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
字數:2827 加入書籤
“難得這麽好的天!”他身旁的苗翠花嗲地攤嗲氣的說道,“跑這麽遠的路也算不錯,就當出來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住在海倫路那麵你又不讓我出門,我早就憋悶壞了!”
董金濤對阿蓮的乖巧和理解深為感動,他摟著阿蓮小蠻腰的手又開始不自覺地從她的胯部往上摸索了、他的嘴唇也不自覺地想要往阿蓮那雪白米分嫩的脖頸上湊。
阿蓮則裝作害羞的把身子往旁邊閃去。
這時,董金濤眼角的餘光驀地掃到了一個從路邊小弄堂裏閃出的人影。這個青年男子穿了件黑白格子的夾克衫、戴了頂黑白格子的鴨舌帽、穿了條灰色西褲、兩隻手悠閑的插在褲兜裏——作為那個時代的流行元素,街上這樣打扮的男子很多。但黑白格子鴨舌帽的一雙眼睛卻出賣了他的目的,他的眼神飄乎不定卻老是時不時地瞥上董金濤一眼又迅即把眼神轉移到其他地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有盯梢的!”董金濤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看來那不是我的錯覺,從過橋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敵人盯上了!”董金濤準確的判斷了形勢卻依然是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把手從阿蓮的腋下搭到了她的胸脯上,嘴唇也吻住了阿蓮的頭頸。
阿蓮低聲嬌嗔道:“不要嘛,這還是在外麵呢,你要的話我們一到地方我就陪你,好嗎?要麽我們開個旅館房間也行!”
董金濤的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粘著阿蓮不放的模樣,但他全部的注意力卻早已放在了觀察愛文定路方向的情況上:正前方的馬路牙子上迎麵走來了兩個穿灰色風雨衣的壯漢,雙手插在衣兜裏,那衣兜鼓鼓囊囊的想必正撰著手槍。馬路斜對麵的小弄堂裏也閃出兩個穿著黑色皮風衣、戴黑色禮帽的男子來,陰鬱的眼神從董金濤的身上隻一掃便令董金濤意識到事情不妙。
隻是這麽一瞬間的功夫他已經被包圍了!
到底是個老資格的地下工作者,董金濤外驚不亂,甚至沒有忘記關照阿蓮幾句。他依舊裝作什麽也沒現的樣子和苗翠花親昵的粘在一起,卻用唇語在阿蓮的耳根子邊說道:“小心,青幫的流氓盯上我們了。等會兒我們分開走,兩小時後我們在霞飛路的滄浪亭蘇州麵館碰頭,你自己要小心!”說著,還沒有等苗翠花反應過來他便一個箭步閃進了恰好路過的一條小弄堂裏撒開腿狂奔起來。他甚至已經盤算好,通過這四通八達的小弄堂他可以穿到愛文定路邊,過了愛文定路對麵就是另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弄堂——沈家弄,鑽進沈家弄敵人追上他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從沈家弄裏出來就是熙熙攘攘的商業街靜安寺路,到了那裏隻要混入人群敵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拿他沒有辦法了。
……
七十六號的女特務龔矚蘇醒過來的時候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水門汀地麵上。
“我是在哪裏?”她隻記得在七十六號的審訊室裏麵對女魔頭餘愛珍的嚴刑逼供吃打不住而承認了自己的地下黨員的身份,然後——龔矚的記憶到此中止,想必是自己疼昏了過去後被扔進了七十六號的大牢裏。
龔矚依舊趴在地上,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鑽心的痛著,就算是稍微動一下也需要花很長時間來積蓄力量。而她此時早已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哪裏還有力氣動上一動?她隻想就這麽趴著,連站起來看一眼四周情況的念頭都沒有。
這時,龔矚忽然覺得自己貼著地麵的臉龐上濕漉漉的、繼而她手上的感覺神經也從疼痛中清醒過來——她的雙手也正攤開在地麵的一攤水裏。耳旁,傳來“嘀嗒、嘀嗒”的滴水聲,這水並非是她醒來後才開始滴的,隻是因為先前的疼痛占據了她的全部感知器官,直到觸覺開始恢複後她的聽覺才開始了正常的工作。
“這麽說我是被他們關到了地牢裏?”龔矚記起當初自己以一個**地下黨員的身份被捕後也是關在了這樣一間陰森可怖的地牢裏——那間終日不見陽光的地牢裏有她太多慘痛的經曆,沒想到幾年下來她又回到了她進入七十六號的起點——潮濕陰冷的地牢。
“我這是何苦呢?”龔矚的淚水又止不住的淌了下來,“原本以為投降了七十六號便能保全性命不再過提心吊膽的苦日子,可是到頭來還是被人陷害、關進這大牢裏等死!”
事到如今龔矚依然沒有搞清楚自己是怎麽會突然之間從李士群眼前炙手可熱的得力幹將淪落到階下囚的,所以她思維中的定式是以自己的遭遇必定是被七十六號中某個對自己不滿或是看上自己位子的人陷害的結果。她壓根就沒有想到她這次莫名其妙的下獄完全是拜她從未謀麵的佘曼詩所賜。而佘曼詩之所以會把她咬出來其實是在執行上級的任務——這個任務是從遠在延安的申南那裏下達過來的,是申南要除掉龔矚!
以申南在中國諜報界的地位原本不必對龔矚這樣的小人物出手,如果不是因為他舊時的戀人江藍萍來到了延安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他和江藍萍舊情重燃比他們剛相識時更火熱的話、如果不是因為江藍萍曾經參加過國民黨特務組織“藍衣社”而她入社的介紹人恰好就是龔矚的話龔矚本不會遭此大難的。
龔矚不可能知道這些的,她到死也不可能明白居然是當初自己介紹加入“藍衣社”的那個漂亮的女演員江藍萍的一句話誤了她的卿卿性命。
現在的龔矚滿腦子想的隻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悔恨、隻有“李士群這個傻老冒怎麽會聽信讒言迫害忠良”的怨恨,以及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好讓自己重新自由的癡心妄想。
不知過了多久,龔矚正沉浸在她自找的麻煩中不能自拔時耳旁忽然傳來了一陣“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牆角那裏移動著身體。這種聲音龔矚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她年紀不大卻已經是第三次入獄了,她知道牢房的牆角那裏必定是一堆供犯人們睡覺用的稻草,想必有個同監房的難友正坐在那堆稻草上觀察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