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共患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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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_86374何薰低聲在樂言耳邊道:“是池律師跟救護車送你來醫院的,我說,你之前怎麽沒告訴我他還挺仗義的?”
上次跟高寂雲一起到她家裏去,還以為是個繡花枕頭。
她站起來挺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雖然是空窗期剩女,但她有傲人胸器,好歹也是都市白領麗人,對男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誰知池睿看都沒看她,徑直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對:“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成什麽樣子了,還問其他人幹嘛?”
噢,原來是他,所以那果然是她一時的錯覺吧?
她撐起笑容,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傷到哪些部位,頭沒法扭過來,有些別扭吃力地說:“謝謝你救了我,還送我來醫院。”
“不送能行嗎?你這還是工傷呢,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對不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那也不用這麽拚命啊!幸虧那家夥沒把火點著,否則你現在都成烤肉了,要送重症病房待著去了。”
何薰聽不下去了,“喂我說,你現在是來探病還是來添堵呢,說點兒好的行不行?不利於病人康複啊!”
池睿抿緊唇,好不容易語氣緩和了些,“下次別再這樣了,雖說要盡力保證當事人和證人的安全,但也犯不著把自己給搭進去。”
樂言還是忍不住問:“那康寧怎麽樣?”
“她沒事,搗鬼的人跑了,警方正在查。”
樂言擰緊眉,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並不僅僅是敗訴方的報複,警方可能查不到什麽。
池睿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裏,又看了不遠處的何薰一眼,咳了一聲有點不自在的說,“……還有,我要跟你說句抱歉。上回說的話我收回,其實我不是真心想那麽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樂言不知他指的是什麽,“什麽話?”
“就是那天跟老高到你住的地方去,我說……當初就不該招你進來。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以後也會成為好律師。”
她笑笑,“你還說過這話?我都不記得了。”
他這樣的人居然願意低頭道歉,本身已是令人感動的事。
正聊著,門口走過熟悉的身影,穆皖南曲起手指在門上輕敲,“我可以進來麽?”
“現在還來得及說不可以麽?”何薰看到他就忍不住尖酸,“您都已經自動自發地進來了。”
他沒說什麽,眉眼間有些煩躁,還有點疲累,卻不是因為來自他人冷嘲熱諷的幾句話。
他走到病床的床尾,朝躺在床上動彈不了的:“你現在方不方便說話?我想跟你單獨聊幾句。”
池睿看向他,冷笑道:“看來那天我們說得還不夠清楚啊?如無必要,你們現在最好什麽都不要談,要談也要有律師在場。有什麽話不怕直說,我們都在這兒也好有個見證。”
穆皖南平靜道:“我不會在這個時候談任何跟離婚相關的事。”
“那是要談談為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首先是護著康寧離開而不是在現場陪著你曾經的妻子等待救護車來嗎?”
穆皖南臉上終於有了情緒的波動,正色看他一眼,“那也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跟其他人有什麽相幹?”
“你們別爭了。”樂言叫住池睿,“讓我跟他談一談,沒事的,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他果然是在現場出現過,看來那也不完全是她的幻覺了,隻不過他一心保護的人仍然是康寧。
說心頭沒有酸澀痛楚是假的,可她那會兒眼睛睜不開,沒有親眼所見,仿佛倒還沒有旁觀者來得憤慨。
池睿跟何薰都出去了,穆皖南譏嘲地說:“你跟這個池睿真的隻是工作關係?他那麽緊張你,你真該看看你出事兒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反應。”
第一個衝到他們身邊俯身查看她的情形,試著喚醒她的意識,隻差口對口做人工呼吸了,旁人根本無法插手。
“他當然緊張,我是他的助手,如果出了事,他也要承擔責任的。”樂言抬眼看他,“你要是為了這個來責問我,實在沒有必要,我也沒什麽好向你解釋的。”
“我不是要聽你解釋什麽。”他的聲線再度緊繃起來,“我隻想提醒你一意孤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可能連累多少無辜的人,無端又生出多少是非來!”
“那在醫院裏被鬥毆誤傷的那些患者就不無辜嗎,他們的權益又怎麽補償?我勸康寧做的是她能力範圍內允許的事,是正確的事,有什麽錯呢?”她也激動起來,也難得帶了一絲諷刺,“你無非是怕她受傷出事,我說了會保證她安全,現在也不算食言啊,畢竟躺在這裏的人是我不是她。”
穆皖南氣急,“你以為這樣很偉大?你平時口口聲聲為思思著想,從樓梯滾下去的那一瞬間你為她想過嗎?你要真的受了重傷或者就這樣醒不過來了,要怎麽向她交代?”
說起孩子樂言就覺得喉嚨發緊,“思思她知道我受傷了?”
