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心與申南談得“熱火朝天”之時，穆玉露和楊蓉這兩個女人之間談話的氣氛卻降到了冰點。

    楊蓉是“邊保”的偵查員。所謂“邊保”就是陝甘寧邊區保衛處的簡稱。其實，“邊保”是中共中央社會部下轄的西北局社會部，也就是中央社會部在陝甘寧邊區的實際操作機關，負責陝甘寧邊區的安保工作，處長還兼任延安衛戍副司令。下設第一部（保衛），第二部（偵查），第三部（審訊）。而楊蓉正是第二部下屬的偵查員，專門負責對從敵占區新來到延安的人員進行甄別。

    楊蓉一上來就對穆玉露的家庭出身刨根問底，從她的家庭情況、家庭關係、家庭住址到她讀過的小學、中學、大學乃至她來延安的目的和路上的經曆無不挖地三尺、窮追猛問，不放過一個細節。甚至同樣一個問題明明在前麵問過了，但楊蓉又會突然在某個問題後換種方式重新問一遍——她當然是為了驗證穆玉露是否有前言不搭後語的破綻出現——如果有的話就說明穆玉露在說謊——在甄別中說謊的人會被當做敵人的特務先扣押起來，等待敵工部的人來調查清楚。

    穆玉露的回答當然不會有什麽破綻，她都是據實回答，但她對楊蓉的這種提問方式很不滿，認為對方是在有意刁難自己。更何況一想到方才楊蓉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心哥哥時就拉著他的手不放的那副德行穆玉露心裏就極不舒服，因此她在回答楊蓉的提問時語氣生硬、一點也不客氣。

    當楊蓉又一次詢問穆玉露和石心的關係時，穆玉露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冷冷道：“我想我剛才已經很明確地告訴過你了，我是他的愛人！”說著，她得意地瞪了楊蓉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說：“他已經是我的人啦，你就不要癡心妄想啦！”

    作為一個女人，楊蓉對穆玉露的話中話自然理解透徹。

    作為一個甄別過無數來邊區人員的偵查員，楊蓉保持著從容淡定。不管內心是如何的波動，可她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問道：“那麽你是怎樣和石心建立起戀愛關係的，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和他戀愛的？”

    穆玉露一聽她的提問心裏就來氣，心想：“你這個女人倒是挺八卦的，連這種事也要打聽？好，我就說給你聽聽，也好讓你斷了單相思心哥哥的念頭！”

    想著，穆玉露故意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我和心哥哥呀是自由戀愛，在來延安的這一路上我們跋山涉水、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互相吸引，終於走到了一起！”

    ……

    延安醫院的窯洞裏，當石心麵對“死腦筋”的申南實在覺得和這種人無話可說。他一把揪起被他的耳光抽得頭暈目眩的申南的領口，手一揮：“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來我這裏浪費時間？哪來的回哪兒去吧，老子不奉陪了！”說著，他單手發力，直把一百多斤的申南那偌大的身軀扔出了窯洞。

    扔完了人他才衝著窯洞外叫道：“進來吧，不要躲在窗根底下偷聽啦，你也不覺得有失身份？”

    叫完了他見門外沒有反應便又嚷道：“進來呀，我的申大領導，你是裝傻還是咋的？你當我是聾子呀？你這麽個大活人躲在我的窗台下麵偷聽你當我不知道？再不進來我可要罵人啦，你是不是想聽聽我是如何問候你的祖先的？”

    石心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好你個石瘋子，下手可真夠狠的，把我們邊保老張的牙都扇掉一個。”

    說著，一個中等身材、圓臉戴一副黑框眼鏡，身穿灰布列寧裝的男子走了進來。沒錯，和剛才那個被石心暴打的“申南”一模一樣，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般的平和。隻不過這個申南的眉宇間多了種不怒自威的氣派，比方才那個“申南”威嚴多啦。

    “四年啦……”石心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啊……四年了……”申南也不禁唏噓不已，“你這個家夥過了四年還是一股火爆的瘋子脾氣，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你也是！”石心立刻收起了那副感慨不已的溫情腔調反唇相譏道，“你那種陰謀家的脾氣還是沒改，懷疑一切……像這種找個替身來試探我的點子虧你想得出來！”他不滿地說。

    “誰叫你的經曆如此奇特呢？誰又讓你在離開延安前說過那麽多不該說的話呢？”申南微笑著拉過牆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像你這樣的問題人物回來，我們情報部門當然是要嚴加甄別的嘍。”他的手插在口袋裏、蹺著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申南是輕鬆自在，但他這話在石心聽來就不那麽受用了——當一個強者感覺自己被人當成了“問題兒童”時當然會很不爽。

    於是石心冷冷的來了一句：“剛才那位同誌……是叫老張是吧？真不好意思，我一時生氣，把人家的牙齒都打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隨後，石心話鋒一轉便開始對申南冷嘲熱諷起來：“哎呀，申領導呀，你也真夠厲害的，不知從哪裏物色了個如此傳神的替身。我看你的那個替身和你倒是挺像的嘛，連化妝都可以免了。而且妙就妙在這人不僅外貌和你極為相像，連懷疑一切的思維方式也都很像。不容易啊，不容易。”石心一邊讚歎不已，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瞅瞅申南的臉，然後便大搖其頭。

    石心話裏的意思很明確：“我看你們兩個都欠揍！”

    申南是何等聰明之人，石心的話中話怎會聽不出來。好在他的涵養功夫比他的替身還要好些，故而他麵不改色的笑道：“這也是工作需要嘛。”然後，申南又故作輕鬆地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老張實際上是個替身的？”

    “這也是你對我的甄別的一部分嗎？”石心警覺的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