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禮維持頭不扭動，一大片眼白還在涵蓋著敞開的門。

    在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馱著脊背，和世界無法融合的老者，從他出現為止，灰塵就瞬間從房間的縫隙鑽了出去。

    “孩子，殺了他。”老者

    “溫柔”說道。

    恩禮沒動，她雙手舉著的畫，飄落到了地上。

    “孩子，殺了他。”這是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

    林歇癱軟在念慈身旁，最後看了眼出現的那個人，他的眼裏充斥著絕望，血已經溢滿了眼眶，填充著所有可以看到的視野，所有都消失，呼吸僵硬住，握著念慈冰涼的手，呼吸那不可抑止的血腥......抵抗不住悲傷的侵襲，窒息，腦海裏稀薄的氧氣。

    林歇陷進了泥沼，昏死了過去。

    那個男人從漆黑中走出來，又如在這個房間待了很久很久。

    王思宇。

    他蹲在恩禮的旁邊，摸摸她的腦袋，柔聲細語重複道：“孩子，殺了他。”

    “你那該死的爸媽”

    時間做成的砂礫，放在倒轉的沙漏裏，翻轉過來，細致的從中，僅僅留下恩禮。

    往回，要追溯三個月左右。

    廊坊五小。

    一間普通的校舍，從來沒有食物中毒的新聞，也和任何花邊新聞沾不上邊。

    一年級二班的教室內，一位梳著馬尾辮，裝嫩的老師，敲敲黑板，在給孩子們講古文。

    恩禮，梳著外婆精心紮的雙馬尾辮，認真的做筆記。

    突然，從後麵，飛來一個橡皮，砸到了恩禮的腦袋上。

    恩禮捂著頭，委屈的看著身後，見到的是小胖故意的鬼臉。

    老師正好看到恩禮回頭，罵罵咧咧道：“趙恩禮，上課呢，能不能有點樣子。”

    恩禮氣呼呼的站起來，猶豫了一會，指著小胖子說。

    “老師，他每天都用橡皮打我！”

    小胖子呆了，有種被背叛感，什麽時候自己打你，還要被別人知道了？

    老師心想到這事真麻煩，若是讓這胖子的凶悍爸媽知道，免不了一陣麻煩。

    秉承著“小事”化了的態度，她擺擺手：“小胖，去後麵罰站，以後不能上課打擾趙恩禮同學了。”

    “嗯......”小胖白了一眼恩禮，晃晃悠悠走到教室最後，乖乖看著黑板。

    等到老師轉過頭，繼續在黑板上寫古文，小胖又朝著恩禮的方向揮拳頭，其他學生看著他那猖狂的樣子，想到恩禮反抗的後果，捂著嘴偷笑。

    誰還不知道，小胖有個厲害的爸媽了？

    他爸媽的大卡車停門口，每個月都給學校送新鮮水果，免費送豬肉，老師校長看到他那肌肉老爹都要點頭哈腰問好，老師從來不敢對小胖大聲。

    這下好了，恩禮打小報告，孩子們都竊笑著看熱鬧。

    下課後，老師瞄了一眼恩禮的方向，抿抿嘴，微微歎氣離開。

    她心想，能出什麽事。

    小胖後麵跟著一瘦小，一高壯的兩孩子，如小流氓一樣圍著恩禮的桌子。

    “你敢打小報告是吧。”小胖邊的瘦小孩子，抬起鼻孔說道。

    恩禮不語，低頭，仔仔細細看著古文書，其實眼珠子在害怕的抖動：“上，上課......不要用橡皮擦打我......”

    “好啊。”在孩子們的意料之外，小胖說道。

    隨之，恩禮履平這口氣息，然後道：“嗯.......”

    可是，剛懸掛著的心，沒放下，小胖就一腳踹到了桌上。

    肉呼呼的身體，因為從小吃了很多肉的原因，很有力氣，在孩子中就是孩子王。

    桌子倒下，書全部都掉在地上。

    “矮壯，竹竿，踩著書走過去，竟然敢打我的小報告。”

    言罷，恩禮抓著自己的裙角，委屈的低落眼淚，沒有人過來阻攔，小胖，矮壯和竹竿就踩著書走了過去。

    白淨的書皮上有腳印，恩禮去將他們推開，但她的力氣真的太小了，無法阻攔三個男孩的力氣。

    “哇唔......”恩禮無助的坳哭，蹲坐在地上。

    外麵有孩子吵到：“老師快來了！”

    三孩子立馬笑嘻嘻的走開，還在邊上威脅道：“再告老師有你好看的！”

    老師過來時，恩禮已經忍住了眼淚，艱難的扶正桌子，將書重新擺正。

    “怎麽了？”老師皺皺眉，不耐煩道。

    “那個......沒事......”恩禮哽咽著說道......

    老師搖搖頭，揉揉太陽穴，再次離開班級。

    隨後，班級裏響起一陣哄笑。

    “還告老師，一點都開不起玩笑。”

    “活該，仗著自己學習好每天牛哄哄的樣子......”

    “人家小胖的爸媽每個月給學校這麽多幫助，你爸媽呢，哈哈，從來沒見過呢！”

    “......”

    幼稚的閑言碎語。

    狠戾氣的話直擊心靈。

    恩禮沒有選擇告訴外婆，他怕白發的外公外婆被欺負，打算自己默默承受，心想過段時間就好了。

    放學時，她去找平時一起回家的女同學芳芳。

    芳芳是一位臉頰有些小麻子的小胖妞。

    “芳芳，我們回家吧。”恩禮嬌俏的說道，即便是經受了這麽大的傷害，她還是默默自我消化。

    芳芳看了眼附近的眼色，那些人無不在輕瞄著這裏。

    孩子，比想象中要更熟練社會關係。

    “不了......今天我......”

    “芳芳，過來吧，和我們一起回。”在兩女孩的三五個桌子距離處，一個黑長發女孩，朝芳芳喊道。

    芳芳找到救星似的跑過去，留給恩禮一個果敢的背影。

    黑發女孩抓著她的小手，道：“以後就和我們一起玩吧，不要和她一起玩了。”

    .......

    恩禮，聽著那聲“嗯嗯！”

    再也聽不到那幫孩子之後又說了什麽。

    她獨自走在校園路上。

    二樓，突然倒下水滴，汙水揮到她的頭上。

    恩禮抬頭，除了烏雲後的陽光，還看到了一個拖把在二樓被兩隻手緊緊握著，抖動。

    等到她氣呼呼的跑上去找元凶，那用拖把水揮到她身上的人已經跑遠了。

    至於咯咯的笑聲，則是四麵八方，不清楚究竟是誰的。

    有可能就是一起回家的芳芳。

    這樣的欺淩，不輕不重的持續了一段時間。

    恩禮多希望媽媽可以回來，但又怕媽媽受到傷害，所以閉口不談。

    她知道家裏的處境......也錯誤的預估了家人對她的愛。

    很多誤會，還有表達感情的方式，都在孩子的迷霧中變質。

    比如，小胖隻是希望恩禮可以多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