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在海軍大學的密室裏一共參加了兩輪圖上推演。

    第一輪紅方（美軍）被擊沉戰列艦4艘、重創1艘；被擊沉敵航空母艦2艘、重創1艘；損失飛機約190架。藍方（日軍）2艘航空母艦被擊沉、2艘遭重創，損失飛機127架。判定襲擊失敗。

    第二輪紅方3艘戰列艦被擊沉、1艘遭重創；航空母艦2艘被擊沉、1艘遭重創；3艘巡洋艦被擊沉、3艘被重創；損失飛機130架，其中80架被擊毀在地麵上。藍方隻受到輕微損失，成功撤離。判定襲擊成功。

    雖然兩輪推演的結果截然不同，但對眾人對“Z計劃”的疑慮仍然沒有絲毫衰減。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兩輪推演的最大的區別，就是前一輪判定紅方巡邏機藍軍潛艇泄露的油跡，提前進入了戒備狀態而已。也就是說，襲擊的突然性是決定計劃是否成功的絕對必要條件。

    可是聯合艦隊從本土出發，航行三千海裏去襲擊太平洋那頭的珍珠港，要想保證突然性談何容易。這可不是掌握了珍珠港美軍的飛行巡邏、船隻停泊、防空火力等情況就可以的，聯合艦隊在集結、行進過程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有可能造成計劃的暴露。

    “本人堅決反對這一計劃。”在場諸將中，反對聲音最強烈的就是第1航空戰隊司令官南雲忠一海軍中將。身為計劃的具體執行者，南雲的反對具有無疑更大的殺傷力。

    “當前局勢日益緊張，屆時美國艦隊還會不會呆在珍珠港內不動尚不好說？更何況太平洋各島嶼美軍基地的巡邏機也警戒森嚴，要通過敵人的警戒而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隻要被一架敵機或者一艘潛艇發現，必然就會受到阻擊，作戰勢必受挫。這樣不但會連累南線作戰，也會導致整個戰局陷入不可收拾的尷尬境地。”

    “我讚成南雲司令官看法。”計劃製定者之一的大西瀧治郎海軍少將也覺得山本的計劃逃過冒險，“雖然我參與了該計劃的製定，但本人堅決反對實施這一計劃。日本攻擊菲律賓或者其他美軍占領地如關島、威克島都是可以的，但就是不能去進攻珍珠港，這太危險了。”

    “本人完全讚同這一作戰計劃。”發言力挺山本五十六的是第2航空戰隊司令官山口多聞中將。山口的履曆和山本五十六很像，兩人都曾在美國大學進修過，一個在哈佛一個在普林斯頓，並且都擔任過駐美使館的武官。

    所以，與海軍中那些盲目相信“皇軍不可戰勝”的大艦巨炮主義者們不同，山口深知美日國力的差距，明白隻有先發製人，在開戰之初就致對方於死地，才能有一線生機。

    “誠如南雲長官所言，珍珠港作戰的確冒險，這毋庸置疑。但如果我們僅僅集中於南方作戰，美國太平洋艦隊勢必會對我們南進的側翼實施進攻，本土的安全也無法保證。到那時候我們將腹背受敵，局麵勢必難以收拾。隻有放手一搏，以求一役殲滅美國太平洋艦隊主力，才可以保證南方的順利進軍，才能確保本土的安全。本人堅決支持實施珍珠港襲擊作戰，為此不惜以身殉職！”

    山口多聞在海軍中享有“提督中的提督”的美譽，他的強硬表態深得在場青年參謀軍官的擁護。隨著黑島龜人、源田實等青壯派的加入，一時間會議室裏的討論變得火藥味十足。

    小川作為“局外人”，絲毫沒有介入聯合艦隊內部紛爭的意思。但是作為推演一方的總指揮，又沒有理由立即脫身，隻能尷尬地坐在那，一邊聽大家發言，一邊琢磨其中的道道。

    剛開始，小川還奇怪山本為什麽放著支持“Z計劃”的山口多聞中將不用，偏偏要選反對該計劃的南雲忠一來擔任行動總指揮。

    後來聽了眾人對計劃諸多細節的爭執，他才明白：很顯然，“Z計劃”成敗的關鍵並不是如何把炸彈丟到敵人頭上，而是如何讓龐大的艦隊隱秘航行至攻擊位置，並在襲擊結束後安全返回。

