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的指尖剛觸到青銅麵具碎片的缺口，掌心血脈便像被一根燒紅的銀針猛地挑了一下。
    他倒抽一口冷氣，指腹下的碎片突然發燙，那種熱度不似金屬灼燒，倒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在順著皮膚往血管裏鑽。
    \"哢嗒——\"
    胸腔深處傳來的齒輪轉動聲比海浪更清晰，一下，兩下，每一聲都撞得心髒發顫。
    他下意識按住胸口，卻見掌心不知何時浮起淡青色紋路，青銅色的枝椏從指根蔓延到手腕，竟與前日蘇璃星環上那道裂痕的走向分毫不差。
    \"初代觀測者......\"他低喃出聲，海風卷著碎發掃過睫毛，後頸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三天前蘇璃強行融合神魂時，他分明看見她的星環裂開蛛網狀紋路，當時隻當是能量過載的副作用，此刻看著掌紋與裂痕嚴絲合縫的重疊，後槽牙都咬出了酸意。
    \"你的心髒是觀測閉環的......量子糾纏態錨點！\"
    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腳邊傳來。
    陸沉瞳孔驟縮，這才發現方才被海浪衝上岸的熔爐碎片正泛著幽光——白無涯的殘魂竟附著在那片焦黑的碎片上，半透明的身形像隨時會被風吹散。
    \"白前輩？\"陸沉單膝跪地，指尖虛虛護在碎片上方，\"什麽錨點？
    蘇璃她......\"
    \"量子態神魂不可逆轉！\"白無涯的殘魂突然劇烈震顫，眼尾的金紋忽明忽暗，\"三千年了，初代觀測者用心髒做錨點，把所有時間線的觀測者......\"話音未落，海麵突然炸開刺目的青銅光。
    陸沉猛地轉頭。
    二十三麵青銅鏡正從浪濤中升起，每一麵都懸浮在離海麵三尺的位置，鏡麵蒙著霧氣，卻在他注視的瞬間\"唰\"地清晰——
    第一麵鏡裏，蘇璃穿著女仆裝踮腳給他係領帶，發梢沾著早餐的牛奶香；
    第二麵鏡裏，她裹著神紋鎧甲站在廢墟上，銀發紅瞳被血浸透，懷裏抱著他碎裂的卡牌環；
    第三麵鏡裏，她蹲在係統空間的星圖前，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命星上，嘴角勾著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笑；
    陸沉的呼吸卡在喉嚨裏。
    他數到第十三麵鏡時，膝蓋已經軟得快撐不住身體——每一麵鏡子裏都是蘇璃，卻來自不同的時間線。
    有的蘇璃眼角有疤，有的發尾纏著藤蔓，甚至有一麵鏡裏的她穿著古代的玄色裙裾，腕間係著與他左手卡牌環同款的青銅環。
    \"這是......\"他嗓音發顫，伸手想觸碰最近的鏡麵，指尖卻穿了過去。
    \"所有時間線的觀測者伴侶。\"白無涯的聲音像碎瓷片刮過耳膜，\"量子錨點連通因果，你每一次觀測，都在抽取其他時間線的蘇璃......\"
    \"夠了！\"陸沉突然攥緊拳頭。
    他想起前三天係統提示權限重置時，蘇璃的神魂碎片是如何灼穿他的心髒——原來那些金芒不是融合，是抽取？
    他本能地運轉係統，想發動時間回溯。
    可當他閉眼的瞬間，左眼瞳孔突然泛起金光，一行金色符文在視網膜上流淌：【天道權限解除——觀測者不可幹涉自身因果】。
    右手腕傳來灼燒感。
    陸沉低頭，看見卡牌環的金色紋路正順著血管往手背爬，所過之處皮膚泛起焦黑，像被強酸腐蝕的紙片。
    他倒吸冷氣想甩開，卻發現那能量不是外來的，而是從自己心髒裏湧出來的。
    \"原來觀測者的代價是......\"他咬牙抬頭，正撞進第二十麵鏡裏蘇璃的眼睛。
    那麵鏡裏的她正在咳血，嘴角的血珠墜下時，鏡麵突然出現裂痕。
    陸沉瞳孔驟縮。
    他看見所有鏡麵同時泛起蛛網紋，鏡中蘇璃的身影開始崩解——穿女仆裝的蘇璃領口先化作光點，裹鎧甲的蘇璃半邊臉消失，係青銅環的蘇璃整個人像被按下快進鍵，從少女變成老婦，最後隻剩一團模糊的光。
    \"不！\"他踉蹌著衝向最近的鏡麵，海浪灌進鞋裏，卻觸不到任何實質。
    指尖掃過鏡麵的瞬間，所有崩解的蘇璃同時轉頭，用同一張嘴說出同一句話：\"陸沉，快走......\"
    話音未落，第二十三麵鏡突然爆發出比陽光更刺目的光。
    陸沉被震得向後跌坐，貝殼紮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他眯眼望去，卻見那麵鏡的裂痕中，緩緩浮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是墨傾城。
    她的臉被霧氣籠罩，卻能看清嘴角勾起的冷笑，像一根冰錐猛地紮進陸沉後頸。
    \"砰！\"
    最後一麵鏡炸裂的聲響蓋過海潮。
    陸沉盯著滿地鏡渣，右手的灼痛已經蔓延到小臂，可他的視線卻死死鎖在那團逐漸消散的霧氣上——那裏還殘留著墨傾城耳後特有的朱砂痣，與他記憶裏十五歲那年她替他擋刀時，頸側滲出的血珠位置分毫不差。
    海浪卷著鏡渣退向深海，陸沉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裏，混著某個熟悉的女聲輕笑：\"陸沉，你以為......\"
    話音消散在風裏。
