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天津傳回來的情報，小川大佐才知道自己這次輸給不是陸軍部情報部（參謀本部第二部）純屬非戰之罪。

    想想也是，二部對美國的情報一向不重視，六課（英美科）不過大貓小貓八九個人（大平洋戰爭爆發前，陸軍情報機關對英美情報的重視遠低於對蘇聯、中國的關注。英美科隻有課長一名、高級參謀一名、參謀六名，分為美國班、英國班、南方班。戰爭初期，他們連一份大平洋地區的作戰地圖都沒有，南方班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的主要工作為太平洋諸島繪製地圖和編修地方誌），堂堂海軍軍令部情報部要是連他們都贏不了，那小川大佐真應該去切腹了。

    在小川看來，二部六課這次能搶在自己前麵打入休斯飛機公司內部，純屬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運。

    因為他們收買的那個叫安德魯-梅森的休斯飛機公司中層，壓根就不是他們自己培養的間諜。而是前任二部七課（中國科）課長，現任上海梅機關機關長、日軍駐汪偽政府最高代表影佐禎昭中將十幾年前無心插柳的結果。

    原來這個安德魯-梅森早年間曾在駐天津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服役，是個負責營區後勤采買的軍士長。參軍前，梅森隻是德克薩斯州沃斯堡一家雜貨鋪的夥計，也沒上過什麽學。但是頗有幾分小聰明，而且膽子大、臉皮厚、還很會來事。

    由於營區采買需要經常與本地商戶打交道，而“洋大人”在中國又享受超國民待遇，一來二去梅森不僅利用職務之便撈了不少油水，還經常充當掮客為中美貿易（大部分是走私）的繁榮做貢獻。幾年下來，梅森不僅積攢了一筆不小的身家，在天津地界上也算混出了局麵。

    退役後，梅森自然不甘心放棄自己在中國的“事業”，幹脆娶了個當地的白俄姑娘，留在了中國。剛開始，梅森不過是個二道販子，生意做的很雜，布匹、煤油、西藥、橡膠、古董、機器什麽賺錢做什麽。

    要說二三十年代的中國，什麽最賺錢呢？自然是軍火生意，尤其是走私軍火。可是梅森雖然有美國軍方背景，但隻是個小小的軍士長。而且他在美國國內又沒有背景，自然也就沒什麽門路，隻能靠牽線搭橋賺點辛苦錢。

    但是梅森並不甘心，苦心鑽營了幾年，終於跟一個美國軍火商——約翰的表兄雷利搭上了線。憑借在中國的人脈關係網，很快梅森就成了雷利的重要合夥人，並幫助雷利將生意拓展到了上海、江浙一帶。

    1928年，梅森在上海從事軍火走私的時候不慎出了紕漏，落入了日本在上海的情報機關手裏。當時的駐上海領事館武官影佐禎昭，覺得一來梅森是美國人，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二來覺得他的身份的關係網還有點用，就放了梅森一馬，將其發展成了自己的下線，讓他幫助搜集中國軍火黑市和一些地方武裝的情報。

    從天津傳回的情報來看，影佐禎昭其實也沒太把梅森當回事。雖然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斷了這條線，偶爾還會分派給梅森一些小任務，讓梅森賺點小錢。

    但小川這種“業內人士”心裏都明白，梅森隻是影佐禎昭的一招閑棋。事實上，這種事小川自己也沒少幹。目的除了多個情報渠道，有備無患。更多地不過是為了“虛報業績”，好以此為名目向上麵多申報經費。

    畢竟，培養下線、發展間諜網什麽的總是需要錢的，不是嗎？至於這筆錢最後真正用出去多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誰想到，事情卻在最近意外地出現了變化。

    1937年七七事變後，隨著美國在華勢力的大舉撤出，出於安全考慮，梅森也收拾行囊，帶著一家老小回了美國老家。

    本來以梅森的身家，完全可以在德克薩斯老家買個牧場，安心做富家翁的。但是在外麵見過了大場麵的梅森哪裏甘心去鄉下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平淡生活。他很快就瞄上了德州方興未艾的原油期貨投機生意，並在1940年成功把自己折騰破產了。

    正巧當時休斯飛機公司正在沃斯堡開分基地，修建大型飛機製造工廠。走投無路的梅森就通過老朋友雷利，在該工廠謀了個高管的職務，主要負責跟各地供貨商打交道。

    這對於苦於無法獲得B-24轟炸機情報的日本陸軍情報機構來說，無疑是瞌睡送枕頭。他們很快就和急需要錢的梅森重新建立了聯係，並通過他獲得了不少關於B-24轟炸機的照片和資料。

    “杉田那家夥倒真是好運氣，就是格局也太小了以點。”小川把情報扔回桌上，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二部六課新任課長杉田一次（是日本陸軍中的親美派，戰後曾擔任陸上自衛隊參謀長）和小川也算是老“交情”了，4年前兩人曾在駐美大使館共事過一段時間。

    對於這個比自己小了快10歲的情報界後輩，小川一向不怎麽看得上眼。

    就拿休斯飛機公司的這件事來說吧，有影佐禎昭打下的這麽好的基礎，杉田卻僅僅從梅森哪裏買了點照片資料就算完了。

    在小川看來，杉田這簡直是在暴殄天物。光收買一個工廠的副經理，還是個接觸不到核心情報的副經理就滿足了？換作了他，一定會順著梅森這條線繼續挖下去。比如能介紹梅森進入休斯飛機公司的那個雷利，就絕對不應該放過。

    在美國，日本海軍的情報網可比陸軍強得不是一點半點。布置下去後沒幾天，更多關於梅森的情報都被匯總到了小川那裏。

    “梅森、雷利、範德比爾特、休斯……”，“聯邦快遞、休斯飛機、德拉科防務、凱澤造船……”小川大佐在紙上寫下了這一串名字。沉吟許久後，他在約翰-範德比爾特這個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沒想到啊，背後還藏著這麽一個有意思的人物。”

    穿越過來這些年，約翰一直秉持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原則。事業發展地紅紅火火，但他本人卻很少公開露麵。比如現在小川手裏拿到的約翰照片，就還是幾年前，他在國會發表演講時的新聞圖片。

    但是就算他再低調，隻要有心人想去查，很多信息還是瞞不住的。畢竟範德比爾特家族本來就樹大招風，而且除了德拉科防務，他手裏的其他幾家公司又都是上市企業。

    小川在美國的情報力量根本就不用費什麽勁，就發現了他這座“金礦”。尤其是對於日本海軍來說，約翰作為凱澤造船大股東的價值甚至遠大於休斯飛機實際控股人。

    “一定要將這個約翰-範德比爾特拿下！”小川暗自下定了決心。

    他當然知道，這種級別的富豪是不可能被收買的。況且，據說這個人已經被美國陸軍特別征召了，那就更加不好下手了。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自己沒有能對他產生影響的手段。在很多時候，先從目標身邊的人下手，是個不錯的選擇。小川決定在約翰周邊先埋幾個釘子試試，說不定將來會有大驚喜！