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過 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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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四默不作聲。

    林放鶴笑了笑,又說:“提勘之時,我見你所供之語,皆順口而出,猶如熟讀背誦。世間之罪犯,我所見不少,窮凶極惡者有之、刻意瞞哄者有之、百般推脫者有之、嫁禍他人者有之,而像你這樣,把本來不屬於自己的罪名往身上攬,而後不首告,不申辯,的確少之又少……”

    唐羽用腰刀敲了敲床板,說:“大人問你話,你怎麽不趕快回答?”

    姚四還是不說話,遲緩地抬起左手,慢慢撩開這遮在臉上的頭發,一點一點仰起。柱子上燈籠光亮映照著他腫脹變形的麵孔!

    臉上斜斜的幾道鞭傷。

    嘴唇青紫。

    整張臉膨脹得好似一個剛出鍋的鼓騰騰喧乎乎的饅頭,五官移位,連兩隻眼睛都被擠成微微的一條細縫!

    唐羽一望之下,大驚失色:“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姚四不答話,隻是一個勁搖頭。

    舉手抬足間,林放鶴看出他的胳膊活動不便,行為遲滯,便問:“姚四,你的右臂怎麽了。”

    “被他們弄斷了。”姚四哼了聲,喃喃道,“還有小腿,都被打爛了。還有手指,被拶子拶得骨頭和肉都已分離。”

    唐羽勃然大怒:“這些捕役和獄卒對你用刑!”

    林放鶴接過話,說:“現在看,已經不是用刑那樣簡單,這分明是慘無人道的虐待。”

    “可是我《大明律》三令五申,嚴禁對疑犯進行刑訊逼供。”唐羽緊握著腰刀,突出的指節微微顫動。

    林放鶴歎息:“律法製定的再好,若是不認真監督,到了下邊這些陽奉陰違的執法者手中,也會被肆意作踐。”隨即又問姚四:“你能相信我們嗎?”

    姚四翻了翻眼皮,說:“我現在已經這個樣子,身陷大牢,活在在這世上的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相信如何,不相信又怎樣?”

    “相信我們,你就要詳細講明情況。”林放鶴走上兩步,麵色沉毅,義正嚴詞道,“如果你有罪,自有神聖的律法處置。如若你是無辜的,我們也不會冤枉你,一定還你個清白……”

    姚四愣了愣,問:“你說話算數?”

    “言出必行。”

    “那好,大不了一死,我豁出去了。”姚四跪在床上,咬牙切齒說,“兩位大人,現在我要推翻一切加在身上不實之詞,重新錄供。”

    “翻供在審訊程序上不是小事情,你得想好,非同兒戲。可不要改來改去。”唐羽有些不放心。

    姚四沮喪道:“我這條命已經不是自己的,隨時都得去鬼門關。但是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我不能糊裏糊塗被人砍腦袋……”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殺人?”林放鶴插進一句。

    “我根本就沒殺陸根生。以前就算有點矛盾,左不過雞毛蒜皮,值不得動刀子——何況這次經過眾人撮合,我們已經和好。”

    “那你為何招認,說的有鼻子有眼。而且還在供詞上簽字畫押?”

    “我不畫押能行嗎?那些人車輪戰,沒日沒夜地審,不讓你睡覺。剛一打盹就往頭上潑上冷水。”姚四嗬嗬苦笑,捶胸頓足,“然後是打,一尺多長的棒子,裹上層棉花。打在身上非常疼,外麵還看不出傷痕。還有拶指,用尖針刺手指甲縫……”

    林放鶴皺眉,問:“這些都是誰帶頭搞的?”

    “我也分不清誰是誰,反正個個上來都凶神惡煞。跟活閻王似的!”姚四一邊說,一邊捏著折斷的右臂。

    林放鶴微微點頭,轉換話題:“你能和我們談談那天晚上你與陸根生分別時候的情形嗎?”

    姚四噓了口氣,說:“那天我倆喝光了一瓶竹葉青,頭都有點大了。這時根生提出要回家,我見他腳跟不穩,就勸他在這住下。我外間有幾條長凳,拚起來就是一張不錯的床。可是根生死活不肯……”

    “你們兩家距離有多遠?”

    “大概七八裏。”

    “陸根生經常來你這嗎?”

    “以前常來。”姚四回憶了一下,說,“不過自從吵架之後,有半年多沒有上門了。”

    林放鶴滿意地點點頭:“這段時間,他除了在你這,還去別的工地攬活嗎?”

    “我沒有聽說。”

    “那你最近有沒有發現他生活有什麽異常……”

    “異常?”姚四眨巴著眼。

    “就是和平常不太一樣。”

    “也沒有什麽異常。”姚四滿身傷痛,嘴裏哼哼唧唧,“主要是自從發生口角後,我們兩個人很少搭話。”

    **了一會,又好像想起了什麽,說:“喔,前兩天,他和胡瓦匠兩人在施工現場頂起了牛,鬧個麵紅耳赤。差點沒動手……不曉得這算不算異常?”

    林放鶴眉毛一揚,問:“那他們究竟為了什麽吵?”

    “聽說是幾句玩笑——”

    “幾句玩笑也能大動幹戈?”

    “你不知道,這那個胡瓦匠叫克鋒,是個有嘴沒心、大大咧咧的人,身強力壯,又最好爭強好勝。不過說實在話,別看根生瘦瘦弱弱、個子不高,要講到砌牆的技術,確實比那個胡大個要高上一籌。”

    “你接著說下去。”林放鶴頷首。

    “再這麽折騰人,我看不用等砍頭,這條命也得扔在大獄了。”

    姚四用剩下的左手撐著木板床,咬緊牙口,忍著周身的疼痛,喘氣說:“這胡瓦匠人高馬大,一身蠻力,在活計上偏偏勝不過陸根生,心裏難免不舒服。每每拿些言語來撩撥。隻是根生為人和氣,兩個才得相安無事。”

    林放鶴問:“可是那天他們為什麽差點吵起來呢?”

    姚四喟歎連連:“我後來問過別的人,原來兩個差點掐架,就是為了幾句不值當的酸話。”

    一麵說,一麵抬起頭望著林放鶴和唐羽二人,低低歎息:“那天也不曉得,陸根生是咋的了,幹活丟魂落魄,有氣沒力?胡瓦匠一見有機可乘,就放下瓦刀,站在跳板上,當著大夥的麵嘲笑根生,說,‘你瞧他那熊樣兒,渾身上下骨頭發軟,連塊磚都舉不起,一定是昨天晚上沒幹好事、讓他那漂亮的媳婦給淘空了’……”(未完待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