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讓死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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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略想了一下,回答說:“主要憑看毛發色澤、肌肉彈性、骨骼密度,和人體體表上的皺紋,來斷定一個人的大致年紀。”
林放鶴仍問道:“如果屍體的體表被毀,譬如眼前這位,在水裏又沉了好幾天,嚴重腐爛,在上述幾種手段不能做出精準判定之後。應該怎麽辦?”
仵作沉吟片刻,乃道說:“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考慮做牙齒鑒定……”
林放鶴長籲了口氣,問:“你為這個死者檢驗過口腔內的牙齒嗎?”
“通過牙齒的磨耗程度鑒定屍體的年齡,雖然適應性廣,較為準確。”仵作蹙了蹙眉,辯解道,“但若是對於牙釉質的磨損程度認識較差,或者由於牙表麵牙尖、結節、脊以及溝、凹的不規則,導致觀察偏離,得出的結論就會大相徑庭。出現較大的偏差。”
林放鶴點點頭,恍然有所悟,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因為死者家屬已經認屍,基本判定這具屍首就是失蹤了的陸根生。而上麵州衙又催促很急,所以大家都盼望著結案。自然而然、你也就不願去觸那個黴頭,對嗎?”
仵作遲疑了:“我……”
“但是身為公職人員,你有沒有為死者想過?假如這個人不是陸根生,那他又是誰?怎樣死去?這裏會不會另有冤情?”林放鶴的口氣中已明顯有了不滿。
仵作張口結舌,久久不能作答。
方正上前,恭敬問道:“大人,你能不能告訴我,怎樣從幾顆牙齒就能斷定眼前這具屍首不是陸根生?”
林放鶴反問:“陸根生今年多大年紀?”
方正楞了一下,回道:“根據案卷記載與他妻子口述提供的年齡,今年約為二十七歲。”
林放鶴淡然一笑,說:“這不得了。其實說來也簡單,人的第三顆臼齒,一般長出時會在二十六至二十八歲。而這位死者口中的臼齒,非但牙齦發黃,而且就其磨損程度來看,至少在十五年之上。你想,這怎麽可能是陸根生呢?”
方正聽了,嘖嘖稱讚:“大人明察秋毫,細致入微,在下實在佩服。”
孟守義踏上幾步,瞧著地上的死屍,心中老大不明白:“那這人又會是誰?”
林放鶴隨手拿過仵作填好的驗屍格目,注目觀瞧。
看過了之後,又問:“我見這上麵填寫,死者尻骨之間、尾椎之處,長著一個指甲大小的肉色贅疣,不知為何物?”
仵作叩拜,說:“此物不痛不癢,又不像是病變所致。卑職疑為天生就有。”
林放鶴沉吟片刻,認可說:“有些人的身上,先天的確會發生一些異變,比如多生出一根腳趾頭、手指頭。或者竟少了半隻耳朵。這都不稀奇——”
仵作又叩:“大人明察。”
林放鶴轉過頭,吩咐衙差:“這屍體高度腐壞,屍臭熏人,趕緊著人送去義莊,火化入殮。你等搬運時也要小心,不可沾染……”
孟巡官領命,帶著幾個衙差將屍首用布裹起來,纏了幾層,方才裝上馬車運走。
這邊林放鶴瞧著方正,道:“你還得命人把陳寶珍送回去——”
方正應聲。
回頭打發手下人送她回高橋村。
林放鶴瞧著陳寶珍遠去的背影,略一沉思,心中不悅:“方巡官,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女人今天舉止甚為怪異?”
方正略略一笑:“這個,卑職還真沒在意。”
“她好像比官府更著急於具結案情。”林放鶴想了想,又掉轉話頭,“你沒見我第二次驗屍的時候,她撲上來、百般阻攔……”
“也許是眼前情景慘不忍睹,心中不忍。”方正試探著說,“陳寶珍畢竟隻是個女人?”
林放鶴笑道:“哼,女人。這個女人非同尋常。有時候連我自己都疑惑,她所呈現給我們的,變化莫測,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
方正淡淡一笑:“陳寶珍不過乃一個鄉下女人,隻是性情潑辣刁蠻,並無多少心機。大人又何必耿耿於懷?”
林放鶴長長吐了口氣,說:“我並不這樣看,她似乎很反感衙門對陸根生案件的介入,情緒上抵觸,甚至有點害怕。這就更加深了我對她丈夫無故失蹤的懷疑……”
林放鶴略停了下,將他中午與唐羽在酒店吃飯,偶爾聽到的那些工匠關於陳寶珍、陸根生的講述一一告知了方正。歎息說:“這裏邊可能隱藏了許多我們目前還不了解的情況……”
方巡官卻搖著頭,不以為然:“大人休要將這些粗人的話奉為圭臬。請恕卑職僭越,這些個工匠,長年生活在底層,耳熏目染,言語粗俗,尤其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極盡猜測,添油加醋,那是一幫比三姑六婆更可恨的家夥。”
林放鶴瞧了他一下:“你對這些人印象素來不好?”
“這一年之中的酗酒、****、打架鬥毆、入室盜竊,十有**,都與這些人有關。你說我怎麽能有好印象?”方正臉上氣得通紅。
林放鶴又一想,便說:“空**來風,未必無影。我看他們說的也未必全是虛構,方巡官留意一下,還是為好……”
“隻要是公事,方某從來態度認真。”
方正說完,又補充一句:“去漆橋村問話的兩個衙差回來了。據宋大夫說,陸根生失蹤的那天晚上,陳寶珍確實帶著她四歲的女兒去藥鋪就過診。因為小孩肺熱,發燒咳嗽,大夫還特地給她開了些清熱祛火的藥。”
林放鶴默默聽著,說:“我知道了。”
方正帶著衙差、仵作先行返回縣城,林、唐羽二人在後信馬由韁,且行且住。
唐羽端坐馬上,捏著鞭子,縱覽道路兩邊枝葉葳蕤的碧綠田野。清風徐來,夕陽在一望無邊的頁片上塗了一抹金紅。他轉頭看了一眼,說:“林大人,那家老店的菜做的實在不錯,酒也好喝,咱們兩個晚上還去光顧,怎樣?”
林放鶴心事怔怔,唐羽說了兩遍,他才聽懂。心裏曉得這是見他神思飄渺,安慰而已,遂說:“也罷,今天咱就拋開所有煩惱,盡情一醉。到最後誰支撐不住了,這頓酒錢就由他來結算!”(未完待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