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半私會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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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桑祈也懂,曉得自己總和卓文遠廝混在一起,難免會引來一些閑言碎語。卻沒想到,有人能說得那麽難聽。

    這日一到書院就見著個稀客,宋落天坐在教室裏,目光不善地看著她。

    此人在國子監裏十天半個月也出現不了一次,今兒老老實實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桑祈不傻,根據近日觀察已然琢磨出了規律,基本上,他不來則已,一來就是找她茬的。

    果不其然,在她想當做沒看見這個瘟神,繞開他迂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宋落天行動了。綴著浮誇絡子的雕翎羽扇一搖一搖,邁著雲步就朝她走了過來,唇角一勾,用習慣性的輕浮語調道:“喲,桑二小姐,好久不見了呀。”

    桑祈“嗯”了一聲,想躲開,可路就這麽一條,還被他堵住了,好不煩人。

    視線順著他的青緞粉底小靴向上,瞄了眼百蝶穿花五彩錦袍,被華麗得閃著光的織錦晃了眼,隻覺富貴逼人,卻有幾分豔俗。並且,即使有如此鮮豔的衣物襯托,這位唇若丹脂,眉如柳葉,麵似桃花,長得像個秀美姑娘似的陰柔貴公子的麵色,仍欲蓋彌彰地顯出幾分蒼白。一看便是長期浸淫酒色,又不愛鍛煉,身子骨虧空的結果。

    桑祈在心裏歎了聲,同樣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這做人的氣質怎麽能相差這麽大呢。

    宋落天可不知道她無言的嘲諷,打定了主意要和她聊聊天,張嘴又寒暄了幾句,突然就話鋒一轉,提到了卓文遠,“聽說,桑二小姐前日拒了琰小郎的親,是因為心有所屬了,要嫁給青梅竹馬的子瞻兄?”

    還特地把青梅竹馬四個字咬得很重。

    教室裏來得早的人都聽見了這句話,不乏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坦白說,洛京人其實在男女之事上看得比較開,隻要不犯什麽大忌諱,異性間正常結交並不會為人所詬病,相反曾經還流傳過不少名士佳人君子之交的美談。所以桑祈和卓文遠都說彼此隻是朋友,又確實沒有太親密的舉動,人們大多也就信了。

    然,忽地冒出來個心有所屬的說法,事情的走向似乎就變得不太一樣。

    桑祈臉色一黑,果斷否定道:“沒有的事,是誰背後嚼舌頭胡說八道?”

    宋落天聞言,故意眉頭一皺,假意失言:“那可就怪了,昨日我還見著,你和你的小情郎夜半私會,卿卿我我,莫不是婚事定下來了?壞了壞了,既然沒定,我豈不是多嘴了,這可如何是好……”

    “卿卿我我個頭……”桑祈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人還真是什麽都說得出口,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女孩子的名節問題,能是這麽拿來瞎鬧的麽。

    “咦,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見你和卓文遠在一起,可是看錯了?”宋落天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

    桑祈皺著眉,不悅地解釋道:“是沒看錯,但我們也沒卿卿我我。”

    話音還沒落,就聽宋落天陰陽怪氣地連連“哦哦哦哦哦……”了幾聲,哦得桑祈直心煩,推了推他,道:“少哼哼,真不是你想的那麽齷齪。”

    “我想什麽了?嗬嗬……”這回宋落天也不明說了,隻意味深長地笑著,滿意地轉身晃悠回了座位上。

    桑祈一開始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兒,瞪了他幾眼後就照樣上自己的課。想著,畢竟宋落天隻是逞逞嘴上功夫,又沒有什麽真憑實據,而且她自以為自己已經解釋得很明白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謠言猛於虎,她太低估人們根據信息碎片想入非非的能力了。

    宋落天的確沒有說出確定性結論,但他話中流露出來的惡意十足的揣測,和“昨天晚上在一起”這個得到了桑祈本人肯定的言論,已經足以引起軒然大波。整個一上午,眾人看她的眼神都格外怪異,充滿探詢和欲說還休的意味,並免不了有人私下裏議論紛紛,在她背後指指點點。

    這還得虧是閆琰早上起晚了沒來,他一來就更熱鬧了。

    這不,午休剛結束,鮮衣玉麵小公子便怒氣衝衝地大步朝桑祈走來,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桌案上。

    桑祈吃飽了飯正困得迷迷糊糊的,陡然被嚇清醒了,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驚道:“你這是?”

    “桑祈!”閆琰連名帶姓地吼了她一句,然後指著她氣得手直抖。

    桑祈見他這怒發衝冠的陣仗,有些糊塗,仔細回憶了一番也沒想起來最近自己又哪裏得罪了他。於是自認不理虧,又坐回來了些,挺直脊背,手上默默把書合起來手好,免受殃及,同時坦然直視著他,清清嗓子禮貌地回叫:“閆琰。”

    “你!”

    不知道為啥,好像效果火上澆油,對方又炸毛了。

    桑祈很無辜,隻聽他激動得聲音發顫,恨恨道:“我說你做人能不能稍微講究那麽一點點,就一點點!你不要臉麵,小爺還要臉麵呢!”

