,可我看你明明沾花惹草得挺開心啊……”
卓文遠這回隻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麽。
二人說話打鬧間,已經共同走了好一段路,從城西回到了城東。這邊是世家望族集中居住的地方,卓家和桑家分別在義理巷的兩頭,之間還有些距離。
桑祈家在巷西,先到,與卓文遠揮手作別,推門而入。前腳剛進去一步,後腳想起來什麽,回頭對他囑咐道:“陰謀那事兒,你先別管。”
“嗯,知道了。”卓文遠回眸微笑,表示明白。
她卻發現他走錯了方向,疑道:“這是繞糊塗了嗎,卓府在那邊。”說著好心指了指。
“我先不回去,發現有東西忘在淺酒那兒了,得趕緊去取。”卓文遠半側著身,並沒有往正確的方向挪步,解釋道。
什麽東西不能先回家再讓家仆去取,桑祈心裏這麽想了一下,嘴上卻沒說什麽,又擺了擺手,便大步走進門,不再管他的事了。
在府上焦急等待的蓮翩一直懸著顆心,得知她回來,趕緊跑來迎接,說了管事後來派過人去追,可是因為晚了一步,沒有追上,隻得將事情始末告知了桑公。
桑祈平靜地應了一聲,問道:“父親現在何處,我要去見他。”
難得見她這麽主動,蓮翩趕忙道:“還在書房。”說著便高興地將她引過去。
桑巍本已睡下,此時穿著寢衣,正在書房一圈一圈地踱步,見桑祈平安無事,才鬆了口氣,叫人傳令下去命前去追蹤的人撤回。
桑祈耐心地聽父親傳完令,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個正禮,道:“父親,桑祈有一事稟報。”說著便將黑衣人的行蹤和對其正在計劃什麽陰謀的猜想一一道來。
按說這種事應該向洛京府衙呈報,社會治安問題並不歸大司馬管,可遭賊這種事發生在桑府上,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桑公連自己家的賊都防不住,還能放心讓其抵禦國賊嗎?
因此桑祈想讓父親私下把這事兒調查清楚也就完了。
桑巍大概也有此顧慮,沉著臉思索了一會兒,教育了一番女孩子家家不要再輕舉妄動以身涉險,凡事要先知會於他,自己自有主張,便打發她先回去睡覺。臨放她走之前,還皺著眉頭問了腳上的傷是否有恙。
“謝父親關心,已經無礙。”桑祈拱手行禮,語氣無波,客套回應了句,便退了出去。一出父親院門,便微微挑眉,揉了揉太陽穴。
蓮翩可是太了解她了,跟在她身後,顯得有些憂心。自家小姐和桑公說話的時候,雖然總是這樣恭恭敬敬的,並無絲毫冒犯頂撞,看上去父女關係和睦融洽。可她卻看得清楚,這樣的禮貌背後,是一種刻意的疏離,父女二人的感情並不太好。
腦海中浮現出大司馬斑白的霜鬢,昔日銳利如鷹隼的眼眸裏,如今流露出的一絲絲迷蒙與混沌,她忍不住感歎,大司馬年事已高,又隻有這麽一個子嗣,眼見到了嫁人的年紀,已留不住多時,當然希望小姐能多跟他撒撒嬌才好啊,小姐怎麽就不明白老人家的拳拳心意呢。
在外麵要逞強說什麽給家族爭光,容不得人輕視貶低桑家,可在自己家裏,麵對自己可以依靠的人,卻為何還非要別扭著,對往事不肯釋懷呢?
也許隻有等出嫁離家之後,小姐才能體會到在自己家中,在父親身邊的好吧。
想著想著,不免又犯起愛操心的毛病,一再為這對別扭的父女搖頭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