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回到船艙的時候，立冬正在清掃地板。

    見他進來，點頭笑道：“我聽說船上的大官請人喝酒，菜肴很是豐盛，你沒有一起去嗎？”

    唐羽微笑道：“那是大人們的事，我一個公門差役，小小捕快，哪裏輪得上？”

    “瞧你說的。”立冬收拾已畢，放下手中的工具，轉過身來，瞥了唐羽一眼，小聲說，“像你這樣的年紀，能做到官府的公差，跟在大人的身邊辦案，讓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我有什麽可羨慕？”唐羽坐在旁邊的椅上，解下腰刀。

    立冬提過茶壺茶盅，放在麵前。為他斟了一盅茶，恭敬呈上：“這是剛泡好的信陽毛尖，你們還沒來得及喝……”

    唐羽端起茶盅，飲了一口：“立冬，你今年有多大年紀了。”

    立冬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怎麽，這也要保密嗎？”唐羽漫不經心。

    “不保密。”

    “那你為什麽不說？”

    “我不告訴你。”立冬調皮地一笑，說，“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年齡不是隨便可以打聽的？”

    “是嗎，還有這規矩。那我真不知道。”唐羽老實回答。

    立冬吃吃笑了：“逗你玩呢，何必當真。我今年十七歲……”

    “那你沒有我大。我大你兩歲，今後你得稱呼我為哥哥？”

    “那好，既然叫你大哥，初次結交，你總得送小妹點見麵禮吧。”立冬打趣。

    “這個嘛暫時還沒有。”唐羽一愣，掏摸著身上，道，“等到了岸上我給你補上。你說，都想要些什麽？”

    立冬小聲說：“我什麽都不要。給你開個玩笑，你又當真——看來我今後不能跟你逗樂了。”

    唐羽覺得有趣，抬手給她斟了茶，賠笑說：“如此得罪了。以茶代酒，奉上歉意——”

    立冬大大方方接過，一口飲幹。

    唐羽望著她，眉如春山，目含秋水，愈發有趣，乃問：“你平時也喝酒嗎？”

    “喝一點點。不過不常喝……”

    “米酒，黃酒，還是烈酒？”

    “問那麽詳細幹嘛。”

    “隨便問問。”

    “那你家裏都有些什麽人？”立冬輕移蓮步，坐在旁邊的椅上。

    “和你一樣，隻有一個老父親。不過他年紀大一些，差不多有六十歲了。”唐羽點頭回答。

    立冬一怔：“你母親也不在了嗎？”

    “這一點和你同命相憐。”

    “我才不和你同命呢。我有母親的，隻是在我八歲那年，她生小弟弟，因為難產死去了。”立冬輕輕歎息。

    唐羽唯唯：“哦，那你確實比我幸運。”

    “為何這樣講。”

    “你畢竟在小時候，還見過親生母親，耳濡目染，現在就算回憶起來，心中總還有她的影子。我就不同了……”

    唐羽停了下，濃眉微蹙，說：“我從小就不知道母親長的什麽樣子，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在我完全還不懂事的時候，他們就把我拋棄了。”

    “是嗎。”立冬略有些驚訝。

    唐羽半晌才點頭，望向她：“我的義父姓郭，是個鏢師，如果不是他將我從野外草叢裏拾了來，加以撫養，焉能有今日？”

    “那你一定要好好孝敬這位老人。撫養之恩，厚比天地。”立冬眉間雨恨雲愁，似有滿腔心事。

    “誰說不是。”

    “父母再不濟，也有生育之恩。天下沒有哪個父母心甘情願肯拋棄自己的孩子。他們這樣做，想必也有原因——你，也不要過於記恨？”

    “我不恨。有時候想想，隻不過想跟他們見上一麵而已。”唐羽呆了半會，乃說，“所以我打小就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孩子！”

    立冬一笑：“你義父現在在你身邊嗎？”

    “哪裏，他還在鬆江府鄉下的小漁村。”唐羽掂起茶盅，湊上嘴唇咕咚咕咚幾口喝幹，撂下茶盞，用手抹了抹嘴巴，道，“古語說，父母在、不遠行，可是，忠孝難以兩全……”

    “你如今在官府做事，前途遠大，等將來混出名堂。把老人接在身邊，享盡天倫之樂，這不也是盡心盡孝嗎？”立冬提起壺，又將茶盅注滿。

    唐羽淡淡一笑：“一個普通捕快，月俸幾兩銀子，哪是什麽遠大前途？”

    忽而又問：“你方才不說，自己還有個弟弟嗎？他現在多大了，我們在你家吃飯，怎麽沒見他的影子？”

    “他長到三歲，有一次出麻疹，高燒了幾天幾夜。渾身燒得火炭一般。那個村裏的郎中誤診，一個勁猛用寒涼之藥，等到發作的時候，已經晚了……”立冬兩眼閃出晶亮的光。

    “庸醫害人，無過於此。”

    唐羽歎了口氣，問：“那麽，這許多年來，你一直和父親蕭掌櫃守著這家老店美味居，相依為命？”

    立冬見問，啟唇一笑，說：“是。好在我父親為人寬厚，脾氣隨和，甚少發火，是以這些年雖然日子過的苦一點，並不富裕，但是還算開心。”

    唐羽會意，乃說：“那就好，堆著金山銀山，也不如活得開心。不知你今後有啥打算沒有？”

    “打算，沒有的。就看著這家鋪子，陪伴爹爹，地老天荒就是了。”立冬半嗔半喜。

    唐羽搖頭，開口一笑：“這怎麽可能？姑娘大了不中留，那你將來不嫁人，不會遠走他鄉嗎？”

    立冬抿嘴一笑，說：“我就和爹爹在此招贅，招女婿上門。既是對方選擇了我，就要一並擔負起奉養父親的責任。”

    她說起這些，就像剛才所談論家長裏短。神情自然，毫無羞澀之態。

    說著向唐羽微微一笑，起身踏著艙板，推開兩扇窗子。劈麵映入眼簾的除了碧波茫茫的湖水，還有遠處湖麵上一叢一叢深綠色的蘆葦。

    立冬說：“看樣子，船快靠岸了。”

    “這一趟太湖之行，雖然隻有短短幾天，卻讓人感覺好像經曆了十天半月。”唐羽也站起身，望向窗外，在陽光的照耀下，湖麵遠遠近近已升起了一層薄霧。

    “回到家就好。”

    立冬俏皮地撅起一張小嘴，說，“我昨晚還釣了一條大鯉魚，就在魚簍裏收著。等回了美味居，來給你們做菜吃。你說，是清燉還是紅燒……”(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