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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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寶寶,是這裏嗎?”美麗女士的雙眼格外澄澈,意義非凡的漆黑。

    小鳥仰頭看著鳥窩,奮力揮動翅膀,似乎在說那就是自己的家。

    它的一隻翅膀有血跡,但已經得到了救治,隻是暫時無法揮動。

    “嗯......我也不會爬樹,那就在這裏等你可以揮動翅膀吧。”女士尋了一個有細微陽光的地方,光線涵蓋在她身上的同時,有落葉的地麵也有一圈光線,陽關如同時親吻她和自然一般。

    受傷的鳥兒在她膝蓋上,她則輕柔的撫摸它的羽翼。

    鳥窩的鳥執念,幾乎是以墜落姿勢停頓在半空中,然後展翅靠近女士懷裏的小鳥。

    “鳥兒,它是你的孩子嗎?”女士將小鳥捧在手心,問道:“作為執念,可以到這裏,應該很辛苦吧?”

    她確鑿無疑的看到了淺灰鳥執念。

    鳥執念試著抓在女士的小腿,看著自己的孩子。

    在田野靠向村莊的方向,腳步聲愈發靠近。

    女子在南方濕冷的天氣下,僅僅穿著白紗一般的睡衣,裙角還有繡的一圈小花,膝蓋以下的腿部曝露在空氣中,卻如感覺不到任何寒冷一般傾斜輕靠在草地上。

    對於腳步聲,她完全不在意,隻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大一小兩隻鳥雀中。

    “沙......”人走路時褲子摩擦會發出的聲音。

    “呲......”他們好像踩到了村裏孩子掉落的橡皮玩具。

    “哢......”他們應該是兩人,踩斷了好幾根樹枝了,一聲穩重,一聲就比較急促,如在銘心跟著一般.......

    他們已經走到了不遠處,但女子依然不抬頭,隻是把幼鳥放在地上。

    這個動作,也有為來人考量的意思。

    雲和藍天之下,薄霧繚繞,纏繞在最頂部的樹梢上,陽光像一縷金色的沙,穿過冬天裏稀薄的樹枝,灑落在一地枯黃的樹葉上。

    逝去的野花斜躺在泥土上,一個男人,他膝蓋以下的腿部,在飄香的草叢中,影子沐浴在陽光裏,停留在視線內,輕柔而發抖的呼喊道

    “念慈......”

    念慈?

    念慈,純黑執念,她抬頭,看到了熟悉的來人。

    他淺灰色,接近發白的長發,環繞雙唇的硬胡渣,從細碎的劉海中,瞳孔如繁星一般閃耀,晃動,穿著包裹周身的大衣,圍著類似毛線的圍巾,那是自己一針一線縫製的粗劣圍巾......

    “老公......”趙念慈一隻手抵在樹上,想要站起來,但第一時間沒有做到。

    你怎麽來了?你在做什麽?問啊.....林歇腦子翁的一下,如被一團棉花糖捂住一般。

    他那因為窒息而空澀的腦袋,他那行屍走肉一般的身體,慢慢恢複了行動力。

    光線在他兩之間遊走,如撥動在琴弦上的青蔥手指。

    光線幫他撥開發梢,揉揉因為疲倦發深的眼眶,蹲下來,貼近看,左右看,他早已發現是真的,隻是太思念,以致產生了其他幻覺,太不舍了,以致於怕一個不小心就又消失......

    “我好想你......”林歇雙膝跪在趙念慈身邊,手顫顫巍巍的在半空中,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念慈,她轉坐為跪,麵朝著林歇,眼眶顫抖,卻因為是執念所以無法留下眼淚,她想要擁進林歇的懷裏,回應那聲我好想你。

    她將美麗的容顏往林歇的雙手微微移去,如小耐貓一樣噌了一下林歇粗糙的手心。

    “你瘦了.....”

    “嗯......”林歇眼珠顫抖,手不可抑止的輕輕揉了一下她和大自然一般體溫的耳垂。

    “頭發怎麽白了?”念慈的小手撫向林歇幹燥的頭發,心疼的抓了一小撮在手心。

    “嗯......”林歇點頭,用力的鼓弄腦袋。

    邊上,鳥執念銜著他牙牙學語,剛剛學會撲動翅膀的孩子,晃晃悠悠的,飛向樹梢上的鳥窩。

    “變成執念之後,我就在往這邊走,隻要是到你家可以用到的辦法,我都會去做,有時,我在火車上,看著人們的身體直接和自己穿行而過,有時,我坐在大巴車的車頂,也不會有交警呼喊我下來。”

    “明明有那麽多,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完成,我想到你身邊,給孩子講睡前故事,卻唯獨剩下想要見你母親這一想法,就像是......為了嫁給你需要麵對的所有事情,比嫁給你本身要重要許多。”

    “我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趙念慈的容顏更加近了一些,溫柔的光並未穿破他的臉頰,而是在她臉上的同時,也在地麵上。

    “不見媽媽了,也不結婚了。”林歇用力揉眼睛,任由眼淚留下,這是他的任性,也是揪由心髒的真心想法。

    男人就是這樣。

    隻有在愛的人麵前,才會幼稚。

    周遭,翅膀揮動在空氣中的聲音,氧氣被糅雜又揮開的動靜,深陷泥土正在睡眠的動植物正在呼吸,悄然散發出微弱的生命力,鳥執念,正努力在向上飛。

    “怎麽能呢?我這下,是執念呢。”趙念慈嘴角艱難的上揚:“你看鳥兒執念,自己也難以飛動,卻要銜著孩子,回到家,因為這是他繼續依存在這世上的理由。”

    “我不會幫你去這麽做的,我不要結婚......”林歇聲音前所未有的懇切:“我想要娶你,我不會為了送你離開做任何事.......”