“現在想起孩子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你現在這樣子,我怕會嚇到她。”
樂言用手肘撐著身體坐起來,“明天……明天我臉上的紅疹和水腫應該就會退下去了,她見過我過敏的樣子……她很乖,不會被嚇到的。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到她了,請你讓我跟她見一麵,一小會兒就好了,就在這病房裏見也沒關係。”
她頭發散亂,臉頰浮腫且布滿紅疹,額頭上還貼著紗布,硬撐著坐在床上身體微微前傾的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她這樣子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生思思的時候她很吃了些苦頭,剖宮產當晚子宮收縮不良大出血,重新拉回手術台搶救。一來一回折騰兩宿,恰好那天康欣出事,他在另外一家醫院裏,第三天回來才見到人,她已經可以在病床上坐起來了,護工正給她一口一口喂家裏煨好了送來的湯。
記憶中,那時的她就跟現在這樣子差不多,整個人仿佛憔悴得脫了形,病號服穿在身上怎麽看都顯大,空蕩蕩的露出深凹的鎖骨,看到他來了卻還會由衷地笑,眼睛裏像有銀河一下子全都亮起來。
如今她已不再看著他笑,眼底的哀傷像漲漲落落的潮水,偶爾溢出來一些,心底不管想什麽,萬事與他談條件。
千鈞一發之時,他與她共患難一場,抱著她一起從樓梯上摔下去,到頭來她沒有一句感激或關心的話,句句針鋒相對,隻有提到孩子的時候才軟下態度來求他。
他的手在身側動了動,剛剛在急診室接回去的肩膀仍然酸痛使不上勁兒。
他右肩有習慣性肩關節脫臼,最後摔到地麵那一下就脫開了,他忍著鑽心的疼想要扶她起來卻根本沒有辦法。
直到池睿跑過來。
就像現在他想扶她好好躺回去,還沒碰到衣角,就聽到她繼續道:“如果你真的對這次發生的事有一點愧疚和抱歉,就讓我看看思思好嗎?其他我什麽都不要,也不會再去找康寧。”
聽到她這樣講,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事。
他握緊手掌站直了身體,臉上恢複了漠然硬雋,沒有答應也沒說不行,隻淺淡地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果然這世間是有太多這樣那樣的限製和隱秘的禁忌,當你無法深埋又難以忘卻,經由另一個人貿然揭穿點破,竟然就衍生出諸多變故和身不由己的離合。
他仰頭深吸了口氣,邊往樓下走邊給家裏打電話:“周嫂……嗯,對,麻煩你今天早點去幼兒園接思思,我會讓司機來接你們……對,要到醫院來一趟,她媽媽在這裏。”
他交待完那一頭,自己開車往康寧住的公寓裏去。
康寧在吱吱作響的對講係統裏發覺是他來了,什麽都沒問就哢噠一下打開樓下那個鏽跡斑斑的防盜門放他上去。公寓的門是虛掩著的,到處是紙盒行李箱,她正忙著整理行李,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這是幹什麽,你要搬家?”他隆高了眉頭問。
“是啊,為了安全著想,以防萬一。”她語氣輕飄飄的,倒是顯出無所謂的樣子,“總不能人家都找上門了,還在這兒坐以待斃吧?下回汽油也許就淋到這屋裏來了,我跑的慢,逃不掉的。”
“你這是在埋怨誰?因為我救了俞樂言所以感到不滿?”他高聳的眉峰間帶了幾分肅穆淩厲,“我早已經告訴過你很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麽還要逞強出頭?”
“我怎麽敢埋怨你?”她似嬌似嗔,“從咱們見麵開始你就知道我惹上了麻煩,天天接啊送的,就是想保護我的安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見他臉色不豫,康寧又笑著撥了撥頭發,“而且你們曾經是夫妻,你救她是天經地義,我算什麽?何況如今我不是也沒事兒好好地站在這兒嗎?你是不是也問過俞樂言同樣的話啊?其實你現在真正應該關心的人是她啊,被潑了汽油還受了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裏。雖然你們已經離婚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那是陰差陽錯,對方的目標是你!”他語調拔高,“你不答應出庭就什麽事都沒有,他們也未必就打不贏這場官司。而且我之前已經說服院方更換律師,是你堅持讓他們來留下來的,為什麽,你是故意的嗎?”
“你這是怪我連累她?你覺得我能預料到這種事情的發生麽,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或許你當初也這麽責問過我姐姐,要是沒有遇見你,沒有癡心妄想地想進穆家的門,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他驀的一僵,呼吸都急促起來,但他似乎早就習慣了忍耐和壓抑自己,用沉啞的聲音道:“我隻是關心你,不要拿你姐姐說事兒。”
她不置可否,又彎身接著收拾行李。
“你要搬到哪兒去?”他語氣已經緩和不少,“我可以幫你找房子,環境可以好一點,也比較安全。”
“不用了,中介已經幫我找到合適的房子。”
“退掉,損失由我來承擔。”他不容置疑地要求,“我會幫你安排。”
她似乎覺得好笑,停下手中動作,“你一向都是這麽霸道嗎?真看不出來,原來康欣喜歡你這樣的。不過也對啊,她一個學舞蹈的,性子跟身段一樣軟,就是容易被你這樣的男人吸引。還有你前妻……”
他謔地轉身就走,康寧在身後叫住他,“哎,是不是隨便住哪裏都行?”
他停步轉過來看著她。
“那我要住我姐姐原來住的那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