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螳螂捕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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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小丁的心裏是喜悅多過驚訝——目標既然已經出了日本租界的地盤,那麽七十六號抓捕他就容易得多啦。他衝著不知何時也到了橋邊、同樣倚在蘇州河防汛牆上不引人注目地抽著煙的曹知使了個眼色,心領神會的曹知立刻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方式掏出一麵小鏡子、迎著東方的陽光向蘇州河對岸路邊的一排民房晃了三晃——他這是在通知日本租界外埋伏的七十六號特務們,現在過關的這兩個人就是目標。
立刻,那排民居二樓的一扇窗被打開了,伸出一個拖把晾在了窗口——這是對岸埋伏的特務回複暗號:他們已經瞄上目標了。
站在橋頭的小丁也一直在密切注意著曹知和對岸的聯絡,當他看到那把晾出來的拖把後心頭總算一塊石頭落下——在日本租界裏找到目標並“保護”目標平安離開日本租界的任務他們已經完成了。剩下來的就看外麵埋伏的行動大隊柴武一夥特務的了。
不過小丁的心頭依然有一絲疑惑:李士群是怎麽知道目標今天肯定會離開藏身的日本租界的呢?他當然不可能去聽今天早上振興廣播電台播的那條新聞——其實這條新聞是李士群特地安排楊偉去讓振興廣播電台播報的假新聞,目的就是要讓董金濤感覺到自己的藏身之所已經暴露、他已經處於危險之中而逃離日本租界。而董金濤果然聽到了那條早新聞,也果然如李士群所願的中了“打草驚蛇”之計、帶著自己的姘頭苗翠花逃了出來。
李士群早已安排自己手下以柴武為的另一夥特務在日本租界的各個出口外埋伏,隻要小丁他們向外出信號,柴武一夥就立即對目標實施抓捕——反正上海灘除了日本租界是日本人的天下外,其餘地方七十六號的特務們都能為所欲為,抓個把人又算得了什麽?
董金濤呢,他一邊為自己的“正確”判斷感到慶幸,一邊又在為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的逃出日本租界感到得意:“我畢竟是地下工作的老手了,憑我的能力,就是遇到再大的危險也能化險為夷!”
董金濤正想著,突然之間覺得什麽地方有些不對——冥冥中似乎一直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盯著他,而他又不曉得這道淩厲的目光來自何方。
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地下工作者,董金濤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自己剛剛過關就有人在注意他!雖然他目前還不能判斷出觀察他的人躲在哪裏,但他的預警神經已經開始繃緊——他若無其事的彎下腰,裝作係鞋帶的樣子用眼角的餘光環顧著四周:街角?電線杆後麵?某條弄堂口?煙紙店裏不懷好意的夥計?坐在路邊招攬生意的黃包車夫?賣香煙的小販?董金濤的目光一一審視著這些可疑點,又將他們一一排除。
“難道是我神經過敏了?”他暗想著。
既然沒有找到自己正被跟蹤監視的具體證據,董金濤那顆剛剛懸起來的心又放了下來。他想了想,此時如果返回日本租界的話,也許可以暫時躲過眼前這虛無縹緲的“監視”但卻肯定逃不過日本鬼子在租界內的大搜捕。
“要麽我來個回馬槍?我可以從北四川路橋這個口子再回日本租界去,馬上趕到另一個關卡再度出關。這樣一來,就算真的有人在這裏監視我的話他們也會以為我又回租界去了!然後,等我從閘北那裏重新出關時就應該神不知鬼不覺了!”董金濤一邊直起腰拉著苗翠花的手走下橋來,一邊飛快地轉著念頭。本來他還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不錯,但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妥:“不行,既然敵人已經出動了飛行堡壘直撲海倫路我的住處,那麽他們在現自己撲空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進行租界內的大搜捕乃至整個上海的全城搜捕。我如果此時貿然退回日本租界的話不但會浪費掉寶貴的時間,還有可能自投羅網!不行,我不能回去,必須馬上趕到法租界去,那裏相對來說更安全些!”
打定了主意,董金濤便拉著苗翠花開始了行動。
從北四川路橋堍到董金濤新的安全房所在的法租界馬斯南路要橫穿整個英租界。董金濤打算沿著北四川路向南走到愛文定路上去搭駛往靜安寺的電車,中途在慕爾鳴路下車再徒步沿著慕爾鳴路向南通過關卡進入法租界。然後便可以穿過霞飛路到達馬斯南路。董金濤甚至已經盤算好在霞飛路靠近馬斯南路的“滄浪亭”麵館和阿蓮吃一碗那裏的招牌麵“雪菜黃魚煨麵”——他已經很久沒有在那裏吃過麵了,而“滄浪亭”麵館的蘇式麵條也的確令他垂涎三尺。
董金濤和阿蓮沿著北四川路不緊不慢的往南走去。盡管董金濤知道這一段北四川路兩旁的二層樓石庫門房子間有很多條通往愛文定路的小弄堂,他可以和苗翠花鑽進這些四通八達的小弄堂直接走到愛文定路去,但他卻不打算這麽做——要是真的有人要抓他的話隻消把弄堂的兩頭一堵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弄堂裏把他和阿蓮一網打盡了!
所以,董金濤寧可選擇走在大馬路上,萬一真的有人跟蹤的話再鑽小弄堂也不遲。
作為一個老資格的特工,董金濤並不通過頻繁的回頭張望來觀察四周的情況。他早就練成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前半球的視野裏可以說事無巨細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而處於盲區的後半球他則通過路邊櫥窗玻璃的反射、在馬路拐角處的側身和有意無意地過馬路來解決觀察問題。
現在看來馬路上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招攬著生意的小販都不像是不懷好意的監視者——這些人的目光從來不向他們瞟上一眼,因此,董金濤認為自己和阿蓮是安全的,方才的感覺也許真的隻是他的錯覺。
“我怎麽成了驚弓之鳥呢?”董金濤暗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