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探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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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一曾經說過,拜火教有一條很古怪的教義:每個分壇能設立的出入通道不能過“三”,過“三”則不吉。他不愧為洪家第三代“暗網”之主,情報之精準,絕對到了“可怕”的地步。不論是郭旭揚等人搗毀的、該教在唐王府的暗藏之地,還是後來依艾則孜的供詞,拔除的其它番王領域下的巢穴,出入口的數量,均不超過三個。如今,這“吐穀渾分壇”,亦不例外。

    吐穀渾分壇的入口共有兩處,分別派四人把守。為避免打草驚蛇,郭旭揚暗中觀察片刻後,棄掉需開合山門的正式通道不取,選擇了另一條水路。

    南璃掌使將這個分壇的情形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郭旭揚。“岮爾穆峰”隱於荒僻的崇山峻嶺間,其西、北、東三麵,有一條河流順山腳流淌而過。七月非冰雪冬季,位於山底低處的水域,不會凝結為冰河。河底某處有一圓形的窄小洞穴,若下潛入河,遊過此洞,則可到達分壇的議事堂附近,乃是一條應急救險的通道。

    因河道狹長且洞穴隱蔽,除非熟悉通路的教內之人,外人絕不可能發現這樣一處入口。是以,河岸上巡邏的四名教徒,常常偷懶。他們白天摸魚、夜晚打盹,在“每日看門”的無趣生活中,想盡辦法地尋找樂趣。畢竟,連本教中人進進出出,走的都是石門,除了他們四個被安排來守河道的“倒黴鬼”之外,分壇內不少教眾,甚至都忘了還有這麽一條路。在他們看來,守與不守,已無甚區別。

    郭旭揚避開巡邏者的耳目,在一個土石堆中換上水靠,掩埋夜行的黑布衫。他從遠處潛下河底,閉氣摸索著東西南北的方位,找到洞穴。過洞之後,他將腦袋悄悄地探出水麵,果然看到右方有一間石室,門頭刻著“議事堂”三個字。

    這三個字除了使用漢字的楷體字形刻寫之外,下麵還彎彎曲曲地刻了些什麽。郭旭揚估摸著或許是吐穀渾國的文字,又或者是西域某個民族的字體。他心中了然:越向西行,中原文化將越來越少。他必須做好這個準備。

    吐穀渾這座分壇與唐王府那處,無論是規模還是駐守的人數,都無法相比。唐王府的地下分壇,暗藏“水淹長安城”之毒計,占據城下大片土地,包括分壇主艾則孜在內,共計兩百七十九人。而岮爾穆峰被挖空的山穴,卻遠不及長安賊窩的十之其一,連同守門的八人在內,總共隻有三十六人。此刻尚在深夜,半數教眾已臥床而眠,隻留十人在各石室之間懶散地巡守。

    郭旭揚在潮濕的水洞邊站立少許,他身著水靠,方便潛遊乃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粗布衫過於吸水,上岸後若滴水而行,容易暴露行蹤。他抖掉身上的水滴,左閃右避地疾速飛躥,依南璃掌使的敘述為指引,迅速進入一間空曠的大堂。

    偌大的石堂,僅在南北兩側點燃兩盞昏暗的油燈,仿佛多燃一盞,都是極度地浪費。若非郭旭揚目力過人,尋常人幾乎都看不清殿堂內的事物。堂內未設桌椅,亦無看守之人,整座大堂沒有其它物件——除了栽種於堂中央的二十株方形拙木!

    “果然,此處也種了拙木……”郭旭揚腦中思緒飛轉,手卻不停。他手腕翻轉間,一片拙木葉被其吸入掌中,含在嘴裏。在賴以生長的土壤中灌入古毒“洛神”,拙木的香氣便混有劇毒,人一旦吸入肺中立時喪命,唯有拙木葉可解。

    郭旭揚卸下肩背上背著的一圈又一圈的長藤。這條三十餘丈的藤蔓,是他特意從長安帶到這裏的。伏俟城周圍林木稀少,偶見低矮植被,尚不足半人高,想編一條長藤著實困難。之所以千裏迢迢地帶來,隻因為它是破解“拙木陣”的關鍵。

