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美人不解風情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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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桑祈帶了洗好的帕子,和特地準備的禮品,去晏府登門造訪的時候,碰巧又遇到了清玄君。
本來是想在人家會客的大堂裏坐坐就回去的,可玉樹到前院來,恭恭敬敬地道:“公子抽不開身,還請小姐到後園中一敘。”
無奈之下,隻好跟去。
晏雲之的住處名為見山閣,其實別說城郊的遠山,就連花園裏的假山都看不到。桑祈也不太明白,取這麽個名字是為何意。
上次來光顧著看顧平川的文章了,沒有仔細瞧瞧,重遊一次,才發現與清玄君的院落不同,此處並無百花爭豔,隻有茂盛修竹,鬱鬱蔥蔥地,站了一簇一簇,匯聚成一片挺拔蒼翠的海。
竹海之中,晏雲之和清玄君都隻穿了一層薄薄的中衣,在水井邊忙碌著。但見地上擺著一個甕,一個人往甕裏倒著白色的粉末,另一個人則拿著木棍往甕中急速猛擊。待到走上前去打量,才發現原來甕中是一些青黑的液體,正隨著木棍的擊打快速旋轉,不時還會有汁液迸濺出來。想來他們便是因為不想弄髒衣服,才隻著中衣的吧。
於是桑祈識趣地退後一大步,才問:“這是在做什麽?”
清玄君掄木棍掄得滿腹豪情,挑眉看她一眼,邊抬袖擦汗邊笑道:“連這都不知道?”
而後轉而攻擊晏雲之,“你這先生是怎麽教的?”
晏雲之淡然抬眸,瞥了她一眼,複又看向甕中,道:“她這個人務實,對風雅之事不感興趣,教了也沒用。”
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呢,桑祈白了他一眼。
清玄君在一旁低低地笑,起身拿起一旁的麻布汗巾擦擦手,解釋道:“靛藍,作畫用的。”
言罷放下手裏的東西,趁她和晏雲之說話的工夫,去一旁喝茶休息。
晏雲之也接過玉樹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桑祈趁機偷眼瞄著,發現帕子上的圖案和自己手上的這個並不相同。想來,也許每個都不一樣吧,說不定這人特別講究,天天都用不重樣的?
她神思遊離,胡亂想了一遭,才上前道:“之前的帕子,多謝了。”
說著遞上疊得整整齊齊,洗得幹幹淨淨,還熏了香的絲帕,和一個青黃相間琉璃鑲玉盒。裏麵裝的是塊圓柱形天然翡翠。翠分雙色,外側顏色青碧,晶瑩剔透,無一絲雜質。中心的玉髓則是難得一見的梅紅色,溫潤盈澤。從側麵看去,青碧包裹著梅紅像極了剖開兩半的西瓜。因而名曰翡翠西瓜。巧奪天工,極為稀罕。還是西昭和大燕商議睦鄰友好的時候,奉送給皇帝的贈禮,後來才被轉贈給她父親。
她覺得能送晏雲之的東西,定然不可單憑價值衡量,因著這東西是自己能想到的府上最為好玩有趣的物件,今日便又拿來轉送於他。
晏雲之卻還是沒收,隻讓玉樹把帕子接了,淡看那西瓜一眼,連眸光都沒蕩漾一下,道是:“太客氣了,東西還了就是,這玉還是拿回去罷。”
“又不是在國子監裏,沒人知道。”桑祈以為清明將近,他是怕攤上什麽貪汙受賄的名頭,特地補充了句。
晏雲之莞爾一笑,依然搖了搖頭。
一旁的清玄君倒是覺得這東西有點意思,端著茶盞走過來,拿在手裏把玩,道:“我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稀罕玩意,讓你覺得可配得上少安了。”
“清玄君說笑了,這世上,哪有什麽東西配得上他。”
見他打定主意拒絕,她便由著清玄君玩去了,還不忘勾唇哂笑一句。
清玄君聞言,將翡翠西瓜放回盒子裏,視線落在剛才她還的那張手帕上,眸光微動,笑意深了幾許,糾正她道:“原本是有的,可我不明白怎的,他竟好像並不在意。”
桑祈感興趣地湊上前問:“何物?”
“喏,比如這方絲帕。”清玄君說完,哈哈大笑兩聲,抬手搭住她的肩,道:“你說,我送他的帕子,他轉手就給了你,你還要再送還給他,這其中到底都是些什麽原因?”