    山口多聞雖然是日本海軍首屈一指的航空專家，海軍內部公認的山本五十六最佳接班人。但要指揮艦隊悄無聲息地橫渡大洋，山口顯然不如前海軍大學校長，著名航海專家南雲忠一中將靠譜。

    可是即便南雲忠一的航海能力值爆表，也很難保證行動的成功。這裏麵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小川大佐越想越覺得不安。怨不得伊藤次長說山本五十六“賭性重”，“Z計劃”的風險係數實在太高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三本五十六嗜賭在海軍內部盡人皆知的。甚至有時候在找不到賭局的時候，他就跟人玩小孩子的紙上賽馬遊戲。

    山本有句名言：“不打賭的男人不能算男人，不打賭的男人不可能有什麽大出息”。並且認為，所謂打賭就是當遇到某一問題雙方各持己見爭執不下時，押上一些賭注，迫使自己對自己的行為或者觀點負責的一種遊戲。

    說來也奇怪，也許是因為山本五十六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異於常人，反正他的賭運一直很好。但凡跟賭博有關的東西，比如圍棋、將棋、麻將、紙牌、台球、棒球、輪盤等他都樣樣精通。他本人還曾得意地吹牛說，如果天皇給他一年的時間，他可以為日本海軍贏回一艘戰列艦。

    戰列艦什麽的當然是吹牛，不過山本確實曾用賭博贏來的錢補貼過海軍經費。1923年，山本五十六隨海軍參議官井上謙治大將對歐美七國進行訪問時候，有一次代表團準備籌劃一個宴會，但是經費不足。結果山本自告奮勇地進入當地賭場，一晚就贏回了不足的費用。

    小川還聽說，後來著名的摩納哥蒙特卡洛賭場甚至因為山本贏錢太多，將他列進了賭場的禁入名單（曆史上獲得過這一“殊榮”的日本人隻有兩個，另一個是日俄戰爭時期的天才特工，號稱一人可抵十個師團的明石元二郎陸軍大將）。

    但願山本大將的好運氣能再次作用到“Z計劃”上，小川暗自歎息。

    正當小川在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閉著眼睛聽大家爭吵的山本五十六終於說話了：“諸位聽我一言，”山本的聲音不大，但四周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各位對珍珠港作戰的見解我都聽到了。我的意見是，隻要我還擔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一天，這一仗就非打不可。”

    在一片肅靜之中，山本接著說：“大家都知道，我是一直反對與美國作戰的。如果當局堅持要打，那就隻有采取奇襲的方式先發製人，一舉摧毀對方的主力，使之半年或一年之內無法參加西太平洋的作戰，除此之外別無良策。”

    稍微停了一下，山本一字一頓地說：“如果軍令部不能同意此作戰計劃，我將不惜辭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的職務。”

    還沒等在場諸人從震驚中緩過來，山本又緩緩將頭轉向了南雲忠一，直視著南雲的雙眼良久，然後平靜地說：“如果南雲將軍對此持有異議的話，那麽請由我親自帶領航母艦隊出征珍珠港！”

    別看山本身高隻有一米五九，但在日本海軍內部無疑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突然做出如此強硬的表態，別說聯合艦隊的諸位下屬了，連旁聽的軍令部軍官也慌了手腳。做不了主的軍令部作戰部長福留繁少將隻好宣布暫停演習，將結果上報永野總長和伊藤次長。

    雖然當時小川大佐也為山本五十六的決心和誓言而感到震撼了。但是走出密室後，他立刻就將此事暫時拋到了腦後。

    “Z計劃”最後能否實施，十有八九還是要提交到天皇禦前等待聖裁。所以這個問題不是小川一個大佐應該操心的。

    今天的圖上推演隻是適逢其會，把精力放在對美國、英、荷三國的情報搜集上才是正途。尤其是對休斯飛機公司滲透，還是盡快拿出辦法的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沒過兩天，一封來自中國天津的報告為小川揭開了陸軍情報部門成功打入休斯飛機公司內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