    與那日在唐王府地下分壇的做法相同,他將長藤飛擲而出,用破解拙木陣第三十四陣“化羽”之法,以內力驅使藤蔓於茂密的拙木叢中蜿蜒遊走,按特定的解陣順序,將拙木逐一相連。郭旭揚雄渾的內力噴薄而出,環林繞木的長藤所攜之勁道如翻滾狂奔的水流,一一衝破每一處陣眼。當他的內勁遊走完這二十株拙木之後,“化羽陣”立解。

    整個過程未發出一絲聲響,而拜火教眾因厭惡帶毒拙木,平日裏不常到這間“拙木堂”來巡視。郭旭揚從進入分壇到破解陣法,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上一回他被拙木大陣貫穿右肩,硬生生地被捅出一個大血洞,肩骨粉碎、筋斷肉爛,除此之外,身上另有十處掛了彩,渾身是血。他那一身傷將養了很久,才得以痊愈。而這一次的結果,卻是完全相反。

    當初在“浴紅衣”的密室內,郭旭揚四人與西颯三人達成合作關係之時,郭旭揚便生出“再探拙木陣”的念頭。然拜火教建於唐王府等各番王的分壇,俱被摧毀,大量的拙木亦付之一炬,郭旭揚若想二次探查那些地方,顯然是不可能的了。隻不過,被毀滅焚燒的分壇與拙木,皆是來源於艾則孜泄露的口供,然這天下間還有一十八處隱秘據點,那位職位不算小卻也不算大的分壇主,卻並不知曉,比如這“岮爾穆峰”。在郭旭揚四人的引導與詢問下,西颯、南璃及明斯,最終透露了吐穀渾基地,以此彰顯“合作誠意”。

    郭旭揚暗暗點頭,關於吐穀渾分壇的情況,西颯三人確是和盤托出,這令他對這三個“合作夥伴”的信任程度,又多增加了一分。

    拙木陣已破,那須臾間可將人絞成齏粉的凶殘古陣,對郭旭揚已不構成威脅。他步入叢林,從懷裏掏出一粒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細細地觀察著每一株拙木,包括陣型、枝幹、樹葉,以及土壤。口含葉片、不懼混毒的他,甚至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將空中彌漫的特殊香味,記進腦中。

    他從第一株陣眼開始,徐徐遊走察看,對於高過頭頂的地方,他便施展輕功,飛至樹頂,再逐漸往下,看到根部。

    他一麵細看一麵思忖,“為何都是‘化羽陣’?是巧合?還是布陣者隻識這一種陣法?布陣的意圖究竟是什麽?等等,這樹幹好像有問題……”

    郭旭揚在第四株前停下腳步。位列第四的拙木,乃是最高的一株,直長到了屋頂。他發現位於一半高度的某處,其主幹有一大塊樹皮較為新嫩,似乎是被削去老皮之後,新長而出。他思索片刻後,取出一個事先備好的琉璃空瓶,用湛盧剮下一小片,投入瓶中,壓緊瓶塞。

    他將隨後看到的、他覺得可能“有問題”的地方,都取了一小部分,分裝進琉璃瓶中。

    地上灌注“洛神毒”的土壤尤其引起他的重視。那日破解長安城的拙木大陣,他來去匆忙且身負重傷,並沒有過多注意種植之土。然伏俟城的土質並不能使拙木存活,郭旭揚搓了搓潤濕滑膩的土泥,他可以肯定:整片“拙木堂”內黃中帶黑的泥土,皆是由中原運至此處。他毫不猶豫地將一小抔土舀進空瓶之中。

    郭旭揚將六個裝滿各式物品的小琉璃瓶放入兜帶,收回長藤,沿原路返回至“岮爾穆峰”。整個過程無驚無險,他暗暗地籲了一口氣。多虧南璃掌使,當然,也要感謝吐穀渾分壇的教眾——他們太喜歡“偷懶”。

    他換回那身夜行黑衣,離開“岮爾穆峰”後,將水靠及長藤都深埋進荒山土石之中。他深吸著混合青草香與晨霧氣的清新,沐浴著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朝著那紅日初升的東方,快步疾行。

    草原上突然飄來嘹亮悠遠的歌聲。如果此時有當地人給郭旭揚用中原語講解一番,他定會露出溫柔的笑意。因那歌中之意是:“太陽出來暖洋洋,美麗的姑娘站在山崗。烏黑油亮的大辮,繡著杏花的彩裙,手裏捧著馬奶酒,眼睛好像措溫布那般水潤明亮。莽莽蒼蒼的草原,遠處的氈房,我騎著大紅馬,趕著一群小白羊。心上的人兒喂,那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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