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譙樓早起了更。

    書案上銅燭台的燭火映照在林放鶴略顯蒼白的麵頰上。唐羽望了他一眼，很是擔心：“這個羅知縣，怎麽好說走就走了？”

    林放鶴歎了聲：“他原有頭痛之疾，近日發作，疼不能忍。去往鄉間診治了……”

    “這裏一堆亂事，丟給我們怎麽弄？”唐羽將一應文牘、案卷、簿冊全數抱過來，放在桌上，語氣中不無抱怨。

    “讓你幹點活，別怨氣衝天。”林放鶴打量一下他氣呼呼樣子，調侃說，“難道你還怕受到牽連嗎？”

    “我一個小小捕快，受什麽連累？倒是大人您，卷入太深，反而不容易擺脫。”唐羽一副好心不得好報的模樣。

    “如何決斷，我自有分寸。”林放鶴點頭。

    湊近燈下，翻了翻卷宗，又無奈地合上：“無論怎麽看，這包工頭姚四殺人的動機都不能夠成立。可是為何樁樁件件不利的證據都指向於他呢？”

    唐羽猶豫了一下，問：“大人，你真想接管這個案子。”

    “反正這幾天我們又沒事可做，就當打發日子吧。”林放鶴一邊說，一邊搖頭，“否則咱們兩個坐在屋子裏幹麽呢？你也知道，一遇到無事可做的時候，我就會心緒不寧。難不成為了排遣寂寞，我們兩個還能像女人一樣滿大街去逛嗎？”

    笑了笑，又說：“何況這對你，一個想當名偵探的有為青年，也是一個絕佳的鍛煉機會。”

    唐羽拗不過，隻好說：“就算想管，也無處入手。我們今天才來當塗，對於此案的詳情本末一無所知，該怎麽來複查？”

    林放鶴靠在椅背上，仰起了頭，看著他，說：“如果你想查案，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被千頭萬緒的表麵現象所迷惑。抓住主線，直達中心。這就好比一棵大樹，樹冠怒張，枝葉紛披，但是主幹隻能有一個……”

    唐羽眼光一閃：“你是說姚四？”

    “我總覺得這個包工頭作案的理由過於牽強，於情理不合，可一時又找不出破綻所在。”林放鶴搖頭歎息。

    “要是我們不能推翻原來的判定，根據目前已掌握的證據，這個姚四會不會被判處死刑？”

    “這極有可能。”林放鶴回答，“尤其上麵對這個案子追的又很凶！”

    唐羽思慮不定，道：“可要說他沒殺人，為何又能準確指出血衣血褲的埋藏之地？又怎能從他家搜出行凶的器械……”

    “這也正是我目前百思不解之處。”

    林放鶴說到這，忽然站起身，臉色一沉，開言說：“你快去通知高師爺，速去獄中，我要連夜提審姚四！”

    唐羽大為不解，嘀咕說：“提審姚四……”

    隨即明白，點了點頭，應聲而去。

    少時，頭戴一頂小黑弁帽，身穿紫色便袍，留一撮山羊胡子的高師爺便來到縣衙書房。

    他進了門，立在屋中，雙手一抱，道：“見過刑部林大人。”

    林放鶴道：“少禮。羅知縣臨走所托之事，想必你已知道了。”

    高師爺回道：“屬下曉得。”

    “明白就好。”林放鶴拍了拍桌上一摞子卷宗，對他說，“我大致閱覽了相關案卷，又與羅知縣一番會談，覺得敘述之間已露出案情抵牾不合之處。因此想今晚審訊人犯姚四，不知可方便否？”

    高師爺連連應承：“方便，方便。大人什麽想去都行。隻是……”

    “隻是什麽？”林放鶴語氣溫和。

    “隻是縣衙的兩位巡官，一個不當值，一個帶著人去街上巡邏。大人此時若去南獄，隻能由老朽陪同前往了？”

    “這不是很好嗎。”

    三個人說著，便已相跟出了書房。

    高師爺提了燈籠，頭前帶路。轉過前院，進入左廂，前麵是一溜平房，乃是捕役、衙卒居住之處。再向後一拐，穿過胡同，就是牢房。

    門口站著幾個看守。

    高師爺來到門前，打了招呼，將門推開。

    裏麵牆壁上掛著一盞盞燈籠，吞吐光亮。牢內有一間小室，安著張桌子，三把木椅。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個體軀碩壯的大漢，滿臉橫肉，眼冒凶光。

    一見有人來，抬腿站起，結實的椅子給他弄得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高師爺為林放鶴、唐羽介紹：“這是牢頭老金。”

    又轉過臉，說：“老金，這位大人是羅知縣故舊，刑部左侍郎。他們要見一見嫌犯姚四……”

    牢頭聞聽痛快答應：“好，我引你們前去。”

    高師爺一躬身，態度謙卑：“林大人還有別的事嗎？”

    林放鶴擺手，客氣道：“師爺公務在身，盡管忙去。”

    高師爺退身告辭。

    牢頭老金走在頭裏，帶著兩人行過長長的柵欄。兩邊土牢裏皆是身披號衣、蓬頭垢麵的囚徒。

    再往裏邊走，又是一道鐵門。

    老金舉起腰間懸掛的鑰匙，打開門上的鐵鎖，抽出鎖鏈，哐啷一聲推開。幾個人邁步走入。林放鶴、唐羽身在公門，常去刑獄，知道大凡這樣的地方，關押的都是一些重要犯人！

    又朝前走了十多步，停在第三個門口。

    老金又開了牢門，大聲說：“姚四，有人問話，你要老實回答。不許偽造、胡扯。要不本座饒不了你！”

    林放鶴借著燈籠的亮光，向四周環顧一下，看著牢頭：“這裏沒事了。我們要單獨問話，你可以離開。”

    老金不情願地瞪著眼，嘟囔兩句，轉頭離去。

    唐羽舉著燈籠，映著腳下的路，與林放鶴一先一後進了牢房。室內潮濕陰暗。靠牆放了一張破舊不堪的木床。

    床上隱隱隆起一個黑影。

    唐羽用燈光照了下，發現是一個側躺著的人。便拍了拍床頭，招呼道：“起來，大人要問你話。”

    這個人**一聲，動了動，看樣子欲翻身坐起。

    怎奈動作遲鈍笨拙，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唐羽將燈籠掛在柱子上，回過身，伸手撈住他的胳膊，向上一提，想幫助他坐起來。

    誰知這人猛地大叫了一聲，事出突然，把唐羽嚇了一跳！

    他退後一步，不覺惱怒，連聲問：“你這個人，到底怎麽了？”(未完待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