    她聽得雲裏霧裏,徹底糊塗,迷茫地反問:“我也要啊。但你要你的,我要我的,這有什麽關係麽?我又沒搶你的臉麵……”

    “怎麽沒有關係!”閆琰聲調又高了好幾度,麵色漲得通紅,支吾半天道:“我怎麽說,也算是跟你求過親吧。你要是生活作風不檢點,那我成什麽了?你若和子瞻成了親,愛怎麽要好怎麽要好,誰也管不著。跟這兒拖著不嫁,還非要夜半私會……你……你……”他挖空心思想找幾個難聽的詞出來形容她的所作所為,也沒找到,隻好“你”了好幾句作罷。

    宋落天又湊了上來,及時幫他補充了一句:“簡直不守婦道。”

    閆琰一聽臉更紅了,憤憤地回頭瞪他一眼,嗔道:“不是這個詞,你走開,這是我們倆的事兒。”

    宋落天樂得開心,不但沒走,還故意大聲笑了笑,引來更多人注意。

    桑祈這才聽明白,閆琰也知道自己和卓文遠的緋聞了,又犯起了好麵子的毛病。

    “聽人瞎說,我真的跟他沒什麽。”她耐著性子解釋。

    “我不信,你有證據?”閆琰哼道。

    “我沒有,可他們也沒有啊,你怎麽就信呢……”桑祈很無語。

    “……”閆琰沉默了一下,好像回過味兒來什麽,卻還是死撐著不肯下不來台,用哀怨的眼神瞪她,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流言嘛,散播的一方本來就不需要什麽證據,真相一方想要反駁卻麻煩許多。勢如白絲染墨,變黑容易,再洗白,可就難了。

    桑祈想通了這一點,於是有些生氣,覺得宋落天真是黑了心眼。這樣下去很快就不光書院,全洛京士族,甚至全洛京,都要布滿謠傳了。到時候她的名聲,她桑家的名聲可怎麽辦?

    畢竟傾慕哪家公子,送送瓜果鮮花什麽的,這事可以有,還是個美談。可與這公子夜半私會,還被人撞破,就是完全兩碼事了。

    更何況這公子還不是她傾慕的呢!

    真是過分,桑祈沒管閆琰,反倒走到宋落天麵前,冷哼一聲問:“有意思麽?”

    “我怎麽了?”宋落天卻反問她,一臉天真無害的樣子,看得桑祈直反胃。

    正好這時候,流言的另一個主角卓文遠也來了,教室裏的氣氛立馬沸騰起來。

    卓文遠不明就裏,但表麵還是不動聲色,微笑如常地走了進來,站到桑祈身邊,問:“這是?”

    桑祈看到救星,趕緊把他扯過來,蹙眉道:“你可算來了,快跟他們說說,我們倆之間清清白白的,真的沒什麽。”

    沒想到卓文遠一聽,長眉一揚,拉長音也“哦”了一聲,笑了,“讓他們誤會著吧,反正早晚的事。”

    桑祈簡直哭笑不得,“什麽早晚的事,你也是沒個正經的。”

    由於卓文遠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更加引人遐想,一時間教室裏更熱鬧了。

    這邊桑祈想讓卓文遠把事情解釋清楚,那邊閆琰矛盾著,又要對桑祈不滿,又想相信桑祈,跟她一同譴責宋落天亂說。然後宋落天忙著推波助瀾,分別和兩個人要好的其他同窗也被卷入其中。

    等到晏雲之來的時候,場麵已經白熱化。

    他一身白袍,往教室門前一立,看著裏麵亂糟糟的人群,麵色清寒如雪,抖了抖長袖,問了句:“何事如此喧嘩?”

    聲音不算太大,但語氣比平時重了許多,給人一種充滿威嚴的感覺。桑祈下意識地朝他看去,閆琰也像石化了般,瞬間就住了口。

    孤高傲岸的司業在陽光灑落的地方卓然而立,斜飛入鬢的長眉並沒有蹙起,也沒有任何表示他在生氣的動作,麵容清冷而平常,眸光卻又深又暗地沉著,不怒自威,好像高高在上的神袛。在他的氣場下,凡人隻能專注於反思自己犯的錯,不敢抬頭直視他。

    桑祈還是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這樣一股壓迫感,對閆琰為何那麽敬畏他有了幾分感同身受的認知。

    弟子們多多少少都察覺出司業發威了,識趣地閉了嘴,隻宋落天幾人還是不消停,擠眉弄眼地將事情告到他那裏去,稱桑祈和卓文遠倆人把國子監的風氣都帶壞了。

    他自己常入煙花柳巷,性別男愛好女的,竟也好意思這樣說,桑祈在心裏一個勁兒地翻白眼。

    待他將事情始末說完,晏雲之的視線越過眾人,朝她射來,語氣淡漠地道:“以後出門多注意點。”便不再多做評論,隻道是等下馮默博士就來上課了,讓大家趕緊老老實實回到座位,免得惹先生生氣。

    桑祈心裏卻有些別扭,以後注意點……是什麽意思呢,他到底是信了宋落天的胡扯還是沒信……

    她不明白,想著想著,竟然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一定得解釋清楚才行,朝著晏雲之的背影就追了過去,急急喚道:“晏司業,等等。”

    晏雲之走出去許久,聽她還在追,停了下來,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回眸問:“又是荷包?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