    “念慈,聽話,我們再不見我母親了好不好......”他聲音哽咽,卻執拗而堅定。

    念慈不語,她那漆黑的瞳孔轉移到上方的鳥窩。

    鳥執念,將孩子放到窩裏,從天際的另外一方,傳來一聲鳥兒的鳴叫。

    那隻新來的鳥剛一落下,看到受傷的孩子,或許還在疑惑它墜落下去後,又是怎麽回來的。

    鳥執念,他來不及喘息,無神的雙眼卻無比柔情,那不曾有淚腺的瞳孔似乎在光線的眷顧下,有晶瑩在裏麵環繞。

    他的身影慢慢消散。

    林歇隨著念慈溫柔的視線看過去,正巧看到鳥執念的身影最為淡漠的一刻。

    “叮!”

    樹還未枯,地上僅僅是冰涼還不是寒顫,鳥蛋在深秋的風中,窩在鳥媽媽的身下。

    他上下嘴輕柔的點點鳥媽媽的頂冠,靜靜的站在樹枝上,然後揮開翅膀,擁抱藍天,去尋找食物。

    不幸的是,他被人類的器械抓住。

    在木質鳥籠裏,他一次次的想要突破出去,迎來的隻是人類冷漠的神情。

    他的腦袋使勁的撞在鳥籠上,卻不曾有一絲一毫疼痛的情緒傳達。

    這夜,風愈發凜冽,沒有食物的家人,還能否活下?即便是鳥媽媽去尋找,著涼的鳥蛋,會不會無法存活,如果自己不在身邊,他們無法熬過這個秋天......

    頭撞破了,血汙著眼眶,沒力氣了,就用嘴咬,企圖掰斷。

    因為努力太久,有時會忘了自己為什麽這麽做。

    但依然這麽做,是因為本能性的要去完成這件責任感和愛堆起來的事。

    那將他抓來的人,始終沒有搭理他的動靜。

    在一個更加寒冷的夜晚,他最後微弱而又轟響的撞向鳥籠,再無聲息。

    林歇在身邊,看著那之後被自己輕輕掰開的鳥籠。

    在無數次見到過的死前畫麵中,掩麵蹲在地上。

    “叮。”

    和自己有關的人,才能成為執念。

    這一世未完成執念,轉與另外一世,死後繼續化為執念,等待林歇來幫助完成。

    隻有十世的時間,世間僅存的執念以無幾,這一世完不成,就沒有接下來。

    作為執念的時間究竟有多少不得而知,也從未見過因為時間到頭而消散的執念。

    漆黑眼睛的林歇告訴他時,他將這個找到趙念慈執念的祈願放到心裏最深處的地方。

    人呐。

    畢竟還是有取巧心理,永遠都見不到了,那也就徹底死心,因此這輩子完了也沒所謂,但如果是這麽好的她,再次出現在麵前,怎麽可能會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去把握呢?

    白斬太刀的死前畫麵時。

    林邪也即是自己,在千年前的初雪,最後躺在卿兒的黑色長裙上,和上天某位神的交易,他將自己的十世年華放在天平上,經由無數條古樸的血管,連接向數十萬家人兄弟中,將他們的願望背負在自己肩上,同時也要共同承擔痛苦和責難,是為了讓他們這孤寂而短暫的人生有一個未來,讓他們死變得不那麽孤單。

    但就像是執念全心全意為了自己的祈願而行動,林歇他作為這個交易的發起者,也在“不得不”麵對他們的死,麵對他們的喜怒哀樂,這一世遺憾,並用一些方式來畫上句話,給出答案,以此來償還林將軍的悲懊。

    林邪既是林歇。

    他們都是被推著走的將軍。

    這就是漫長的時間長河,歲月和每一個波瀾教給成年人的道理,你這一生,即便是清楚生存的秘密後,也要完成“一些”必要的責任。

    林歇在家鄉遇見念慈作為執念時的樣子,愛的記憶湧上心頭,那失去冷靜的執拗,讓他決定將親愛的她鎖在自己身邊,也就是這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在鳥執念之前的這將近三個月,他用數量和忙碌來掩蓋麵對執念時自己承擔的痛苦,乃至於在無數次的“訓練後”每一次的死亡一刻來臨,心髒都不曾顫動,這就是失魂落魄帶來的冷血。

    認為自己不怕失去的人,是因為他一無所有。

    簡而言之,林歇此刻擁抱著她,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