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心如刀割(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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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石心看得出神之際,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動聽的女聲:“很美是嗎?其實在邊區的春夏季節,隻要天晴你每天都能見到這絢麗的晚霞。”
石心猛然驚覺自己看得太過專注了,連身後什麽時候掩了個人過來都不曾察覺。他甚至不用回頭看就已經從來者的呼吸聲和話音上聽出這就是昨天見過的“邊保”的女偵查員楊蓉,申南安排來負責協助自己工作的。
石心對楊蓉談不上有好感也談不上印象差,但既然大家算起來都是同事,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於是,他淡淡答道:“嗯……”甚至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楊蓉暗自歎息:“不管我怎樣和自己的熱臉孔去貼他的冷屁股,他始終都對我冷冰冰的,都不拿正眼看我!”不過她今天來找石心是有公事的,所以她還有機會能同這個美男子多聊幾句。
“申部長已經交代過我了,明天你就要動手術,他讓我從明天開始負責照顧你的生活、協助你的工作。”楊蓉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還有什麽事需要交代我去做的嗎?”她的聲音裏有種壓抑不住的喜悅和自豪——能照顧石心這樣的“好男兒”並成為他的助手,這是多麽光榮的一件事啊!
但在石心聽來,楊蓉的話再一次提醒他說不定明天就是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穆玉露離別的日子了,他即將被迫離開自己的女人——他的剛剛因為給迪士華教誨而來的一點點好心情立刻就敗壞起來,臉色也馬上沉了下來。
楊蓉雖然沒有看清石心的臉,但空氣中越來越濃的那種肅殺的氣氛她卻感覺到了。“難道我說錯話了?”她開始檢討自己。
石心的自控能力是何等之強?他旋即控製住了自己的傷感,把注意力集中到兩人談話的內容上來:“哦,明天的這個手術我預計要做十幾個小時,但是小露妹妹……哦,也就是穆玉露同誌也是個學醫的,她肯定會因為這個手術耗時如此之久而產生懷疑的。不知道申南是否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個嘛……”楊蓉沉吟著,當她聽到“小露妹妹”這麽親昵的稱呼時心都涼了,有個聲音在她心裏揶揄道:“你瞧瞧,小露妹妹,多親熱的稱呼,你是沒戲了。況且,他們倆都已經公開同居了,你就對他死了這條心吧!”她當下裏緊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竟說不出話來。
石心聽她躊躇不語還當申南和她沒想到這件事呢,便拿出一副專家的派頭來訓斥道:“幹我們這行的在行動前必須把方方麵麵的可能性都考慮到,這才能做到萬無一失。這樣吧,我倒有個辦法,你俯耳過來,我告訴你……”
石心的本意是不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的打算,但在楊蓉眼裏這“俯耳過來”卻算得上是意外的恩賜了。她受寵若驚的把頭湊到了石心的嘴邊。
“明天早晨手術開始的時候,小露妹妹……哦,就是穆玉露同誌她一定會坐在手術室的門口等著手術結束的。所以,要想讓她不看出破綻來就必須讓她覺得十幾個小時的手術時間並不長。我的想法是,你們在她的……裏加入……”
石心把各項事務都安排完後回到自己的窯洞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黃土高原上的陝北一到夜間就涼意逼人,不管白天是多麽的陽光燦爛、暖意融融,晚上則冷得要命。
穆玉露這在窯洞裏火爐上的炕桌邊等著石心回來一起共進晚餐——所謂“晚餐”也不過是一盆漂著幾片油光光肥肉的菜湯和幾個玉米麵的窩窩頭——這在邊區已經算很好的夥食了,就算中央的那些領導人們的夥食也隻不過如此而已。這還是拜申南的照顧所賜。
石心突然發現自己今天的胃口暴差,不是因為這夥食,而是他實在不能在穆玉露的麵前表現得心安理得。
“這夥食有點差了吧?”善解人意的穆玉露立刻覺察到石心今天的不正常來了,但善良的她壓根就沒有往別處想,“我倒有個辦法……”
“啥辦法?”心不在焉的石心用上海方言問道。
“其實你應該也會用的……”穆玉露忽閃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我呀,就當麵前這些難以下咽的飯菜是凱司令的栗子蛋糕、是德興館的紅湯爆魚燜肉麵、是城隍廟綠波廊的南翔小籠、是寧波湯團店的酒釀圓子……這樣一來的話你就能很快把飯吃下去了。這辦法我一直在用,屢試不爽,靈著呢!”穆玉露的臉上洋溢著期待的笑容。
“是嗎?我試試。”石心言不由衷地應付著,“假設這窩窩頭是凱司令的栗子蛋糕……”但此時,石心眼前出現的卻並不是什麽“凱司令的栗子蛋糕”,而是一個女人,一個有著絕美的臉蛋、成熟的身材、典雅的氣質的女人——佘曼詩就經常和他在凱司令的火車座位上碰頭,他也總是會為佘曼詩點上一份粟子蛋糕。他甚至還記得他最後一次在凱司令和佘曼詩接頭時佘曼詩的打扮——寶藍色的綢緞旗袍外麵套了件純黑的羊絨大衣,和她胸口那對呼之欲出的豐滿雙峰。
石心怎麽能忘記這個和他始終若即若離、保持著既非同事、也非朋友、更非戀人的奇特關係的美麗女子。
“不知她現在怎樣了?”石心拿著窩窩頭的手在嘴邊凝住,思緒早已飄到千裏之外的上海去了。
石心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佘曼詩正渾身是傷的躺在日本侵略軍上海派遣軍總醫院的單人病房裏,也正透過窗簾邊露出的一小條縫隙望著窗外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春雨發呆。
佘曼詩思念的人當然就是石心。
在這個下著綿綿春雨的上海的夜晚,還有兩個漂亮的女子也不能入眠。但這兩個女子都是日本人,還都是為梅機關工作的女特務,隻不過一個在明裏、一個在暗裏。
佐佐木敦子在自己的女軍官宿舍裏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的原因是思念——自從淩晨和吉野少佐分手後她已經近二十小時沒有見到吉野少佐了。而今她躺在自己的行軍床上、腦袋枕著交叉的雙臂、眼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眼前卻滿是吉野那略帶羞澀笑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