    他猛地抬頭，卻隻看見海平麵上初升的太陽，亮得刺眼。
    海浪退去的瞬間，那道殘留著朱砂痣的霧氣突然凝實。
    墨傾城的虛影踩著鏡渣站在潮線處，玄色旗袍下的雙腿半透明，發間珠釵卻泛著與陸沉卡牌環同款的青銅光澤。
    她抬手時，腕間銀鈴輕響——正是陸沉十五歲生日時送她的手工飾品，此刻在陽光下折射出詭譎的紫芒。
    \"恭喜你發現心髒的真相——\"她的聲音像兩根金屬絲纏繞，尾音帶著撕裂感，\"觀測者的錨點從來不是天道的饋贈，是初代用伴侶神魂織就的牢籠。\"
    話音未落，陸沉腳邊的海水突然沸騰。
    無數細碎的青銅紋路從他掌心滲出，順著指縫紮進沙灘，整片海域竟如被無形之手揉捏的陶土，坍縮成一卷浮在半空的青銅簡牘。
    簡牘表麵爬滿他從未見過的古文字，每一筆都像活物般扭曲著，在空氣中劃出嗤嗤的電流聲。
    \"蘇璃！\"陸沉突然嘶吼。
    他看見星環在蘇璃頸後浮現，原本淡金色的光暈此刻泛著青灰，裂痕中滲出的不再是神魂碎片，而是像被抽幹了生命力的銀霧。
    她的指尖在虛空中抓握，每動一下，星環就碎裂一塊，碎渣落進她眼尾，在雪白的皮膚上燙出小紅點。
    \"用虛空熔爐的最後碎片...\"蘇璃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是同時從二十三麵鏡中傳來。
    她的神魂終於從星環裂縫中爆發，化作千萬根銀絲纏住陸沉胸口——那些銀絲穿透他的襯衫，刺入皮膚時帶著灼燒的甜腥，卻又奇異的溫暖，像小時候發燒時母親敷在額角的濕毛巾。
    陸沉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
    卡牌環上的青銅紋路突然逆著時間方向轉動，每轉一圈，蘇璃的銀絲就亮一分。
    他這才發現，那些纏繞心髒的銀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他體內被腐蝕的數據流——方才被卡牌環灼燒的焦黑皮膚正在剝落，露出下麵新生的、泛著青銅微光的肌理。
    \"閉環需要永恒祭品——\"
    墨傾城的笑聲混著青銅簡牘的嗡鳴炸響。
    陸沉眼前一花，那卷簡牘突然化作利箭刺入他眉心。
    劇痛像電流般竄遍全身，他踉蹌著跪在鏡渣上，膝蓋被尖銳的碎片紮穿，血珠滴在青銅簡牘上，竟被瞬間吸收，在簡牘表麵映出他的心髒——不再是血肉，而是由二十三麵小鏡組成的球體，每麵鏡上都刻著不同時間線蘇璃的名字。
    右手腕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
    陸沉低頭，瞳孔驟縮——他的右手正在化作青銅齒輪，指節處裂開細密的縫隙，露出裏麵咬合的輪齒。
    齒輪轉動時，帶起的風掀起他額前碎發，而左手的卡牌環卻在逆向吸收星環能量，原本用來召喚卡牌的金色紋路此刻泛著幽藍，像在吞噬某種更古老的力量。
    \"這就是觀測者的代價。\"墨傾城的虛影開始消散，可她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你以為天道係統是金手指？
    它不過是初代觀測者用伴侶神魂編織的因果鎖。
    現在鎖要收線了，陸沉——\"
    \"閉嘴！\"陸沉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裏炸開。
    他抓住蘇璃的手腕，卻觸到一片虛無——她的神魂已經透明得快要看不見，隻有眼尾的神紋還亮著，像兩顆將熄的星。\"白前輩說過虛空熔爐能煉化萬物，我還有係統，還有...\"
    \"笨蛋...\"蘇璃的神魂突然凝聚成實體。
    她的銀發紅瞳不再有鎧甲的冷硬，反而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帶著點沒睡醒的慵懶。
    她抬手撫上陸沉的臉，指尖穿過他的皮膚，在他左臉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光痕，\"熔爐碎片在你心髒裏...從你戴上卡牌環那天起...\"
    \"轟——\"
    海麵突然裂開。
    無數青銅齒輪從海底升起，大的如磨盤，小的如硬幣，在兩人頭頂組成旋轉的旋渦。
    陸沉感覺有雙手從背後推他，齒輪的尖齒擦過他的衣角，在布料上劃出道道血痕。
    他想抓住蘇璃，卻隻觸到一縷即將消散的銀霧。
    \"蘇璃！\"他嘶吼著，右手的齒輪突然爆發出強光。
    二十三麵鏡麵從齒輪縫隙中浮起，每一麵都映著他此刻的表情——驚恐、憤怒、絕望，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狠戾。
    在墜入齒輪深淵的瞬間，陸沉的心髒突然從胸腔裏飛出。
    那由鏡麵組成的心髒懸浮在旋渦中心，每一麵小鏡都亮著，像二十三顆綴在黑絲絨上的星星。
    他看見最中央那麵鏡裏，蘇璃穿著女仆裝，正踮腳替他係領帶，發梢沾著的牛奶香似乎穿透了時空，鑽進他的鼻腔。
    \"等我。\"他對著心髒輕聲說。
    齒輪的轟鳴淹沒了他的話音。
    陸沉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那卷青銅簡牘上突然浮現的新字——【第二千三百零一次觀測：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