桑祈被他繞得有些發暈,糊塗道:“不……明白……不過,好端端的,你為何要送他帕子……”
還沒等清玄君回答,晏雲之便開口打斷他道:“因為他太閑。”
言罷悠悠然走到甕邊,握住木棍,喚道:“還不趕快來做完,晏某等下還要批改作業,沒你那麽清閑。”
清玄君隻得朝桑祈聳聳肩,邊應著:“是是是……來了。”邊做頭疼狀走了過去。
二人交換角色,改為清玄君負責倒石灰,晏雲之負責用木棒擊打。這個組合似乎比之前順暢了很多,看樣子過程比方才流利了。
仲春時節,天氣微暖,陽光將積攢了一冬的熱量毫無保留地揮灑,照在二人額間的汗水上閃閃發亮。
他們旁若無人地將手上的袋子緩緩傾倒,或是木棍高高掄起,因為感到熱而挽起了袖子,衣襟微敞。使得原本就寬大單薄的衣襟,若隱若現地露出胸口和手臂的肌膚,勾勒出肌肉的紋理,頎長,挺拔,並且健美。
兩個人都散著發,晏雲之的一縷墨色長發滑落到額前,被汗水打濕,貼在了麵頰上。再隨著動作飛起,將晶瑩的碎光掃出優美的弧線。此時此刻的他,與以往溫潤風雅,充滿仙氣不同,顯得更加食人間煙火,也更加自由灑脫。
桑祈站在一旁,沒有意識到自己從什麽時候起看呆了去。
直到玉樹給她遞了杯茶,出聲解釋道:“公子和清玄君喜好丹青。清玄君對顏料成色要求極高,覺著外麵買的都不可心,所以總是拉著公子和他一同自製。小姐來得不巧,今日他們可是要忙上好陣子,您且稍坐吧。”
她才從怔然中回過神來,想到剛才自己盯著個大男人看了那麽久,還感慨人家身材好好,不由麵色一紅,趕忙道:“不必不必,反正我也沒什麽事,主要就是把東西送來……既然他們還要忙……我就先告辭了吧。”
說著還善解人意地稱不要打擾他們,隻讓玉樹送自己出了府。
又過了幾日,一份新顏料便從晏府送到了各個與晏雲之和清玄君交好的人手上。包括嚴樺,包括蘇解語,竟然也包括桑祈,還有一份往漠北而去。
桑祈拿到顏料的時候很是意外。
晏雲之解釋道:“清玄君說,美人若是不解風情,實在太可惜。”
模仿著清玄君的語氣,美人兩個字倒是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桑祈看了看顏料,又看了看他,既不好辜負清玄君的一片期待,又覺得自己實在無能為力,扶額申辯道:“誰說解風情就一定要會吟詩作畫了的,司業,你評評理。”
晏雲之攬卷而坐,頭也沒抬,事不關己道:“嗯,反正不是晏某說的。”
人家送的東西,又不是什麽貴重之物,隻是一片心意,總不好非要還回去。桑祈隻得收了。可心裏比起丹青畫筆來,更加在意的是習武一事,催著晏雲之問:“師父怎的還沒消息?”
“好事多磨。”晏雲之道,“他既答應要教,你急什麽?”
桑祈長歎一口氣,坐了下來,把玩著發梢道:“就是覺得夜長夢多,總覺得,太平得日子過不久了,想趕緊多學點東西。”說著懶洋洋地趴在桌上,逗弄起他關在籠子裏的那兩隻小蛇來。
晏雲之半晌沒有說話。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桑祈眯著眼睛,語氣嚴肅道:“南城近來又發生了兩起竊盜,你可知道?”
“嗯。”
“你說,會不會和上次的事件有關?”
“隻是丟了些不起眼的小物,懷疑是流寇所為。”晏雲之停下筆,看了她,道:“你也別太草木皆兵了。”
又是流寇,哪來的那麽多流寇?桑祈搖了搖頭,不予置評,又歎一口氣,道:“好吧,我先走了。”
春日裏洛京的世家中交際活動是最多的,她還得準備晚上去閆府參加閆琰祖父的壽宴。一來父親強烈要求她去,說是為了修補上次因為聯姻一事尷尬的兩家關係。二來正好上次答應了閆琰要給他送奶酥餅還一直沒履行諾言,也順便帶去。
於是告別晏雲之,出了國子監,回家換了身正裝,又磨了蓮翩一會兒才裝好奶酥餅,坐上馬車和父親一同去往閆府。
貴賓雲集的閆府裏,便又見著了他。白袍玉冠,仙袂飄飄。同行的還有嚴三郎和蘇解語。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卓文遠走了過來,折扇一合,在她的頭上敲了敲,勾唇問:“幾日不見,有沒有想我?”
桑祈趕忙扭頭看他,想到他同閆琰一樣,上元節後也鮮少出現在國子監裏,疑道:“是啊,幾日不見,你這又是上哪兒消遣去了?”
“噗。”卓文遠一臉無辜地笑了,“為何我不在就一定是去消遣了?”
“除了醉倒溫柔鄉,樂不思蜀了,還能是幹嘛?”桑祈不屑道。
想想淺酒那雙能勾魂的眼睛,的確是塊可使君王不早朝的料,便覺自己的猜測有九分把握。
卓文遠保持著笑容不變,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道了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是知道今天蘇解語也來,特地來陪你的,你倒不領情。”
桑祈迷茫:“來的是蘇解語,又不是宋佳音,我為何要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